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下午, 程晋松带着李光北所给的照片返回了S市，与方礼源、沈皓等人一起奔赴机场, 全面调取监控录像。经过连夜的分析比对, 他们终于最终核实了其中五人的身份, 他们都是当天乘坐班机离港的乘客, 而还有另外三人当天并没有在安检处留下拍照信息, 也就是, 他们或者是到港的旅客，或者是专门等候在此的雪狐的同党。于是，在接下去的两天中, 警方又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调查摸排, 最终他们初步排除了其中五人的作案可能，只留下两个怀疑的对象。

    “首先是这个红衣服的人，她的身高与雪狐很符合, 胖瘦相差也不大, 而且没有拍到她进入厕所的画面，我们从机场监控中看到她在机场内徘徊了一段时间，又不像是送站或等人, 可疑度比较大；而另外这个穿黑色运动衫的则是拖着个大箱子来到机场, 但是却没有乘坐班机离开，而且我们查机场高速的时候没有查到拍她的镜头。”程晋松在电话中对沈严介绍情况。

    “机场高速没拍到她明她要不是乘坐别人的车, 要么是走的普通公路，这倒还得过去，”沈严分析道, “但是拖着箱子去机场、没坐飞机又拖着箱子离开，这可就有点奇怪了……”

    “是吧，我也是觉得这女人的可疑度更高一些。”程晋松。

    “行，你再想想办法继续查一查，实在不行我们就发通告征集线索。”

    “好。”

    H市，医院。

    陈东走进病房的时候，周刚正在努力把自己弄到轮椅上。只见将轮椅拉到了病床旁边，两手撑着轮椅扶手正在起身。陈东一看他这模样立刻放下果篮想过去扶他，然而周刚却胳膊肘向外将他隔开了些距离。

    “没事，我自己能行。”

    陈东退开半步，然而他依然站在距周刚很近的地方，双手下意识地准备着，以防他不心失手摔倒。

    然而，周刚并没有失手，他双手撑着轮椅，将身子转了半圈，而后坐进了轮椅中。

    陈东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周刚开口问道，声音不上客气，却也并不算冷淡。

    “我来看看你。”陈东走回去，将刚刚放在地上的果篮捡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桌上。

    “你的身体没事了？”周刚问。

    “嗯，没事了。”陈东，他想问问周刚怎么样，可是还没等开口就正好看到了周刚的腿——

    轮椅上的两条腿一长一短——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周刚，在几天前的爆炸中受伤严重，右腿以下全部截肢。

    陈东喉头泛起一阵酸涩。

    “没事 ，就是截肢而已，死不了。”周刚注意到了陈东的目光，淡淡地回答，“比起死去的兄弟来，算不了什么。”

    “你们都是为了查我的案子才受伤的，我……”

    “没听警察查案受伤还得被害人来道歉的。”周刚一语断陈东的自责，“当时是我大意了，没有发现他们的埋伏，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我听主犯都抓住了，就差那个女嫌疑人了，是吧？”

    陈东点点头：“嗯，沈严他们现在正在全力抓捕这个人。”

    “嗯。”周刚点点头，目光有点飘散，“那就好……”

    陈东和周刚之前的接触算不上愉快，当初查魏远案之前陈东有几次去警局听案情，结果都被周刚以“不和手续”为理由给撅了回来。这虽然很不近人情，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却也明周刚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人。而且，就算两人私交再怎么不好，公事毕竟是另一回事，一想到周刚是为了调查自己的案子才遇伏致残，陈东的心里就堵得慌。

    “这两天没人来照顾你？”陈东问。

    “出了这么多事，队里人手都不够，还往我这儿折腾什么。”周刚，“我自己也不是不行。”

    与前任队长沈严的冷静内敛不同，周刚是个从不掩饰自己脾气的人。他人高马大、肤色黝黑，配上那极有棱角的面部线条，总给人一种太过凌厉的杀气。而且，这个人性子也火爆，对自己的队员也好，对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好，看不过眼张口就批评。就连陈东这检察院的处长，在周刚那里依然得不到半分优待。

    现在看来，这个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陈东在周刚的病房并没有待很久就被后者以“自己要去复健”为理由给赶了出来。走出病房，他的心依旧沉甸甸的。

    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李光北。

    “喂。”

    “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太好。”

    “没什么，来医院看一个受伤的同事。”

    李光北一听就反应过来：“爆炸里受伤的？”

