整个洗手间里, 寂静无声。

    乔璟燃渐渐地放松下来, 用力抓着高颜的手, 也渐渐失去力气, 她整个人都倒在了高颜的怀里。

    高颜双手穿过乔璟燃的手肘，托住她的身体, 扶着她不让她倒在冰凉的地上。

    沉默，持续发酵着。

    谁都没有破这一刻的沉默。

    谁都没有再一句话。

    洗手间的门外, 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嘈杂的声音, 提醒着她们, 这里……并不是一个合适“沉默”的地方。

    怀里的乔璟燃从刚才完话之后，就一动不动, 高颜估摸着, 她应该是醉得太厉害，睡着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之后，高颜感觉到怀里的乔璟燃, 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为了确认一下, 她声开口, “燃？”

    “……”没有回应。

    “你……睡着了么？”

    “……”仍旧没有反应。

    “那我送你回家？”她不知道乔璟燃是不想话, 不愿意回答她，还是真的睡着了，所以试探着问她。

    “……”

    然而乔璟燃还是没有回答。

    “呼。”高颜这下确认了，乔璟燃的确是睡着了。

    她有些吃力的扶起乔璟燃，走到乔以枫的身边, 她对上了乔以枫的视线，才一眼……一眼而已，她就看到了乔以枫眼眶满满的泪水，还有通红的双眼，满脸都是泪痕，却始终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过。

    刚才她最先走进的洗手间，恐怕是一眼就看到了乔璟燃坐在地板上的样子，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走到乔璟燃的面前扶起她，就是怕乔璟燃不愿意她看到她那副颓然的样子吧。

    “……”乔以枫将视线瞥到一边，不去看乔璟燃，她的双手仍旧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发出任何的哭声。

    可是，她的眼泪已经顺着双手流了下来。

    “……”高颜叹了一口气，用空余的那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了乔以枫，“擦擦吧，我在外面等你。”

    “谢谢你。”乔以枫带着浓重的鼻音道着谢，眼睛却无法跟高颜对视，她转身让高颜看不到她的表情，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纸巾。

    高颜扶着乔璟燃走出了洗手间，也贴心的为她关上了洗手间的大门，没过多久，就听到从里面隐隐传出来的－ｃｈｏｕ－泣声。

    “……”她侧过脸颊，看了一眼被自己扶着的，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的乔璟燃，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一·ｃｈｏｕ·一·ｃｈｏｕ－地疼着。

    她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今天也来参加庆功宴的同事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静静地等待着电话接通。

    没一会儿，电话里变传来声音，高颜最先听到的就是包厢里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随后是关门声，接着电话里的嘈杂声减少了许多，“高顾问，什么事啊？”

    “啊，张啊，是这样，乔总监有点醉了，所以我算现在就先送她回去了。”既然她要现在离开，总得交代几句，“你跟对方的负责人一下，我跟乔总监很抱歉，得提前离开了，不能够一起玩儿到最后，另外今天ＫＴＶ的费用我来结吧，下周一你把账单直接交给Ada。”

    “好的。我马上就跟他们解释。”

    “还有，我跟乔总监的包都还放在包厢里面，能麻烦你一会儿给我们拿出来么，我现在扶着乔总监，也不太方便进包厢里拿。”高颜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大概三分钟吧，三分钟后你在包厢门口等我，我扶着乔总监过来。”

    “好的。”

    挂掉电话以后，高颜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轻声对着门里正在－ｃｈｏｕ－泣－的乔以枫，“嗯……乔……以枫……”她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乔以枫才好，所以显得有些别扭，“我带着燃去包厢那边拿一下我们的包，我跟同事好了，让她给我们送出来，你等下就直接来前台大厅等我们吧。”

    高颜直觉认为，不太适合让包厢里的人看见乔以枫，今天乔以枫过来这件事情，最好成为一个秘密，只有她跟乔以枫两个人知道就好了。

    想不她觉得应该避讳一下乔以枫和乔璟燃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情，乔璟燃本身就不希望乔以枫在这个节骨眼出现，所以……为了避免包厢里的同事看到，以免日后在乔璟燃的面前漏嘴，还是避免让乔以枫出现跟他们接触比较好。

