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归来时 第九十三章 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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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燿光苦笑:“随你,只要你不怕被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尽管跟着我好了,反正我无所谓。”

    “燿光!你别得寸进尺!”夜河妖的尾巴已经高高扬起,只要落下来必定能将燿光打得血肉模糊。

    “我说了,你只要敢动我,就永远别想恢复本来的样子了!”燿光瞪着一双美目,眼中充满了狠色。

    夜河妖似乎被燿光的气势给怔住了,缓缓朝后移动了几寸,说:“好,我不动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将我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夜河妖说完,忽然伸手将双手掌往下翻,两团黑气慢悠悠的从她的掌心升腾而出,她大喝一声“起”,坚硬的冰层骤然剧烈的震动起来,燿光和九凤下方的冰块竟然迅速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燿光低着头,看见冰层下晶莹剔透的水面了,夜河妖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她将双手慢慢扬起,清澈的水面顿时被一分为二,朝两个方向汇聚而去。

    深深的水底慢悠悠的浮现出一个洁白色的贝壳,贝壳紧紧的贴在一起,密不透风。夜河妖将手心一合,贝壳嗖的一下便挪到了她的眼前。夜河妖伸手取过贝壳,朝着燿光的方向挥了两下,挑了挑双眉。

    “如果我没猜错,你来白月河就是为了找这个吧?”夜河妖掌心用力一捏,贝壳瞬间破裂开来,从里面幽幽升起一粒黑色的珠子,大小如同夜明珠,颜色和黑曜石相差无几。

    燿光的情绪总算有了波动,她声音低沉:“巫核……”

    夜河妖冷笑一声,说:“没错,这个便是巫核,焕峪的巫核!”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巫核,将它上下左右旋转了一圈,“没想到啊没想到,焕峪死后的巫核竟然落到了海尧那个老妖怪的手中,还在白月河保存了一千多年,这个老东西倒是藏得够深的啊!”

    “把巫核给我。”燿光让九凤朝前挪了几寸,夜河妖见状却迅速向后退去。

    她的眼中满是得意,“给你?凭什么?这可是我的战利品啊,如今白月河彻底被我所掌控,我就是这片领域的主人,巫核自然也归我所有!”

    “它是焕峪的巫之气幻化而成,自然要由我保管,我可是上古神女!”燿光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可是她的愤怒只会让夜河妖觉得更加的可笑,果不其然,夜河妖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燿光啊燿光,不是我说你,我都已经跟你讲了你为什么会当上神女,你不觉得耻辱和愤怒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引以为傲,什么神女,不过是巫族们的挡箭牌罢了,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最后还不是因此而死了!”

    燿光咬着嘴唇,眼神坚定:“我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从来就没有背弃过自己的使命,既为神女,便要担当起自己该有的职责,但求问心无愧。”

    夜河妖点了点头,说:“嗯,说得好,这个倒像是从神女的口中说出来的真理。巫核我可以给你,但是有条件,你帮我解开黑巫术,我便将此物交由你保管,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如何?”

    夜河妖知道,燿光一定会答应她,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燿光攥紧拳头,即便心中千百个不愿意,可面对焕峪的巫核时,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九凤用意念向她传递自己的心声:“燿光,答应她吧,你别无选择了。”

    “可是我真的解不开她的黑巫术,以我现在的能力,恐怕还差得远呢!”燿光同样在心里回它。

    九凤又说:“没关系,只要先答应下来,稳住夜河妖的情绪,万一她抓狂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呢,办法我们可以回去想,既然此术可以施展出来,便一定有办法可以将它解开的。”

    九凤都这么说了,燿光也没有理由回绝,便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你要先把巫核给我,我不相信你。”燿光说。

    夜河妖毫不犹豫的将巫核抛给了燿光,说:“给就给,倘若你食言,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反正你躲到哪里,我都会将你找出来!”

    燿光伸手接过了巫核,将它收进了巫戒。

    九凤载着燿光换了个方向,燿光回过头来,对着夜河妖说:“一个月之后,我会来白月河找你,定会让你变回以前的样子。”

    “希望你说到做到!”夜河妖回了一句,看着燿光和九凤扬长而去,最后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

    夜河妖转过身子,扫了一眼皑皑白雪,深深叹了一口气,时光流淌,风云翻滚,谁又能真正理解她心中的苦楚呢。

    夜河妖慢悠悠的将身体落在了冰面上,她从身上缓慢释放出了几股黑色气流,气流如同墨汁一样浸入了冰层,她将手掌贴在冰面,微微发力,却见手掌之下的冰层逐渐溢出了水珠,手掌逐渐向下凹陷,最后整根手臂都伸入了水下,冰面咔嚓咔嚓的崩裂,最后完全化成了水,整片河域重现波光粼粼的静谧景象。

