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乔田又抽空和晋林去了一趟市集，重新购置了一批材料，加紧赶做了几天的成品很快又被抢空。

    乔田把首饰盒盖好，把零碎的铜板装到荷包里，心翼翼地摸了摸，感叹道，“真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靠我自己的能力赚到这么多钱。”

    “这倒是。”

    晋林觑了他一眼，这次倒是没有吝啬夸奖，“如果没有你，我自己要捣腾这些可能要废不少功夫。”

    “术业有专攻嘛。”

    “你的没错。”

    晋林拍拍他的脑袋，“所以，今天我有一个奖励要给你。”

    “什么？什么奖励！”

    乔田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晋林一向对他是事纵容大事严格，但是还从没有过要给他奖励什么的。这简直就像是一个从不吃肉的人为你做了一碗又香又软的红烧肉，缥缈的热气和馥郁的芳香一下子把他肚子里的馋猫给勾了上来。

    “好晋林，晋林，林子，你快和我讲讲！”

    “讲什么？”

    晋林一把按在他脸上，淡定地把他给推了回去，“我现在还没买呢。”

    乔田：“……嗯？”

    当天他们回到乔家的时候。

    奶奶正坐在堂屋里做针线，听见动静后头也不抬地道，“回来啦？锅里还闷着饭，饿了就去吃吧。”

    “大晚上的光暗，奶奶你还是别做这个了，心眼睛看坏了。对了，奶奶，我给你看个东西！”

    乔田恨不得蹦跳着走过去，脸上挂着笑，然后心翼翼地从身后捧出一双手来。

    他温热的手心上，一对毛绒绒的黄鸡崽颤了颤宛若羽毛一般的翅膀，歪了歪头，叽地叫了一声。

    “天呐！！太可爱啦！”

    乔田被鸡萌得心都化了，开心地跟着叫了一声，又忍不住把鸡举高高，原地转了一圈，“这是晋林送给我的礼物！”

    “……”

    奶奶揉了揉脑门，求证地看了一眼晋林。

    晋林咳了一声，双手乖乖地覆在身前，神情肃穆，竖起耳朵等着挨训。

    “林子，你平素是最沉稳的人，怎么也跟着他瞎闹。”

    奶奶微微蹙眉道，“买鸡也就算了，你买一对成鸡也好啊。这样的鸡崽虽然便宜，但是照料起来却极为得费力气，容易病死冻死不，还要好几个月才能长大孵蛋，我们哪有这个精力去养它？”

    晋林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带着乔田去市集的时候本想买一对成鸡，但是他们走过一家卖鸡崽的摊子时，那毛绒绒的鸡们正团在一起，一张张浅huangse的嘴张得大大的，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乔田当时就迷得走不动道了，撑着膝盖蹲在那里看了许久，晋林叫他时，他一转头，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晋林于是被鬼迷了心窍，脑子一糊涂就付钱把鸡买了下来。

    当然，他肯定不能跟奶奶如实以告。

    “外面的成鸡现在也不便宜，一只也要四五十文，而且我看了，毛色和冠子的品相都不好，大约是我们去的晚了，好的已经被人挑走了。”

    晋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本来想就这么算了，没想到我走到头的时候看见一家卖成鸡的，个个身膘体壮，公鸡鸣也是一个比一个地响亮，母鸡也不用，那眼睛都比别的鸡犀利许多。我一问才知道，这户人家是从京城里买来的鸡苗子，不仅野性大，肉质好，而且身体强壮，得病率比别的鸡低许多。”

    “我想着这鸡倒是好得很，不如买只种鸡回来养，可谁料那人家不让，我千磨万磨才从他嘴里撬出来两只崽。等以后这鸡崽长大了，田田便也能吃吃鸡蛋补一补，我这几日看他劳累得身体也是愈发消瘦了。”

    他这一通天花乱地的胡吹，一时间真的把奶奶给唬住了。

    “那，那也行吧。”

    她心想这鸡都已经买回来了，再也无用，养一只鸡陪着田田玩倒也不错，“那我也不多了……只是你们买的鸡，自然是你们来照顾，若是死了病了，到时候可不要来哭诉。”

    奶奶这话时就盯着乔田，把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嘟囔道，“奶奶糊涂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哭嘛。”

    他厚着脸皮出这话，也不好意思继续看奶奶的神色了，抱着鸡便啪嗒啪嗒地跑到后院里去做鸡窝了。

    奶奶看着他欢脱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

    ·

    “哎，你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款式都没见过啊，是从京城那儿的样式吗？”