    “高顾问。”被称为“张”的同事，已经拿好了乔璟燃和高颜的包包等在包厢门口了。

    “好，谢谢你啊。”她一手拿过两个人的包，搭在肩膀上，“麻烦你了。”

    张的脸色还比较自然，看起来似乎是没喝多少的样子，听语气也能听出来她还挺清醒的，“另外，我把您的话都转达给对方公司的负责人了，他们听乔总监喝醉了，他们感到很抱歉，因为他们的缘故，导致乔总监喝了很多酒，所以今天这一单，他们已经买了，算是赔罪。”

    “这样啊，那也好，一会儿你帮我感谢一下他们。”高颜点了点头，“就乔氏期待跟他们下一次的合作，希望下次合作愉快。”

    “好的，我知道啦。”张笑着道，“那您和乔总监，路上心。”

    “我会的。”高颜临走之前，还是多了几句，“等一下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你跟另外几个女同事一起离开，早点回去吧，别喝太多了，晚上……多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谢谢高顾问。”张知道高颜的意思，明白她是关心她们几个女同事的安全，便微笑着道谢。

    “嗯。”

    接着，高颜两个手一起扶着已经睡着了的乔璟燃，走去了前台大厅，看到乔以枫已经等在那里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跟同事多了几句。”

    “没关系。”乔以枫转过身，对上高颜的视线，语气已经恢复如常，神态自然，似乎调整好了情绪，“嗯……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嗯？”

    “虽然这么……真的很抱歉，但是……她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所以……今天的话……”乔以枫显得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只是现在这个时间，加上乔璟燃这个状况，除了高颜之外，她也无法去拜托别人了，“能不能拜托你，照顾璟一晚呢。只是今天就好。”

    乔以枫完以后，视线不自觉地就瞟向乔璟燃的睡脸。

    如果……她今天真的把乔璟燃带回家的话，又或者是高颜把她送回家的话，她明天醒过来……可能会怀疑的吧。

    “当然没问题。”高颜思考了一下，“不过……我家不是很大，可能只能委屈她睡书房了，当然……我会尽量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这样，可以吗？”

    因为现在贺芷晴跟她住在一起，她……没有办法让贺芷晴去书房那边休息。

    去酒店开一个房间的话，倒是不会存在房间不够用的问题，但是……高颜不可能带着乔璟燃去开房……

    “麻烦你了。”乔以枫露出笑容道谢，只是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不会啦。”高颜摇了摇头。

    “包包，我来拿吧。”乔以枫拿过高颜搭在肩上的包包，没有伸手去扶乔璟燃，她怕会吵醒乔璟燃。

    “好。”高颜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做勉强。

    高颜扶着乔璟燃走在前面，乔以枫拎着包包跟在后面，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出了会所。

    “你就别送我们了吧。”高颜解释了一下，“我怕等一下……璟在车上会醒过来，如果看到是你在开车的话，就不好了。”

    “嗯。”乔以枫明白。

    “你放心，你今天来接她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她，也不会出去的。”高颜保证道，“这件事情，就只有我跟你知道。”

    “谢谢你。”

    “事情啦。”

    高颜用手机叫了一辆车，等车到了以后，她将乔璟燃扶到车后座，安置好她，本算跟乔以枫告别，却清晰的看到了乔以枫眼里的不舍与眷恋，想起之前乔璟燃那副绝望而痛苦的样子，她忍不住问出口，“你跟燃之间……发生什么了，是吗？”

    她知道，这是乔璟燃跟乔以枫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或许她不应该多嘴，可是……作为乔璟燃的好朋友，她实在看不过眼，也实在是已经忍不下去了。

    从很早之前，她就隐约间开始察觉到乔璟燃的不对劲了，后来看到她在吃什么不知名的药物，她没有仔细问，只是向乔璟燃开口提了一下，就被乔璟燃搪塞过去。

    而那段时间，乔璟燃整个人的状态又看起来很差，情绪很差，每天的脸色也很差，她很担心，可偏偏乔璟燃又闭口不言，这让她无可奈何。

    直到今天，她亲眼看到乔璟燃没了往日的光彩与张扬，整个人都颓废无力的坐在洗手间地板上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了，乔璟燃跟乔以枫之间的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

