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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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林枫完全懵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贺远征竟然会出那么一句话。

    “你在什么?”

    贺远征冷冷地看着他:“你会想不明白?”

    徐林枫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慢慢想吧。”贺远征漠然道,收起资料和硬盘转身就走,“回去之后,布兰奇教授会跟你谈的。”

    “阿征——”徐林枫急切地想要站起来,但双腿还是麻的,骤然发力之下,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贺远征闻声回头,吓得魂都没了,一把扑过去把徐林枫抱住:“你疯了?!”

    徐林枫浑身软绵绵的,艰难地蜷缩在他怀里,像认错一般声道:“阿征,阿征……”

    贺远征见他虚弱的模样心疼得要命,叹口气,问:“伤到哪里没有?”

    徐林枫摇摇头。他本身长得漂亮,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带着西方人的深邃,浅淡的瞳色在灯光的倒映下顾盼生辉。此时他大病初愈,白皙的肤色更是如透明一般,让人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贺远征一言不发,继而认命地把他横抱起,准备把他放回轮椅上。

    徐林枫双臂环着贺远征的脖子,温润的声音细如蚊蚋:“阿征……”

    “嗯?”贺远征微微蹙眉,他注意到徐林枫双手在轻微发抖,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兔子?徐林枫怎么可能是兔子呢,他是抓兔子的鹰才对。贺远征想。

    “我……”徐林枫欲言又止。

    贺远征注意到他脸色不对:“怎么了?”

    徐林枫无力地攥住贺远征的衣领,断断续续地:“阿征,我……我肚子有点疼……”

    贺远征顷刻间变了脸色,对着门口喝道:“林奇——!”

    医生就在楼下待命,接到林奇的电话后立刻上去了,但一番紧张的检查下来,却没查出什么问题。他做了人造子宫的摘除手术,这段时间的疼痛在正常范围之内,所以建议了皇帝让皇后躺着休息一阵,等疼过去了再出发。

    皇帝哪敢不听,等医生和离开后,便守在皇后床边陪他了。

    “好些了吗?”贺远征问。

    徐林枫疲惫地点头。

    “为了你以后的身体着想,医生不建议用药……这段时间会比较辛苦,难受一定得跟我,别逞强。”贺远征着,注意到徐林枫的嘴有些干,便倒了杯温水,试了温度后,才把勺子伸过去,“张嘴。”

    徐林枫一口一口地抿着,慢慢地喝了大半杯。

    “阿征……”

    贺远征把杯子盖好,放在床头柜上:“怎么?”

    徐林枫喊了他之后却不再言语。

    这个称呼倒让贺远征有些怔愣,徐林枫是镜海人,跟出生于北方的贺远征语言习惯天差地别,徐林枫通常都以“阿X”来称呼要好的朋友,不似贺远征和黎靖山那样,习惯去掉姓氏直接叫名字。

    两人刚确定关系没多久,徐林枫就改了口,几乎没有喊过贺远征的全名,开口从来都是“阿征”。

    刚开始贺远征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他们第一次上床,徐林枫情难自禁地喊了他的名字。他的南方口音带着特殊的绵软腔调,蕴藏着无限的温柔缱绻,贺远征差点没疯了,直接导致翌日徐林枫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从那之后,贺远征便把这样的称呼归为自己专属,禁止徐林枫喊戴文光为“阿文”。徐林枫一边骂他无理取闹,一边还是答应了下来,改口喊戴文光的官方名了。

    贺远征问:“好些了吗?”

    “嗯。”徐林枫点点头。

    他脸色还是不好,贺远征掖了掖被子:“要不你睡会儿?”