    “不是，是太太的那个侄子，姓乔的，他做了来卖的，我的姐妹便帮我买了一串。”

    “你姐妹对你可真好啊。”

    ……

    躺在贵妃椅的女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拧着眉头骂外面悄悄话的丫鬟，“要死啦！这么大声，是想让我睡不着觉啊！”

    那两个丫头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滚了进来，连声道，“太太恕罪，是的们多嘴，扰了太太睡。”

    “叽叽歪歪地，在外面讲什么呢？”

    陈芳眼睛微眯，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不悦道，“是不是在讲什么坏话啊？”

    “不是不是！的怎么敢！”

    那丫头深怕太太误以为自己是在偷偷嚼她的舌根，连忙一五一十地了出来，“是穗儿昨儿个刚得了一串耳环，我看着样式新奇，心里喜欢得紧，便多嘴问了她几句。”

    “什么耳环？给我看看。”

    陈芳因为自己身胖的原因，自己总是喜欢在身上戴各种美艳的饰品，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她身体上的缺陷。她不仅像插鸡毛掸子一样的扮自己，还最讨厌自己身边的丫鬟们装扮，怕她们狐媚子，勾走了老爷的魂。

    那丫鬟无法，只能颤颤巍巍地从衣袖里取出一对珠串耳环，咬咬牙递给了陈芳。

    陈芳接过来一看，一眼便知道这东西并不值钱，只是石头做的而已。

    但是难得的是，这石头表面光滑平整，宛若白玉般洁净，和贝壳搭配在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流光溢彩，若是戴在佳人耳上，更是增添几分明媚娇俏。

    “不值钱的玩意，”陈芳哼了一声，握着那耳环不断量，嘴上却道，“也值得你们大惊怪？真是没见过世面。”

    “太太自然是比我们品味高雅的，我们这些人从就没用过什么好东西，所以才被这耳环一时迷住了眼。”

    那丫鬟恭维了几句，看见陈芳脸色微微好转，却依旧攥着那耳环不放，心里隐约知道她是不可能还了。

    果然，那陈芳把耳环往袖中一放，又教训了她们几句，“这些玩意，我替你们收着了，省得你们平日里只知道贪玩，心思不在主子身上，要飘到墙外去了。”

    丫鬟心中一痛，却也只得强颜欢笑地俯下身去，应了一声，“太太得是。”

    ·

    这一日刚下过一场雷阵雨，一扫往日的沉闷炎热，天气清新舒爽得很。

    乔田忍不住在院子里洗了个凉水澡，也不穿鞋，湿着脚端着板凳到门口吹风，泥地上都被他踩出了几个浅浅的、秀气的脚丫子印。

    “怎么头发都不擦就出来了。”

    晋林拿了一张大的布巾出来，简单粗暴地往他头上一盖，帮他擦头发，“洗完头不擦干容易偏头疼，你还洗的是冷水澡，更该注意了。”

    乔田被他的布巾蒙住了双眼，不乐意了，刚想把它揭开，忽然听见远远的就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尖尖细细的女人嗓音。

    “田田，林子。”

    陈芳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像个立不住的圆规，一笑脸上的粉就卡在了皱纹里，“今儿个天气好，这风吹得也凉爽。你们吃过饭了没有啊？”

    乔田本想揭开布巾的手顿了顿，想一想那女人的脸，还是放下了，任晋林揉搓拿捏，乖巧得很，“是表姑么？不曾吃呢。”

    “不曾吃？那也好。”

    陈芳笑着道，“正好我许久未曾吃过姨妈的饭了，今儿个实在是想念的紧，便不请自来了。”

    乔田气鼓鼓地捏了一下晋林的衣服，但是陈芳又是他们的债主，想赶陈芳出去也没个正经理由。他只得让了让，请她进屋。

    陈芳进了屋和奶奶寒了几句喧，见她不冷不热的，才和乔田搭讪，“田田，近日来听闻你在做首饰，做的也很不错，都卖到我身边的丫鬟那里去了。”

    乔田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晋林，“啊，对，随便做着玩玩的。”

    “真是虎父无犬子。”

    陈芳在堂屋里转了转，一边量着一边问道，“正巧，我对这个东西啊，感兴趣的很呢。你现在可还有什么存货呢？若是好看，表姑不会少了你的。”

    “这个，我前几日——”

    乔田刚想直接拒绝掉，忽然被晋林给拦住了，他自若道，“这个当然有，表姑要是喜欢，我也不亏待你，市价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陈芳听到市价二字有些不乐意，不过她转念一想，他们这些破玩意也不一定真的那么新奇，等到有顺眼的再砍价也不迟，便答应了。