    “对不起……我不应该多嘴的。”高颜看出乔以枫的沉默，以为她的问题让乔以枫尴尬和为难了，便道歉，“是我唐突了。”

    “……不。”乔以枫摇了摇头，朝她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道歉。”

    乔以枫看了一眼正靠在车后座里熟睡的乔璟燃的脸，“我跟璟之间……没有吵架，只是……”她咬了咬牙，对上高颜的双眼，鼓起勇气，“我妈……发现了我跟她之间的关系。”

    “……”高颜有些惊讶，随即又平复下来，这一天终究要来的，也终究会来的，只是时间问题，她经历过，所以明白，“原来是这样。”

    “所以……璟心情不好，大概跟这方面，有些关系吧。”乔以枫又顿了顿，她低着头，有些自嘲般的道，“但也可能……是我的原因。因为我的态度……而让她感到痛苦也不定吧……”

    乔以枫有些压抑的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要怎么样……才能够让乔璟燃从心底里面相信，她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呢。

    要怎么样，才能让乔璟燃明白，不想分开的心情，自己跟她……是如出一辙的呢。

    “燃她……很紧张你，也很在乎你。”高颜从没有对乔以枫过这些话，“认识她那么久，从你答应跟她在一起开始，我从来没有见她那么快乐过。”

    乔以枫看着高颜，没有接话。

    “所以，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了。”高颜似乎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将视线瞥到一边，语气有些飘忽不定起来，“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应该两个人一起面对的。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不应该是只能够一起分享幸福和快乐的人，压力和痛苦也应该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乔以枫抬起头，看着望向别处的高颜，总觉得……她好像是在自己跟乔璟燃之间的事情，又好像……是在通过自己和乔璟燃着别人的事情一般。

    是……她跟贺芷晴吧。

    她想起来，亲耳从乔璟燃那里听过的，关于高颜跟贺芷晴之间的事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高颜的肩膀，算是感谢，但也算是安慰她吧，“我会好好考虑应该怎么做的。”

    “加油啊。”高颜微微一笑，不再多什么，“今晚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

    “谢谢。”

    乔以枫道完谢以后，走近到后车座边，低头弯下腰，探头去注视着乔璟燃的睡颜。

    她睡得不太安稳，可似乎又睡得很熟，呼吸很沉，带着些许的酒味，乔以枫抿了抿唇，凑了过去，在她的唇上轻轻留下一吻，声地，“晚安。”

    随即站直了身体。

    “那就拜托你了。”

    “放心。”高颜郑重的道，然后坐进车里，隔着车窗向乔以枫道别。

    乔以枫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乔璟燃的车，扬长而去。

    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那辆车彻底的消失在夜幕之中，她才转身走回会所里，去了停车场取车回家。

    等她开车回到家里，已经临近深夜了。

    看着黑漆漆的家里，她悄悄地开家里的门，蹑手蹑脚的算回自己的房间去。

    哪知道，漆黑一片的客厅里，却传来方渝卿冷清的声音，“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乔以枫吓了一大跳，心里一惊，随即努力地平复了一下暴跳如雷的心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静一些，“呃……有点事情，所以我出去了一下，妈妈你不是也……知道么。”

    “我知道啊。”方渝卿点了点头，“燃燃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是去接她了呢。”

    “……”乔以枫张了张嘴巴，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一边，开了客厅的开关，“是我的朋友有点事情，她的车抛锚了，所以我去陪她处理了一下，顺便送她回家。”

    客厅一下子亮了起来，乔以枫的眼睛因为刚才一直处在黑暗之中，所以面对突然亮堂起来的光线，眼睛变得有些敏感。

    方渝卿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两手交叠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乔以枫。

    “喔？是哪个朋友啊？”她挑了挑眉，“来听听看，你的朋友，妈妈应该都认识啊。”

