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归来时 第九十九章 群龙无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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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燿光骑着马在森林里飞快的驰骋,她的长发如同黑色绸缎般在风中飞扬。森林两边的小动物被响亮的马蹄声惊动了,从灌木丛中晃动着身体左右摇摆,悄悄溜进了洞穴。

    宣于槡沉默不语,始终跟随她身后。不知道是燿光的马跑累了,还是燿光可以让它停下了脚步,马逐渐放慢了节奏,最后慢悠悠的在森林中来回踱步,不再往前。

    燿光的嘴唇几乎要被她咬出了血,她额头上鼓起两道青筋,一双清冷的眸子溢满了红血丝。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胸口闷热的厉害,明明她应该感到轻松和释怀的,可就是无法从那一堆乱糟糟的事情中解脱出来。她从马上跳下来,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岩石,俯下身子盘腿坐在石头上,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颤抖的厉害。

    宣于槡也从马上跳下来,走到燿光的身边,坐在她旁边稍微矮点的岩石上,他脱下自己的披风,小心披在燿光的肩膀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似是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燿光抬起头,侧脸看他,问:“生活向来如此困难吗?”

    宣于槡看见她的眼眸中,流露出对生活的深深猜忌,便知道她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糟糕了。

    宣于槡轻笑一声,说:“生活难不难,就看你选择用怎样的方式去度过,有的人云淡风轻,觉得活着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有的人心思细腻,不仅要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还要确保自己活的快乐。”

    “为什么他们要骗我呢,仅仅是为了考验我对东里涵的真心?”燿光想不通,她可以被骗,可是为什么要用她很在乎的亲情来作为诱饵呢,这样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东里涵或许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他始终将你当成是最重要的阿乔姐姐,这个主意恐怕也是东里郡的功劳。”宣于槡应了一句。

    燿光点点头,说:“我知道的,若是东里郡不在旁边挑唆,涵儿是不会在这里上演苦肉计的。他之所以会配合东里郡,也是因为对东里乔的关心和在乎,他希望尽快的见到她,所以才会用这个计谋打探事情,他可能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会出现吧。”

    “你会跟他解释清楚吗?”宣于槡说。

    “我不知道,可能吧,但也不一定,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因果轮回,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宿命。”燿光又叹了一口气,她将双腿蜷缩在岩石上,用两只手紧紧的抱住了膝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宣于槡依旧握着她的手,手指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伴着你,不离不弃。”

    燿光将脑袋搭在膝盖上,微微侧了过来,“宣于槡,我忽然很害怕以后,我怕以后我们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到那个时候,会不会你我身上就出现了彼此讨厌的点,渐渐的就不喜欢对方了,然后开始疏远,最后形同陌路,再也不相见。”

    燿光忽然开始顾忌宣于槡的身份,她以前很害怕去想以后的事情,可是现在,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她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只要一想到宣于槡出身于帝王之家,便心生忧虑,她以前对自己发过誓的,今生不再踏足皇族,难道这一次又变成了一场美丽的幻梦吗?

    她看着宣于槡乌黑的眼睛微微发愣,感觉宣于槡近在咫尺,可是伸手又感觉无法触及。

    “傻丫头,你别乱想,你担心的事情统统不存在,我们怎么会变成陌生人呢,明明对彼此这样重要。你现在担心的这一切,永远不会发生。”宣于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放着暖光。

    燿光眼神迷茫,轻声问:“是吗?是这样吗?”

    宣于槡凑过身子,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燿光,你答应我,永远不会先弃我而去。”

    燿光躺在宣于槡的怀中,只希望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一刻,明天永远不要再来。她搂住宣于槡的腰,用力的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夜幕将至,周围黯淡无光,唯有皎月悄悄爬上夜空,在地上洒下一片纯白的光芒。燿光和宣于槡踏着月光走近了太子府,却见府中一片死寂,门口守着的御卫军也不知去往了何处。

    宣于槡心生疑惑,让燿光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上前一步率先推开了大门,却见府中所有人都挨个挤在大院之中,他们哆哆嗦嗦的站在夜幕之下,弯着腰不敢抬头,面上流露着惊恐之色。

    宣于槡左右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见秦潇的身影,便问站在旁边的郝嬷嬷,说:“郝嬷嬷,秦潇去哪里了,我怎么没看见他人?”

    郝嬷嬷战战兢兢的听着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见宣于槡问:“还有啊,大晚上你们都集中在这里干嘛,不去屋里歇着?”

    听到这里,郝嬷嬷突然朝宣于槡下跪,身后的看见郝嬷嬷跪下来也纷纷跟在她身后朝宣于槡磕头。

    宣于槡一脸惊讶,问:“你们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下跪了?”

