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轮回夜 第十九章 袒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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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里乔只觉着自己迷迷糊糊的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下意识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心口的撕裂感仍在继续。汗珠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淌下,打湿了衣襟。

    宣于槡将她抱进马车,小心翼翼的放在座位上,自己则坐在她旁边,任由她依靠。此时的九凤又幻化成了一根红羽,飘进她的发髻中。

    “回晔城。”宣于槡命令道。

    秦潇等人听见后,连忙应道:“是,太子殿下。”

    随即一行人驾马疾驰而去,与东郊渐行渐远。

    宣于槡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东里乔,她面色惨白,身体仍旧在抽搐。他用手背轻轻抹去她嘴角的残血,暗自运气,将巫之气缓缓的灌输进她的血管中,东里乔只觉得一阵热流从她的身体中穿行而过,体内的寒气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

    在舟车劳顿中,东里乔慢慢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昏迷。现在的东里乔,已经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的精神抖擞,只剩下一具惨白的肉身还在苟活。

    宣于槡让同行的医师为她诊了脉,医师一脸疑惑,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状,说:“燿光姑娘体内气息紊乱,似乎有两种巫之气在其身体中横冲直撞,但是通常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臣此前还未曾发现过这样的病例,可谓是千古难得一见。”

    “你只要告诉我,她什么时候会醒就可以了。”宣于槡看着医师,冷冷的说。

    医师有些为难,直摇头,叹了口气,说:“太子殿下,臣若是有把握让燿光姑娘醒,势必不会让您久等到现在。她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静养的同时也要配合服用各类补药,只有先把身子养好了,才能根治此病。”

    “都是废话,退下吧。”宣于槡伸手将车帘“啪”的放下来,他缓缓将东里乔挪了个方向,好让她平躺在马车内,头部则靠在自己的腿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小心擦拭她的脖颈,将滑落的汗水都擦干。当他的手拂过东里乔的面具时,却悬在空中顿了一下,他早就想看看东里乔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他的手靠近面具,只要轻轻一提就能将面具拿起来。可这个时候宣于槡突然犹豫了一下,皱起双眉,思虑了许久,又轻轻的将手收回。

    他盯着东里乔的面具,喃喃道:“我希望有一天,是你亲手将面具揭开,以你最真实的容貌来见我,而不是用我这种方式。”

    就在这个时候,燿光只觉得身体一轻,魂魄忽然就从东里乔的身体中分离了出来,她看见宣于槡将东里乔拥入怀中,轻轻抚弄她的头发,看着他的双眸几乎能够溢出水来,这么温柔的眼神,燿光还是第一次见。

    燿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虚渺的身体,又看了看东里乔,她周身一圈被金色光芒包裹,那光芒忽明忽暗,渐渐消散。

    她在心里嘀咕道:“难道这就是东里乔的最后一缕魂吗,魂魄消散,东里乔便真正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难为她,只剩下最后这一魂魄,还能够有毅力坚持到现在。”

    燿光的魂魄之所以被硬生生的逼出体外,就是因为东里乔在做最后的反抗,她的求生欲超乎想象的强大,只是最后一缕魂实在太过单薄,抵抗不了死亡的拖拽,又加上方才运气过猛,这才直接打散了最后的魂魄,还是没能挺过来。

    过了一会儿,她身体周边的光慢慢的黯淡下去,燿光的魂魄才又重新附到了东里乔的躯体内。

    东里乔的身体忽而颤了一下,最后慢悠悠的睁开了双眼。

    宣于槡见她醒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扶起。

    东里乔揉了揉太阳穴,问:“我刚才怎么了,是不是晕过去了?”

    燿光当然不是真的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只是她为了让气氛更融洽,才决定配合着表演,不让宣于槡产生怀疑。

    宣于槡说:“是,你方才确实晕过去了,医师说你这些天太过劳累,身体经不住折腾,才会晕倒。”

    “是吗?”东里乔尴尬的笑了一声,她为什么晕倒,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原因了。

    她深呼吸一口,只觉得身体格外轻松,比方才还要神清气爽的多。

    宣于槡察觉到了她的变化,问:“还疼吗,心口?”

    东里乔听后,连忙又捂住胸口,假装咳嗽了几声,说:“还是有点,不过比方才要好得多。谢谢您了,太子殿下。”

    宣于槡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盯着东里乔的眼睛,问:“你叫我什么?”

    东里乔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该死,我怎么给忘了,我现在正假装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这下好了,完全给暴露了!