    “……”乔以枫顿了顿，随即，“是……彤彤啊。她晚上应酬完，算开车回家的，结果车子半路抛锚了，喊我去救急啊。”

    乔以枫其实是想季筱的，可是想到上次方渝卿了季筱一巴掌，虽然现在方渝卿是知道她跟季筱之间没什么了，但她也不清楚方渝卿现在对季筱是个什么态度，为了避免踩雷，她还是了一个比较保险的名字。

    “彤彤？”方渝卿突然笑了一下，“彤彤有陈斯那么好的未婚夫在，怎么出了事情，不给她的未婚夫，反而找你呢？”

    “……呃，因为……”乔以枫就知道，方渝卿肯定会这么问，“彤彤最近跟陈斯之间，出了一些问题……所以，她不想主动找陈斯，就电话给我救急了。”

    “出了一些问题？”方渝卿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接着问道，“什么问题？”

    “我也不清楚啊。”乔以枫摆了摆手，“所以……她约了我明天一起吃饭，我还算趁着明天一起吃饭的时候，再旁敲侧击的问一下她呢。”

    “这样啊。”方渝卿看向乔以枫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倒是没有再多问下去，似乎是相信了乔以枫的辞。

    “对了，起来……妈妈你……怎么还没睡啊。”乔以枫走到方渝卿的身边坐了下来，亲昵的道，“现在时候不早了，妈妈你要早点休息啊。”

    “我这不是看你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担心你么。”方渝卿始终面色如常，“还有燃燃那孩子也是的，你爸爸她今晚要去跟以前合作过的负责人吃饭什么的，结果都到现在了她还没回来。”

    “……噢。”

    “你都不担心吗？”方渝卿试探地问道。

    “我……以为她已经回来了啊。”乔以枫也尽量对答如流，“妈妈你看我这不是，刚回来么，我还以为……她比我早回家呢。”

    “她今晚不回来了。”

    “……啊？”

    “我刚才给她过电话了，我过去的时候，燃燃正好去了洗手间，是高颜那孩子接的。”方渝卿随口提了几句，“她她们今晚跟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聊得很尽兴，两个人都喝了一点酒，而且都没开车，所以一会儿她也没办法开车送燃燃回来，她们应该会在附近找地方休息一晚。那孩子还了，今晚会帮忙照顾燃燃的，让我们别担心。”

    “……喔。”乔以枫点了点头。

    “好了，既然你也回来了，那我就回房间去休息了。”方渝卿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肩，站起身算回房间睡觉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快点回房间休息吧。”

    “好啊。”乔以枫微笑着点头，“妈妈，晚安。”

    “嗯，晚安。”

    等到确认方渝卿回了房间，乔以枫才起身去关了客厅的灯，回了自己的房间后。

    她立马就给姚彤发了一条信息：

    彤彤！！急救！！！

    如果我妈问起你，关于我的事情，你务必要告诉她，我今晚跟你在一起！

    起因是因为，你今晚工作应酬完以后，算开车回家，可是你的车半路却抛锚了，又因为你跟陈斯之间……出了一点问题，所以你选择了电话给我找我帮忙。

    于是！我就开车去找你，陪你处理车子抛锚的问题，然后亲自送你回了家。

    这就是完整的故事情节。

    另外，明天务必跟我一起吃顿饭！拜托！

    编辑好以上文字以后，乔以枫快速浏览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便立马点了发送。

    她本来以为姚彤已经睡了，所以才没有选择电话，结果没想到不过一分钟，姚彤秒回了一个“好”字。

    又过了十秒，她又接收到了一条信息：明天中午ｘｘ餐厅见。

    乔以枫愣了愣，给她发过去了一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对方又是一个秒回：彤在洗澡，我是筱筱。

    “……”乔以枫彻底的愣住了。

    她只回复过去了一个标点符号：……

    季筱也给她回复了一个标点符号：？

    乔以枫撇了撇嘴吧，看着手机荧幕上的聊天内容一眼，看来……明天还真得一起吃顿，好好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