    郝嬷嬷支支吾吾的说:“殿下,你还不知道吧,陛下他……他驾崩了!秦潇将军在得到消息后便出了府去寻您的身影,本以为他能顺利与您会面,将消息告知于您,却不想您比他先回来了!”

    “什么?父皇他驾崩了?”宣于槡踉跄着后退一步,丝毫不相信自己听见的内容,再次向郝嬷嬷确认道。

    郝嬷嬷慌忙点着头,“是宫里的侍卫亲自来太子府告知的,老奴怎敢骗您……他们还让您做好登基称帝的准备……”

    一听见登基称帝四个字,燿光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她微微摇着头,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她要的不是这个。

    宣于槡现在所在乎的并不是自己是否能够称帝,而是在乎皇上突然离世。

    半柱香后,秦潇总算回来了,他刚进府便看见宣于槡了,他站在树下,一脸阴沉,落叶从他的肩膀处一掠而过,飘飘悠悠砸到了地面上,他俊朗的容颜与阴冷的天气格格不入,昏黄的烛火勾勒出他的影子,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

    “殿下,您回来了,让我一顿好找。”秦潇朝他行了个礼,又说,“那件事情,看来殿下已经知道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逃不过去的。”宣于槡望着漫天的星辰,眼神迷离。

    秦潇一直都很明白宣于槡的心声,他其实对君王之位并没有很浓烈的兴趣,只想做个逍遥王,整日云游四海,领略薄空大陆甚至是薄空大陆以外的生活。与其终生困在这偌大的皇宫,操心军务国事,不如在外逍遥快活,过自己的想要的人生。

    “那登基的事情,殿下应该也知道了。”秦潇的声音低了几度,似乎并不想要告诉他这个消息,但又不得不说。

    宣于槡点了点头,“知道了,让我尽快准备,登基大典估计过几天就要举行。”

    “殿下心中,可有什么想法?”秦潇故意试探了一句。

    宣于槡转过头扫了他一眼,说:“皇族中人能有什么想法呢,想得再好,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

    “那可不一定,只要殿下有想法,以后未尝不会实现,万事皆有可能,关键在于您是否勇敢去尝试了。”秦潇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眼神也是神神秘秘的样子,让宣于槡有些猜不透。

    宣于槡眯起双眼,反问了一句:“是吗,只要勇敢尝试,未必不会有结果?”

    这么有深意的话,宣于槡还是第一次从秦潇的口中听见,不由让他暗自疑惑。

    湿冷的风卷起一地碎叶,纯白的月光洒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更觉得单薄冷清。

    燿光盘着腿坐在床头,九凤懒洋洋的匍匐在床头旁边的地上,它将脖子搭在床沿上,有意无意的注视着燿光的一举一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

    “九凤,我是不是该走了?”燿光觉得太子府已经没有可以让她栖息的地方了。

    九凤将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两圈,不以为然,“宣于槡还没决定要怎么做的,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就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静观其变。”

    燿光摇起头来像极了拨浪鼓,“不是的,等他决定好了我再走,就彻底的晚了。在他告诉我结果之前,我必须要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

    “可是你还能去哪儿呢,你不想回到东里乔的家,也不想住在太子府中,除了蛟山和黑灵山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九凤不断的提点她,希望她不要做什么傻事,还是先将自己安顿下来再说。

    “去哪里都行,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四海为家,我会巫术,你会飞翔,我们不怕。”燿光自我安慰着。

    九凤却笑道:“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漂泊吧,你别忘了,你又重生了一世,上辈子你下场略显凄惨,为了别人而活也就罢了,最后还死的那般憋屈,倒不如这辈子做个逍遥客,真正为自己活一次,如何?”

    燿光不说话,九凤见状便又多嘴了两句,“无论是帝王之家,亦或是平民百姓,同样都是为了生活,要靠着自己的努力,逐渐登上天际的人,才算是更强者。”

    外面寂静无声,西厢房里除了燿光的呼吸声,几乎听不见别的噪音。

    燿光眼神坚定,将九凤方才的话快速否决掉了,“不,我明天就走,或许等不到明天了,我今夜便要出发。宣于槡要登基称帝了,以后他就是满桉国的主宰,与我身份悬殊,不适合再腻在一起了。”

    燿光从床上跳下来开始收拾东西,她将平日里换洗的衣物全都收在了一个大包裹中,看她低着头这般认真的在折叠,看样子是铁着心要离开太子府了。

    九凤没有阻止她,只是不断的在她耳边念叨:“你既然喜欢宣于槡,就应该喜欢他的全部,无论他身为太子,或者他只是一个身份普通的男人,你喜欢的始终都是他这个人,而无关于他的背景,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命运呢?”