    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整片白月河,可为什么觉得更加孤独了呢!好像心口的位置被人挖空,只剩下阵阵寒风穿堂而过。

    白月河中一片寂静,好像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夜河妖低着头看向自己丑陋不堪的尾巴,只觉得心头滴血,压抑的难以呼吸。

    想到她千疮百孔的过去,夜河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她从出生起,便有人预言她有神女之命,于是她从小便苦练巫之气,修行巫之术,想着将来长大了,便会有人将她的神女身份公告天下,她会正式履行起神女的职责,保佑整个巫族的安康,认真辅佐君王。

    可燿光就是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因为她拥有更纯净的极阴之血,有利于巫王焕峪的修行,于是她的神女之命被推翻了,并就此终结了她的假象。

    夜河妖一直觉得自己为巫族而生,为天下黎民百姓而生,可当她看见燿光在众人的拥护之下穿上神女之服高高站在焕峪身边的时候,她心中所有的信仰都被推翻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她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活,一时间都成为她找不到答案的谜团了。

    她开始在族中做手脚,以此证明自己的价值,可后来被众巫师们发现后,他们便严惩了夜河妖,将她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还被扔进了白月河,被下了诅咒之后的夜河妖,将永生永世都浸泡在冰冷的水中,直到有一天她成为白月河的主人,诅咒方能被解开。

    可是在她被族人抛弃后的没多久,也许是老天也开始怜悯她了,焕峪在修行过程中生了重病,燿光为了救他修炼了黑巫术,不幸在修炼过程中走火入魔,大开杀戒,最后因羞愧而自刎,燿光死后魂魄被封印在了山毒谷地,并以九尾邪龙压制。

    夜河妖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高兴的大笑三天,白月河比往日更加的澄澈,上空的云层都变少了许多,似乎要跟夜河妖一起庆祝这个美好的日子。

    焕峪死了,燿光也死了,后来听说那帮巫师们也被一个神秘族群虐杀了,尸体不见了踪影。巫族的核心崩裂了,族人们在逃窜的过程中分成了四群人,居住在薄空大陆的四个方位,最后形成了现在的四个国家。

    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唯有夜河妖还泡在白月河底,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奔腾不息。

    夜河妖慢慢的躺在水面上,将自己的尾巴也悬浮在水里,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一片畅快。

    九凤载着燿光又回到了太子府,燿光刚推开西厢房的门,便看见宣于槡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燿光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醒了,怎么到我房中了?”

    宣于槡抬起头,看着燿光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声音低沉,带着以往都不曾有过的寒意:“你去哪了?”

    “没去哪儿……”燿光转身将门关上。

    “没去哪是哪。”宣于槡的语气越来越冷。

    燿光有些心虚,“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去白月河了。”宣于槡几乎可以肯定的说。

    燿光心中一沉,没有想到宣于槡一猜便中了,可是她暂时还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宣于槡,便故作镇定,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去安骏城了,秦潇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难道他没说吗……这个秦潇,估计忘了帮我转达了,等会我定要找他去呵斥几句。”

    宣于槡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体在她身前洒下一片阴影,燿光感到一阵压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越走越近,脚步声像是一下又一下的钟鸣,重重的砸在燿光的心口。

    燿光强颜欢笑,抬头看他的眼睛,说:“宣于槡,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感觉好陌生啊。”

    “陌生吗?”宣于槡反问她,黑色的瞳孔化作危险的漩涡,几乎要将燿光吸进去。

    燿光眼前一片晕眩,慌张的点了点头,“嗯,有点不像你了。”

    宣于槡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突然问她:“燿光,我对你好吗?”

    燿光张口结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再次点点头,说:“好啊,当然好,你不仅留我住在了太子府,还为我做了很多原本与你无关的事情,况且,你还为我受了伤……”

    “可是我觉得自己对你还不够好。”宣于槡步步紧逼,燿光的身子已经完全倚靠在了门框上,宣于槡伸手重重的砸在了她背后门上,“还不足以好到让你忘了心里的那个人!”

    燿光被他迫人的气势给怔住了,仰起头呆呆的盯着他深邃的瞳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起来,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宣于槡会在她的面前爆发。

    “你身上有水腥味,你的鞋子上覆盖着未融化的雪花,你的身上萦绕着古老强势的气息,应该是从刚刚才带回来的东西里散发出来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是某个男人的东西。我现在很压抑,甚至连看你一眼都觉得痛苦无比。”宣于槡在她耳边喃喃自语,“燿光,我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嗯?”

