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得失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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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星台上,卫烨抿唇而立,眉心深锁,心下冰冷荒芜。

    一侧李光与阿槐跪倒在地,不肯起来,“少主,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家国之前,请您一定要有分寸。”

    他回身,目光这满眼的金碧辉煌,他们说的什么,他似乎一句都没听到心里,耳边回荡的全部都是她那一句“卫烨,你留不住我”,他守了她四年,难道竟比不过她与那人的几面之情?

    “亦水,是我无情,还是你无情。”他喃喃自语,片刻后回身而去,自始至终都未看过地上跪着的人一眼。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阿槐扶李光起身,愁容不展,忧心忡忡。

    “少主还是放不下啊,他会拿夜王上城头吗?”

    李光只是一笑,抬头望了眼天色,“他舍不得也要舍得,毕竟那人心已不在,留住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来了,你想跟他走吗?”卫烨就站在殿门之前,无悲无喜,开口相问。

    姑苏亦水抬眼,睥睨一切,笑意淡薄,“自然。”

    她只轻飘飘两字,便足以让他溃不成军,再无一丝希望。

    “好。”他痛到深处,反而已经麻木了,竟能做到波澜不惊的点头。

    他拉她而出,搂她径直飞掠城头,刚一立住,袖底弩箭一线弹出,万军之中,直取一人。

    叶宸枫徒手接住,二指之间,微一用力,从中折断。

    来了,他笑意微凉,抬头却见她完好立在城头,依旧清冷妖冶,漫不经心的睥睨众人。

    他在哪里姑苏亦水只需一眼便能看到,万军之中,那一抹白衣似雪,三分从容自若,七分势在必得,山巅之雪,云中之月。

    卫烨绛紫衣袖一扬,将她隐在身后,冰冷一笑,看向他,“元帝,退兵或者带她尸首回去。”

    叶宸枫早已料到一切,毫不意外,挥手屏退所有人,退后百步,只身飞上城墙。

    李光与阿槐警戒守在四周,目光炯炯。

    姑苏亦水望他勾唇,略有遗憾开口:“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抚国西南想是攻不过去了。”

    叶宸枫目光掠过她身上,见毫发无损,抿笑安抚,“无妨,早晚是我的,你安然便好。”

    卫烨抿唇,“她自会安然,只要你滚的远远的,再不出现。”

    叶宸枫目光沉凉,笑意不改,杀机悄无声息的弥漫,不寒而栗。

    “前朝后裔是吗?生的一双碧眼,也只有卫氏皇族了,想要复国,你们这三百年的黄粱大梦竟还不肯清醒。”他眸中隐了所有情绪,只是冷的让人心慌,不知深浅。

    “朕告诉你,第一眼见你朕便知道你的身份,若不是有她在你身边,你以为你们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吗?”

    卫烨碧眼中波涛暗涌,冷戾诡谲,极缓一笑,“那又如何?我卫氏一样站在了这里,这天下本就是我们的东西。”

    九国乱世自天隋卫氏起,如何不能自卫氏止?

    叶宸枫目光凉薄,如视跳梁蚂蚱,不入眼底,“求天下人人可行,朕不拦你,但你若求她,此生无戏。”

    “对吗?亦水。”

    他眸中笑意之下,千般算计筹谋,就是要让他人死心,生同衾,死同穴,姑苏亦水枕边,只能是叶宸枫。

    姑苏亦水只是一笑,微微点头,谁都无戏。

    卫烨却自嘲一笑,长剑出鞘,反手一架,她的性命便在一念之间。

    “好,那我就看看你爱她有几分,足不足以抵着抚国半壁江山。”

    姑苏亦水却毫不在意颈间利刃,侧首一笑,“你不必与他谈,你应问我舍不舍得这抚国江山。”

    “北地十四万大军已动,西南穆国大军进退全在我一念之间,卫烨,只要我有心,你与他,都出不了这抚国,瓮中捉鳖,谁又敢说自己是黄雀呢?”

    卫烨却不予理会,他只想听到叶宸枫的回答,只想知道,他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李光却蹙眉,劝道:“少主,若北地十数万大军已动,那就没有与元帝周旋的意义了。”

    叶宸枫却毫不意外,他知她自有厉害之处,绝非任人拿捏之人。

    姑苏亦水自剑锋之处,缓缓离开,抿唇一笑,“抚国在我之手也无用,你尽管拿去,只要你放了皇后和太子,让我的人离去,京都以南我可以退兵不动。”

    阿槐目光一亮,蹙眉道:“当真?”

    卫烨却收了手中剑,冷然一笑,“我会不会杀你,你清楚,你在不在乎抚国,我清楚,姑苏亦水,你若当真离去,再见便是陌路之人。”

    他不会杀她,她知道,她不在乎抚国,他知道,那么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说到底只是意难平,想要看看她是否真的选择元帝,想要看看元帝又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哪怕早就想到了结果,他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出,从此后,彻底死心,再不言儿女情长之事。

    姑苏亦水凝眸,一缕笑意氤散,似有还无,“卫烨,你最不该的不是决然下手,而是暗中背叛,这抚国,只要你说想要,我哪会不给,可你偏偏要用最血腥无情的方式夺取,说到底不还是不信我,四年相伴不算短,事到临头却是毫无信任,让我如何选?姑苏亦水手下不留无用之人,更不留不忠之人,此一别,便当从未相识。”

    卫烨只是一笑,碧眸之中一片空旷,卷起波澜壮阔,所以啊,你与他数面之情便相惜相知,到底是我及不上他,还是你只愿与你相惜相知之人是他。

    手中长剑挥手刺入城墙,他转身闭眼,身负长风,悲廖一叹,心有刀绞,痛到麻木,失去了所有心力。

    “你走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情”这一字,谁先动心谁便先输,身在其中哪怕看得清,也只能清醒中沉沦,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他身上有太多的责任与担当,他做不到一心一意只为自己而活,更做不到拿无数人的性命与希望赌她的成全。

    如此,两地天涯,相见不相识,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