    “嗯。”

    “伤得怎么样？”

    “……一条腿截肢了。”

    “你也别太自责了，他们是职责所在，不会有人怪你的。”李光北安慰，“光玫跟残疾人协会过交道，认识几个不错的做义肢的公司，等你同事身体恢复些我让光玫帮忙联系一下，他以后的日常生活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好。”陈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咱们俩，就别谢不谢的了。”

    在不怼人的时候，李老板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阅历丰富、观点犀利、谈吐幽默，还有一把好嗓音，就比如在此刻，李光北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让陈东心头堵着的东西少了许多。

    在某些时候，陈东也会有些迷茫，自己和李光北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朋友，似乎比朋友还要亲密些；兄弟，又不像兄弟那么柴米油盐。陈东的同事都觉得他是个心里能装事的人，虽然算不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也确实不太爱话。可奇怪的是他却可以很自在地跟李光北聊天喝酒促膝长谈，从不会觉得抵触或尴尬。更奇妙的是，在两人的交流中，李光北往往在充当那个心灵导师的角色。其实论年纪来陈东还要长李光北一岁，论生活阅历他也并不比李光北差，可偏偏角色就是这样分配了。比如前几天对李光北的大喊大叫，陈东过后都觉得自己那火发得有些莫名，可李光北偏偏生生受下了，没反驳过一句；而过后两人再通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然那样自然亲切。

    从没有一个人，给过陈东如此放松的感觉，如果非要有，大概只有很多年前的陈……

    “……起来，那个‘雪狐’到底查得怎么样了？”

    “听还在全力地追查，据现在已经将目标缩到几个人了，但是还是没有最终确定。”

    李光北听得皱眉——今天已经是他将照片交给警方的第四天了，按照警方掌握的资源以及沈严、程晋松的能力，应该早就查到这个人了，可是到现在还没结果，就明情况十分棘手。看来能查到这个人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了。其实这几天曹帆也没闲着地听道上的人，可也是收效甚微。雪狐这个人太过于注重个人隐私，她从不泄露个人信息，只用邮箱接活儿，而每做完一单生意所有的联络方式立刻全部失效。另外，她挑活儿也挑得厉害，据曾经有人开很高的价码让她去杀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可是她始终没有理睬。曹帆也让人假扮雇主往雪狐的邮箱投过邮件，但也是石沉大海。李光北让曹帆在黑道悬赏100万买雪狐的行踪讯息，但到目前为止，仍是一无所获。

    当然，这些黑道上的消息李光北是不会告诉陈东的，所以他换了个话题，：“行了不这些了，你姑娘是快要去上海了吧？”

    “嗯，后天中午的飞机，她妈妈陪她去。”陈东到这里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来是我陪她去的，结果到底还是没能陪上。”

    “出了这么多事，你女儿不会怪你的。起来骥之前还想去送机呢，结果那天学校正好有考试。”

    “我怎么觉得你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呢？那可是你儿子。”

    “那还是你姑娘呢！怎么了，你同意我儿子追你姑娘了？”

    ……

    9月6日。

    “爸，我和妈进去了哈。”

    “嗯，到那边自己注意安全。”

    “这话好像应该我和你。”陈佳莹看着父亲，“爸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女儿那郑重其事又满含担忧的目光，总让陈东有种身份倒置的滑稽感，他摸摸女儿的头，微笑道：“知道了，放心吧。”

    而后他转向妻子：“辛苦你了。没想到最后还是麻烦了你。”

    “这算什么麻烦，本来我这当妈的也应该去来着。不过姑娘得对，你自己最近当心，听那个女的还没抓住呢。”

    “放心吧，我知道了。”

    看着女儿和前妻进入安检区，陈东这才返身往停车场走。他走到自己车前开门上车，刚准备火就听到有人在敲他车窗，抬眼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窗外，似乎有话要对陈东。

    陈东摇下车窗。

    “先生，你后胎好像瘪了你知道吗？”那女人道。

    “后胎？”陈东意外。刚刚来的时候他没感觉车胎有问题啊？陈东下意识地往后视镜里看，然而女人却摇摇头指向右侧：“是那边的后轮。”

    从陈东的角度是看不到右后方的。他半信半疑地拧了下车钥匙，果然发现仪表盘上在提示胎压不足。

    “好像真的是。”陈东开车门，“谢谢提醒啊。”

    “没关系，我也是正巧看到。你看看吧，别一会儿把胎跑废了。”