    燿光咬着嘴唇,身上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她轻启朱唇,说:“既然你这么介意,那我不妨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反正我本来也不打算再瞒你了。”

    燿光慢慢抬起头,将宣于槡的脸挪正,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跟你说过的,我曾是神女,辅佐当时的巫族之王,最后为救他而死,我早就跟你坦白了焕峪之事,不曾有过欺瞒。”

    燿光从巫戒中取出了焕峪的巫核,递到宣于槡的面前,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去白月河了,就是为了找它。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巫核,只有巫之气极为强大的巫师才能幻化出来。海尧死前告诉我,他说焕峪的巫核被他存在了白月河底,所以我才会去寻它。”

    宣于槡低下头看着燿光手掌心里放着的黑色珠子,也认出了这是什么。

    他将巫核取到手中慢慢摩挲,轻声说道:“巫核,焕峪的……巫核。”

    “你刚才是在怀疑我,对吗?”燿光问他。

    宣于槡将巫核还给她,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燿光的解释而得到好转,他忽然苦笑了一声,说:“燿光,我佩服你的执着,一千年过去了,他仍旧在你的心中占据着那么重要的位置,你知道吗,我居然有点羡慕他,我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妒忌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宣于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只是去取回巫核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燿光越是急于解释,就越是说不清楚。

    宣于槡摇了摇头,后退到了桌子后面,“你确实只是去取回巫核,可是你的行为已经表明了孰重孰轻。”

    燿光将巫核收入巫戒,快速走到他的面前,拉过他的手臂,“宣于槡,焕峪他已经死了,琥珀之魂也溶解在净巫池中了,我就算拥有起死回生之术,倘若没有他的肉体跟魂魄,就没有办法让他复活。所以你到底在介意什么,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你问我在害怕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害怕你的执念,你知道吗,执念比世间的任何力量都要强大,它存在于你的心里,你的灵魂中,你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害怕这种执念,我害怕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位置能够容下我了。”宣于槡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不小心进入了一个虚幻的梦境,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全身上下甚至是骨头都微微的发疼,他无处可藏。

    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宣于槡,燿光是头一次看见,她没有被他的猜忌而惹怒,反而一阵心疼。燿光踮起脚尖用力的抱住了他,将他奋力的拉向自己,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宣于槡,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只有你,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遇见了什么人,你始终是我最想要依靠最想要并肩而立的那个人!”燿光所言句句出自真心,她现在确实只有宣于槡了。

    对东里乔的这个身体而言,傅倾城死了,东里木走了。对燿光这个灵魂来说,海尧死了,鲛人族灭亡了。对她们合二为一后的人来说,宣于槡确实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燿光的这句话像是解药一般缓缓的注入了宣于槡的耳廓,他如醍醐灌顶,瞬间从迷茫中清醒了过来,他也伸出手用力抱住了燿光的腰,将他的脸埋在燿光的颈窝,燿光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半晌之后,燿光只觉得宣于槡的身体越来越沉,最后他竟然完全将重力压在了燿光的肩膀,燿光感觉到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声后,不禁笑出了声。

    “这个宣于槡,竟然抱着我睡着了,岂有此理!”燿光无奈,只好用力拖着他的身体,将他搬到了床上,仔细为他盖好了被子。

    这几天的宣于槡,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下,削瘦了许多,变得神神叨叨的,患得患失,精神也跟着迷失了。

    燿光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倘若遭遇了这些事情是人是自己,估计早已失魂落魄的晕了过去,哪还有精力过问世事。

    燿光伸手轻抚着他俊美硬朗的侧脸,看着他的双眼带着暖意,她轻声说:“宣于槡啊宣于槡,遇见你,可能是这一世最大的幸运了,老天待我不薄。”

    前世,她觉得自己为焕峪而生,他一声命令,刀山火海燿光全都不怕,她心系整个巫族,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逆天改命。可当夜河妖告知她一切时,尤其是焕峪跟那些巫师们是有目的在身时,她上古时期的信念便彻底崩塌了,也许焕峪曾经对她有过情,但终究抵不过他自己的使命,对她更多的只是利用罢了,最后自己也陷入了阴谋的漩涡,丢失了性命。

    这一世,燿光不愿再受任何人摆布玩弄,偌大的人生棋局,这一次她只想亲自去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