    “阿征……”

    徐林枫叫了他许多次,但每回都欲言又止,贺远征知道他要什么。

    徐林枫是个很要强的人,有事从来都是一个人扛,怀孕后期难受得睡不着也很少去扰浅眠的贺远征。有一回出外勤任务受了枪伤,在麻醉失效的情况下硬生生划开伤口取出子弹,也没吭过一声。

    但刚刚徐林枫却他疼。

    贺远征明白,这是徐林枫在向他示弱。

    “别问了,我是认真的。”贺远征,“她来医院的那天,我跟她了不可能离婚,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她跟你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自己不是很清楚么?”贺远征反问道,“你背着我做这些事,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

    “你提过吗?哪怕就一次,你提过吗?起码让我知道你究竟在国安局干了什么。”贺远征的声音陡然拔高,语调是徐林枫从未听过的森然,“这么大的事,你跟我商量过?你把我当成什么?”

    徐林枫沉默不语。

    道理他当然明白,可他能对贺远征吗?贺远征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咱们结婚的时候,你跟着主教宣读誓言,余生中我们会彼此爱护,彼此尊重。林枫,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是尊重?”

    “不,我没有……”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感情。”贺远征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想让你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是我,我瞒了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背后做了这些事,你怎么想?”

    “你偷偷调查盖文,想整垮内阁,我都可以不什么。但你竟然弄来了潜艇的资料?在我眼皮底下扔这么大一个炸.弹……”贺远征自嘲地笑了一声,问,“你知道朗费罗·林奇么?”

    那是艾默森·林奇,贺远征大秘书的父亲。

    徐林枫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朗费罗这个名字至今都是一代传奇,只是在这个国家,他早就被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贺远征仿佛没听见徐林枫的应声,兀自道:“太阳历1730年4月13日,朗费罗作为组长,负责‘陶德大厦恐怖袭击’事件。1731年底,他接到利北线人的情报,事件的头号嫌疑人现身,所以他只身一人前往利北情报站,送回了一个又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而最后准备收网时,利北的情报处却对他实施了抓捕。入狱之后,他才知道一直跟他联系的线人已经遭到枪杀。这是利北情报处给他们设的一个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从一开始就暴露了身份。”

    “紧接着朗费罗以间谍罪被起诉,他拒绝承认所有的指控,并且否认了他是图林公民。而图林……没有交换人质,没有任何交涉,更没有承认他的身份,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消除了记录。在入狱的第三个月,朗费罗在洗脸池闷死了自己,以一个假的身份死在异国他乡。没有追悼,没有仪式,甚至连遗体、骨灰都不见痕迹。”

    “他是图林的英雄,他为国捐躯,但是……谁会记得他?”贺远征,“现在只有林奇记得,每年的冬至,朗费罗的忌日,他都会去城南陵园待上一天,去守着那个空的、没有名字的墓碑。他不能跟任何人,他悼念的是他的父亲,图林的大功臣。朗费罗刚出事那会儿,林奇还不到十二岁,有一天晚上,他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想他爸爸,可是他连他爸爸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到这里,贺远征凄然地摇了摇头:“林枫,假如你这次失败了,你绝对不会是第二个朗费罗,你只会比他更惨。”

    朗费罗行事谨慎心,直到他死,利北也没有拿出他窃取情报的有力证据。

    但徐林枫不一样,徐林枫一旦暴露,埃国便能以此为由对图林进行制裁,国际社会也会对图林的行为进行谴责。

    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图林必须要跟徐林枫撇清关系。

    “我得向全世界表明,我不认识你,林枫,我必须得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送上法庭,看着你被指控,看着你被折磨,看着你被施以极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在大洋的这一端,远远地望着你。”

    “阿征……”

    “早在咱们结婚之前,布兰奇教授就跟我进行了一次不太愉快的对话,她,有一天我会害死你。那时候我不以为然,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我总会保护好你。可是,我发现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结婚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你。不瞒你,我还在后怕着,这几年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我真的没法承受……承受住那样的后果。”

    “这太可怕了,林枫。在做决定之前,你就不能想一下我,想一想贺翌,想一想贺辰?你出车祸之后,贺翌哭了三天,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贺远征眼角发红,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在了,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跟他,你母亲为了我在其他国家窃取军事机密被捕,在监狱里毫无尊严、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徐林枫崩溃道:“别了,阿征,求你别了……”

    贺远征叹口气,沉默地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