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冲颓然坐着, 两眼无神。

    苏妙得知这个魂核是晁绫的, 吧嗒吧嗒掉眼泪。

    “怎么回事……”苏妙, “前些天还好好的。”

    人命坚韧，也脆弱。

    晁冲捂着眼, 有气无力道：“其实她死，我不难过……我一直有心理准备，我也知道她活着很痛苦，她是个好姑娘……”

    晁冲：“这才是我伤心的原因。”

    她是个好姑娘，温柔又坚强, 如果不是突遭变故, 她会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幸福。

    卓忘言做了饭, 晁冲被饭菜的味道拽回人间, 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晁冲拿起筷子, 一边哭一边吃, 一边还夸着：“好吃……妙妙做的吗？”

    苏妙：“卓老师做的。”

    晁冲感激涕零, 差点舔碗, 呜呜哭道：“好吃！！！”

    卓忘言坐下来, 拍了拍晁冲的肩膀。

    晁冲终于抑制不住, 丢下碗，抱着卓忘言哭了起来。

    卓忘言端正坐着, 表情纹丝不动。

    苏妙捧着魂核问：“魂核为什么这么？”

    晁冲悲从中来，哭得更痛了。

    他讲了原因。

    “被明辨者击中后，魂核中的生机就会流失。”晁冲这句话时, 很平静，尽管他仍然流着泪。

    苏妙愣了，这颗轻飘飘的魂核此时仿佛有千斤重，压在她的手心。

    “那就是……”

    晁冲：“妙妙，她消失了。”

    晁冲微微笑道：“我知道的……就算是你，也种不出新的生机。”

    苏妙就算是神医，是灵丹妙药，也只能救“重病患者”不能“起死回生”。一丁点生机都没有的魂核，即便是苏妙，也无法让她再入轮回。

    晁绫死了，没有转机，也不再有希望。

    晁冲知道，他从追出去的那一刻，就知道明辨者手中的魂核，已经是个死魂核，苏妙救不了她，也种不出新轮回。

    但他仍然拼了命的追出去，冒着被西北区能引魂的明辨者发现、击杀的危险，追上那个明辨者，大声嘶吼着揍了他，要回了魂核。

    卓忘言问他：“你杀人了吗？”

    晁冲摇头。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晁冲，“是规矩的错，我……我不能迁怒别人。”

    活了千年的寄居鬼，比生命记忆只有数十年的人更加平和豁达，即便伤心到失控，也不会伤及人命。

    寄居鬼：“晁绫受那么多苦，还是想活着，对于看不见轮回的人而言，他们确实只有一次生命……命这么珍贵，我不能选错。”

    苏妙内心热流涌动，想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晁冲擦了眼泪，心情平静了许多。

    “他们仅有短短数十年，活的无知。”晁冲，“我活了几千年，道理我都懂，所以我做不出跟他们一样的选择。”

    苏妙也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凤凰仔和蛟龙一左一右安慰着晁冲。

    晁冲谢完这个谢那个，抬起头道：“但是……妙妙，我心里难受。哪怕是为了安慰我也好，请你……把这枚魂核当成种子，埋在土里，我不奢望它会开花……但，求求你，哪怕是骗我也好，种它吧。”

    苏妙点头后，又拍桌不平道：“法务部是有病吗？那么多煞鬼，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毙？你就是枪毙个死刑犯也要审一审问一问吧？他们这种，和暴徒有什么区别？！”

    晁冲并不愤怒，他知道原因。

    他擤了鼻涕，擦干净嘴，道：“王妃，混沌世混沌世，世间种种，皆有因果。因果混沌，道不清明，理也不清明。”

    苏妙：“……好好话。”

    于是晁冲好好解释道：“王妃有天地庇护，运好，恶鬼无法近身，身边没见过多少丑恶。所以王妃不知煞鬼的存在，对整个混沌世的秩序有多危险。现在的法务部没有更好的办法，见一个杀一个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果互换立场，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

    苏妙：“但是吧，这制度太死板了，简单粗暴比煞鬼都煞，这就是不对之处，总要改改吧？”

    晁冲：“王不在时，煞鬼斗出的领导者能暂时稳住秩序，但也要看每个人的脾气。有的鬼成了王，就和之前来挑衅的鬼头领一样，会挑战明辨者，失败了，或者被激怒了，就会耍阴招……”

    卓忘言静静听着，时不时给晁冲倒杯茶端给他。

    晁冲还没发现卓忘言“人性”多了些，接过茶边喝边：“鬼不能直接杀人，但能间接杀人。方法多的是，想利用鬼的坏人也多的是，与明辨者结了仇，就找人伤害明辨者家人……这并不罕见。”

    苏妙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

    晁冲道：“所以我理解他们现在的行动方针。”

    苏妙：“要我看，你比他们讲道理。”

    “毕竟活久了。”晁冲道，“我虽然理解，但我也不是全无怨言。人心复杂，法务部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听起来伟光正，可实际上，也是暗潮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行事风格每个区也都不一样。现在的法务部，有维护治安讲道理的明辨者，也有自持正义，实则通过杀鬼满足私`欲的恶人。”

    苏妙：“这我知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我们那个破单位有责任感很强认真做工作的人，也有一门心思搞办公室政治的人，要是有办法让这些恶心之人离开队伍就好了……”

    “净化队伍很难。”晁冲道，“我们做过。以前，王为了你，重新整编了咱们的队伍……其结果就是，改-革伴随着动-荡，最后还把好多明辨者卷入其中，结下了深仇大恨，以至于现在法务部的第一条铁律就是见鬼王必杀……”