    “谢谢。”

    陈东谢过女人，便下车走向后方，果然右边的车胎瘪了下去，不知是不是扎了什么东西。陈东刚弯腰想去仔细检查一下时，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痛——

    ！

    陈东猛地回头，这才发现刚刚那个女人就站在自己身后，手上握着一支注射器……陈东瞬间知道自己被暗算了，他想要呼救示警，然而却发现自己竟已完全使不出力气，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女人见药效发作，立刻上前扶住要跌倒的陈东。这女人虽然个子不高，双手却十分有力。陈东想要问女人到底是谁、想做什么，然而困倦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只模模糊糊看到女人嘴角露出微笑，而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今天李老板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接手的钢厂最近在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他整整一上午都在和相关人员开会。好容易会议结束，电话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李老板瞬间来了精神——是陈东的专属铃声。

    设专属铃声这种事，李老板以前觉得很没意义。然而对陈东动心之后，他却发现这东西很有用，它可以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知道来电话的是陈东，从而保证自己不会错过他来的任何一个电话。当然，这铃声从设定后还没响过，毕竟陈东其实真的蛮少主动给李光北电话的。

    不过，今天不就是了么？李光北很开心，笑呵呵地接起了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电话了？”

    “李老板。”

    对面传来的陌生女声让李光北一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转为警惕：“你是谁？”

    “李老板不是一直在找我么？我看你这么心急，干脆主动联系你了。”

    李光北几乎是瞬间就领悟了对方的身份：“你是雪狐？！”

    对方轻笑一声，似乎是承认了。李光北立刻明白陈东出事了，他迅速按下手机录音键，而后稳住情绪，继续问：“陈东在哪儿？”

    “陈处长现在很好。李老板好像很关心他？”

    李光北心中一抖。他不知道对方这句话只是一句普通的试探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对方知道陈东对自己的重要性，于是他故意冷笑一声：“换成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被绑架了，我都会很关心他。”

    “……”对方一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李光北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道：“李老板，我了，我不会伤害他。我今天给你电话，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我李光北不和绑匪做交易。”

    “呵，”对方这次没有被怼到哑口无言，而是轻笑了一声，回答道，“李老板，我觉得你可以听一听。毕竟只有您有机会知道陈处长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偷了陈处的手机，然后跑到我这儿跟我假装绑匪？”

    “嗯，也是，要不李老板你先验验货吧。”

    对方话音刚落，李光北便听到手机中传来一声提示音。是一条信息。李光北开其中的链接，很快那个网页上刷出了一张图片，是双目紧闭且嘴被贴住的陈东。

    “怎么样李老板？我不是在恶作剧吧？”女人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中传来。

    “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警察找人是很厉害的，要知道，你的那俩同伙可是没到两天的功夫就都被警方找到了。”

    “可是他们没抓到我，不是么？”雪狐冷笑反驳，“如果我也像那两个缅甸人一样好找，李老板就不会悬赏抓我了，不是吗？”

    “我马上还要开会，我再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把你想的话赶快完。”

    “好。我要你李老板承诺不再悬赏捉拿我，只要你答应，我就告诉你陈处长的位置。”

    “呵，我了你就信？”李光北冷笑嘲讽，“如果你真是这智商，我看你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李老板不是向来信守承诺、言出必行么？如果你，我自然信。”

    “可是我不信。”李光北冷冷道，“我告诉你，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要挟，你找错了对象。”

    听到李光北态度如此坚决，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既然李老板如此不近人情，那我只好另想办法了。希望陈处在戒毒所的时候，不会后悔认识了你这么个人。”

    “等等！”李光北心中大警，“你想干什么？！”

    “李老板不答应跟我交易，我就只能跟陈处长本人谈条件了。不过考虑到陈处长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先给他来点东西会比较好谈一些，李老板觉得是海|洛因好，还是冰|毒好呢？”

    “你这么做是在自寻死路。”李光北咬紧了后槽牙。

    “没关系，”雪狐回答得毫无迟疑，“我死了也有人陪着。”

    “……”李光北第一次被人这样捏住了死穴。他知道毒品的厉害，冰|毒也好海|洛因也好，成瘾性都极强，尤其是冰|毒，只要吸食一次，陈东的后半生基本就毁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拿陈东的命去冒险。

    “好。”李光北开口道，“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　　对这一章做了点的修改，调整了一下雪狐的人物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