    晋林便把首饰盒搬了出来，把每个抽屉都开，大大方方地道，“表姑随意看看吧。”

    乔田一看那盒子里竟然还有自己格外喜欢的簪子和耳环，气得瞪了他一眼。

    晋林也不在意，拍了拍他的脑袋，他就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很不高兴地站在晋林身后，也不言语。

    陈芳简直是要乐开了花。

    她心道这子倒真是个愣头青，先是虎头虎脑和她签了一张他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契约，又把家当都摆在这里任她挑选，她要不狠宰一顿，倒真是对不起这子的傻气了。

    她笑了笑，也真是不客气，左挑挑右选选还真的挑到了不错的款式。她从袖口里掏出一面圆镜，将首饰在身上比了比，格外满意，“好侄儿，这几样你给我开个价吧。”

    “好好。”

    晋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簪花十两一支，流苏凤环五两一对，花开富贵戒指六两一只——”

    他还没报完价，那陈芳脸色就已经变了，勉强笑道，“侄子，你这可不厚道吧？这是市价？？？”

    “怎么了？表姑嫌贵了？”

    晋林看看首饰盒，又看了看陈芳，慢慢道，“您方才您丫鬟也买了咱们的东西，那是卖给丫头的，自然便宜。毕竟，这方圆十里有名的太太奶奶们，身上也不戴那么廉价的东西。”

    “呵，侄儿，你这东西要真和那些太太身上金的银的一个价，那我也服气。”

    陈芳瞪着眼，摊开手掌中的石头耳环，不屑道，“就这破石头，你跟我吹什么流苏凤环，真当我没见过世面呢！”

    乔田此时也慢慢回过味来，做出一副委屈样，跟着晋林一唱一和，“这哪里是什么破石头！我问太太，你家的一两银子是值钱，那一两白银出来的首饰又值多少钱呢？”

    陈芳张开了嘴，被他了个哑口无言。

    “这东西本就不贵在原料，而贵在手艺。不然那么多名山水画，为什么达官贵人非要挑大家的字迹买？不就是看重了那背后的手艺吗？”

    乔田故意没眨眼睛，没一会儿眼眶就红了，他吸了吸鼻子，“表姑不愿买就罢了，自然是有的官家姐愿意出价买，我们这尊庙供不起您这尊大佛，你还是把东西还我吧。”

    陈芳急了，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有再回去的道理。

    她面色不愉，脑子被激得有些糊涂了，一时间竟顺着晋林方才的套往下走，“这簪花十两太贵了，我看……三两银子吧，不能更多了。”

    “三两？？ ”

    乔田眉头一皱，“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晋林意思意思地拉了他一下，不太好办地道，“你看，是我们家田田做的首饰，他要不愿意卖，我们也没法。不然，七两银子吧。”

    “五两！”

    陈芳连忙伸出一只手，“五两怎么样，就这么成交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表姑你可真是……”

    晋林也不太高兴，但还是妥协了，“要不是咱们还沾点亲带点故，也不会让你白白占这个便宜。”

    陈芳看这子不乐意的表情，才稍稍找回了一点自信，她又挑拣了几样首饰，具是砍了一半的价。

    等到最后，她看着面色如锅底的兄弟二人，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嘛，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对了，那个戒指，也给我拿一个吧，三两银子，不能更多了。”

    “表姑倒也真是会做生意。”

    乔田哼唧了一声，刚要把戒指给他，忽然听见晋林咦了一声，“这戒指不是一对的吗，一只芳华花开，一只金竹富贵……表姑，你是想要哪个好兆头呢？”

    哪个好兆头……这可把陈芳难住了。

    她既不想多花银子，可是又的确两个都想要，毕竟容貌和金钱，哪个女人不想全部把在手中呢？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都给我包起来吧。哎，不过，还是算六两一对，一分都不能多。”

    晋林和乔田相视一眼，嘴角都露出一丝快意的笑来。

    临走之前，那陈芳头上手上颈上满满当当，满足地笑出了一脸的皱纹，“好侄子，下回若还有好货，可千万记得先叫我！”

    “昂昂，定会的。”

    乔田双手抱臂靠在门口，看着那站不稳的圆规一摇一摇地远去，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晋林肩上笑得前仰后合。

    “你个坏蛋，声点，被她听见就坏了。”

    晋林眼露笑意，捏了捏他的鼻子，语调温和，“等会儿出去给你买肉吃。”

    作者有话要：

    陈·真·冤大头·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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