    不过既然说漏了嘴,东里乔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便说:“方才我虽然昏迷,可还是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叫您太子殿下,之前是我不知道您的身份,言行举止有所冲撞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

    她的这番话却让宣于槡听了很不是滋味,她把“你”改成了“您”,明显有了疏远之意。

    “你都知道了。”半晌,宣于槡才憋出了这句话,他的情绪变得很低落,眼神也变冷了几分。

    东里乔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试探性的说:“斗巫大会,我是不是输了,没能遵守诺言,我很抱歉,不过你放心,饭钱我会还给你的。”

    宣于槡听后又转过头,问:“你觉得那点饭钱,对我来说重要吗?”

    他的眼睛很黑,犹如子时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月光照耀到的地方,能够一眼望到底。

    “那您想要什么,除了钱以外。”东里乔问。

    宣于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就要摘了她的面具,却被东里乔一把抓住了手腕。

    “太子殿下,请自重。”东里乔抓住宣于槡手腕的右手很用力。

    宣于槡将手放下,笑道:“我若真想摘你面具,方才你昏迷的时候就摘了,看来你现在还不打算以真面目见我。”

    “您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会尽力。”东里乔将话题拉了回来。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那顿饭?”宣于槡问。

    东里乔点头应道:“嗯,就是因为那顿饭,不然还能是什么,我不想欠您。”

    宣于槡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好啊,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本太子就直说了。”

    “请说。”东里乔耐着性子听他娓娓道来。

    “你既已知道我是太子,便也清楚皇室子孙众多,许多人为了皇位私下里争锋相对,甚至争得头破血流。就在前不久,我的七弟遭人暗杀,不过他命大没有死成,却也身受重伤,需要服用焰紫灵草才能续命。”宣于槡攥着双拳,心有怒气。

    “谁知道满桉国唯一的一株焰紫灵草,被二哥拿来当成斗巫大会的头奖了。大哥死得早,按理来说太子之位应该是他的,可父皇并没有按照长幼之分将太子位传给他,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对我心有不满,处处与我作对。父皇最不喜儿孙结党营私,明面上大家都各过各的日子,看上去没什么往来,私下里却分帮结派,二哥就是想抓住我的把柄,好以此上报父皇。”宣于槡说了一堆话,语气也越来越沉。

    东里乔都听在耳里,记在了心上,问:“可是皇上的身体不是也不好吗,我听说近年来,朝政之事都是由你暂代处理的,二皇子还能有如此胆量,抓你的把柄?”

    宣于槡冷哼一声,说:“他一个人自然不敢,我方才也说了,有的人暗地里分帮结派,他自然也召集了许多部下和朋友在身边,皇族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凭借他手中的人马,足矣斗得皇宫人仰马翻了。”

    “他这么厉害?难道就没有什么弱点了?”东里乔不解。

    “但凡是人,必然有弱点,他也一样。只是现在父皇身体抱恙,倘若我明目张胆的对他下手,怕是不妥,只能暂时忍着。可七弟的身体却没有那么多时间拖了,我若直接取回焰紫灵草送到七弟府上,势必会被他弄个结党营私的罪名,现在父皇体虚,经不住气,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宣于槡将前因后果都给东里乔分析了一遍。

    “可是七皇子是您的亲弟弟啊,你帮他拿焰紫灵草是为了救命,难道这也不行?”东里乔问。

    宣于槡摇摇头,说:“皇家之事,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

    东里乔自然是听懂了,意思就是说,宣于槡无法正面帮助七皇子拿到救命用的焰紫灵草,必须要通过第三个人,可手中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她了。

    东里乔连忙说:“您不就是想要焰紫灵草为七皇子续命吗,或许这头奖......并不是满桉国唯一的一株。”

    “你说什么?”宣于槡疑惑的看着她的双眼,充满几分期许。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可能会有焰紫灵草。”东里乔又强调了一遍。

    宣于槡忽而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语气略显兴奋,说:“快,带我去!就现在!”

    东里乔拉开车帘,对秦潇说:“掉头,从方才的岔路口右转弯。”

    秦潇回头,见宣于槡点头默许,拉紧缰绳便让马掉头跑回,身后的一众御卫军紧追其后。

    “那是什么地方?”马车内沉默许久,宣于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东里乔放空了瞳孔,说:“对你来说可能很陌生,对我而言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我在那儿待得太久太久,那里的一草一木,没有人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