    卓忘言缓慢点头。

    苏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些什么。

    她不是孩儿，她是成年人，知道在逐渐腐化烂掉的世道规则中，重新立对的规则有多难。

    卓忘言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吗？为了她？

    苏妙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男人……是真的让人心动。

    晁冲迟钝了，尚未感觉出二人粘在一起的炽热视线，一个人叨叨着：“所以，这就看法务部自己的觉悟了。如果他们没有咱们之前那种壮士断腕的魄力，以后怕是麻烦了……”

    ----

    因为突发的命案，林书黎加班到了晚上。

    期间，他接到了北区和西北区部长以及几个特勤的电话。

    有询问此案情况的，有探他口风的。

    林书黎原本没听出他们的意思，后来，西北区一个特勤漏了嘴：“老傅回去前，他跟寄居鬼了一架……”

    “我知道。”林书黎道，“我们已经排除了那个律师的嫌疑，老傅是被人杀害的……”

    特勤道：“兄弟，鬼王在你们海市，但你们东南部不采取围剿措施，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我跟大家伙的意思是，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咱们就在内部通报一下，老傅是被鬼王授意干掉的，把咱的地区限制暂时解除了，允许大家自由行动，咱们配合着把鬼王给……”

    林书黎：“等会儿？你们什么意思？弄虚作假，让我知法犯法吗？”

    他完全明白了这群人的算盘。

    “这种手段卑鄙不卑鄙另。”林书黎道，“万一你们来，是想借着鬼的旗号，重演四十年前三大区争地盘控制权的把戏……”

    “怎么会呢！现在还有什么好抢的，不缺吃不缺穿的，大家就想鬼王罢了……”

    林书黎敷衍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听到队长：“西华路口这个监控找到嫌犯了！”

    嫌疑人被路口的监控锁定，放大。

    林书黎凑过去，脸色变了。

    “……老骨？”

    队长：“你认识？”

    林书黎回神，忙捡主要的了：“以前在大排档喝酒时认识的，不知道真名，是个赌徒，家原先住繁星区。最近好像惹了人，跑了，好久没见过他……”

    老骨是内鬼，之前，他依靠卖信息给江湾那边的鬼，赚了不少钱，但他为人狡猾，谛清一夜灭尽江湾大鬼后，他嗅到不对就跑了，法务部也没能查到他去了哪里。

    “这社会关系就复杂了。”队长道，“刘，让二队调查这个人的社会关系。”

    林书黎沉思片刻，：“队长，查死者的银行流水。”

    ---

    林书黎走进了安居区的大门，电话震动了起来。

    “林。”部长，“他们给你电话了吧？”

    “嗯。”

    “你们查出老傅的死因了吗？”

    “是老骨干的，我估计他俩都是内鬼，有经济往来。”林书黎单手点燃烟，道，“部长，北区探了口风，估计要来咱们地盘。”

    部长道：“想得美！”

    林书黎喷出一口烟，道：“部长，不管这案子结果如何，恐怕他们都要编个借口派特勤来，咱们也要准备应对法子了。”

    挂了电话，林书黎敲了敲苏妙家的门。

    他皮了一下，当晁冲拉开门时，林书黎拿出警察证晃了晃。

    “警察，上门查案。”

    晁冲：“……你还管经济案件？”

    林书黎：“……你有经济犯罪？”

    晁冲：“我遵纪守法，只和钱交道，警察找上门，那只有经济上出问题了。”

    林书黎道：“还挺老实。”

    苏妙：“你来干吗？”

    林书黎指了指穿着围裙抹桌子扫地的卓忘言：“来给他报个信。”

    卓忘言茫然抬头。

    林书黎：“你这几天最好出去躲一躲，会有外来的明辨者以你杀人为由围剿你。”

    卓忘言更茫然了。

    苏妙：“你们法务部有病？”

    林书黎：“先好，我们东南部的目前持中立态度，会尽量制止他们越界围剿的行为，但能不能顶住就不一定了……主要是，我们死了个明辨者。”

    晁冲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妙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卓忘言微微挑眉。

    林书黎：“那个明辨者死前天，在首都被寄居鬼揍了。”

    寄居鬼：“我人了，但我没杀人！”

    林书黎咧出一口白牙，笑道：“杀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除了我们部长，大多数明辨者，都想立个能载入史册的大功……”

    苏妙呆愣数秒之后，破口大骂道：“这什么破机构！老子要是你们领导，这些大多数，全给老子卷铺盖走人！你们法务部怎么回事？没英明领导吗？！迟早要完！”

    林书黎笑了笑，对卓忘言：“苏妙的事，我没有上报完全，他们暂时也对苏妙不重视……所以，只你一人尽快搬走的话，理论上，应该可以化解这次危机，他们一进入我们的地盘，掌握信息的速度就会减慢，找不到你，过不了多久就会撤离。”

    苏妙回头看向卓忘言。

    卓忘言微微笑了笑，没有半点担心的感觉。

    他洗干净手，慢悠悠走过来，当着林书黎的面，亲了苏妙后，道：“林警官，合作吧？”

    林书黎笑：“呵……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晁冲收到指示，道：“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帮你。”

    “那你们想要我帮你们做什么？”林书黎道，“我只是考虑到人民群众苏妙的安全问题来给你们提个醒，但我不想让你们误会我跟你们一伙。我只是在判断对错，站对的一面。”

    苏妙欣赏道：“这就足够了。”

    卓忘言似乎了什么，晁冲愣了：“王？”

    卓忘言无声啧了一下，抓起苏妙亲了一口，亲自道：“我们合作，以后你的事情用得上的，我来帮你，作为回报，你，让苏妙进法务部。”

    苏妙：“……啥？！”

    作者有话要：　　苏妙：法务部该整治了！要是老娘是你们领导，你们三分之二的都该卷铺盖滚！

    卓忘言：好，妙妙要当法务部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