    “什么命运?你什么意思?”燿光一头雾水,不知道九凤这段话究竟是想说什么。

    九凤便又跟她解释了两句,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问问宣于槡的意见,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问问他是愿意留在宫里还是跟你走,让他二选一,若是选了一,那你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分为二,再无往来,以后的人生无非就是形同陌路罢了。可若是他选择了二,便是更加看重你和他的感情,到那个时候,你再跟他一走了之,也不算太迟。”

    “可是……”燿光没有继续往下说,总觉得自己若是这般做了,宣于槡是一定不会放她离开的,到那个时候想要逃离苦海,就更加的难了。

    “可是什么?”九凤觉得自己的想法成熟而现实,丝毫没有感觉到燿光心中的困惑。

    燿光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不,我不能这么做,这样未免太过为难他了,我不希望宣于槡因为我而产生苦恼,哪怕只有一次。”

    “为难?怎么会是为难呢,你一句话不说就离开,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为难吧,你根本不知道他会为了找到你而做出怎样的牺牲和忍让,如果你做每件事情都能好言好语的跟他商量,恐怕要事半功倍的多了。”九凤从地上站起来,煽了几下巨大的翅膀,一团火落到床沿上险些将被子点燃了。

    “你动静小一点,千万不要惊动了府中的下人,更不要惊动对面房里的宣于槡。”燿光伸手将洒在床沿上的火星给掸掉了,这才避免了一场人为大祸。

    九凤用嘶哑的嗓音说,“我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我的体型太大了。”

    九凤略显委屈,故意在燿光的眼前走来走去,似乎是想让她收回对自己的成见。

    “行了,你走来走去的很晃我的眼,老实坐下吧,不要说话。”燿光伸手将它拉到一边,转而将最后一件衣服丢进了包裹,然后在包裹上打了个结,“明天我们就带着这些走,路上必备的东西我都带了,西厢房中剩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放在这里吧,带不走了,就不带了。”

    九凤继续匍匐着趴在地面上,抬起双眼看了她几眼,说:“你真的做好决定了?不会后悔?”

    燿光左右摇了摇头,“不后悔,倘若今日不走,我才会后悔。”

    九凤重重叹了一口气,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燿光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然后将自己的头探了出去,却见对面的东厢房内已经灭了烛火,宣于槡应该已经安然入睡了。

    趁着守夜的护卫们轮换了一波人,燿光蹑手蹑脚的拎着包裹从门缝中钻了出去。她将西厢房的门掩上,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湖畔,一路上在各种树木的掩护下,来到了后院的门口。

    燿光躲在假山后面,从裂口中钻出了脑袋,看见守门人慢悠悠的从门口退了下去,而轮换的人还没来得及走过来,她觉得时机恰好的时候忽然从假山之后窜了出来,然后沿着鹅卵石小道,一路走到了门口。

    正当她准备从大门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太子府中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笛声,笛声若即若离,在燿光的耳畔来回萦绕。

    “该死,难道被发现了?”燿光压低了身子,几乎要将自己的身体都贴在草地上。

    她慢慢转过身子,却看见宣于槡端坐在屋顶,正举着笛子一遍遍的吹奏呢。月光正好洒在他的半张脸上,左半脸呈现出雪白,透明的状态,俊美的眸子更加的蛊惑人心。

    燿光趴在地上偷偷看了他两眼,只觉得宣于槡应当是天神下凡,超脱于世的傲气忽近忽远的萦绕在周身。

    宣于槡并没有发现准备出逃的燿光,依旧坐在屋顶忘我的演奏着长笛。燿光从笛声中听出了无奈,还有一些关于离别的情愫。燿光叹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想,宣于槡,我不能陪你到永远了,我要离开了。

    燿光深深看了宣于槡一眼,然后一步步跨向了大门。

    从太子府中逃离出来的那一刻,燿光觉得心脏空出了一个缺口,又像是丢了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东西,明明每天都拿出来把玩啊,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它了。燿光很明白这种感受,她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有过这样的经历,这种悄无声息的离别才最为致命。

    “宣于槡,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再见。”燿光忍着心口的疼痛,飞快的撤离了太子府。

    九凤从燿光的巫戒中一跃而起,燿光纵身一跃便跳上了九凤的后背,九凤的声音格外嘶哑,与空幽的笛声互相映衬着,有节奏的煽动着自己的翅膀,将燿光载向了更高一层。

    而与此同时,宣于槡忽然放下笛子扬起了头,正巧看见了再空中翱翔的九凤,他眯起双眼,也看见坐在它背上的燿光了。宣于槡的第一预感便是燿光想要逃离他的身边,于是慌忙将长笛丢进了虚境,转而双脚离地也飞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