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伺机而动
宁弦目光中一抹幽暗不明的情绪划过,一拂衣,一言不发向山下行去,毅然决然,只是心底某处,几分惊疑生根发芽。
姑苏含烟目送他背影远去,一抹笑意氤在唇边经久不散。
死了吗?这么轻易就死了哦,这么没用啊……
她袖底一道细如铁丝锁链飞出,顶端铁三爪死死镶嵌在石面,人如飞蝶,一荡而下。
大半晌,天光已亮,旭日高升。
秃鹫盘旋在山崖上,明晃晃的铁三爪微微一坠,一道敏捷身影一阵风般刮过,大口喘息,躺在碑石之上,惊魂未定。
“吓死……吓死人喽……”
姑苏含烟咬唇,盈盈眸中清寒一片,下边尸骨累累,断肢残骸,哪里有下脚的地方,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胳膊哪个是腿,更别说找人了。
秃鹫飞落碑石上,叫了两声,灰褐眸子盯着她。
姑苏含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喊道:“今天没有,想吃肉就飞下去,底下多得是。”
秃鹫扇了扇翅膀,冲着云海深处飞去,转眼消失。
她兴致缺缺的躺在山崖上,有些困倦,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刻钟后,再也忍不了,飞身下了山崖。
……
机关下,姑苏亦水一头栽了下去,再醒来时昏天暗地一片,不知今夕何夕。
找了火石照亮,她艰难的坐了起来,身上无数大大小小伤口瞬间裂开,钻心刺骨的疼。
她张嘴无声开合,冷汗如雨。
待身体适应了片刻之后,方才颤抖着找出伤药,洒在被雨水冲的发白的伤口上,一处一处,每动一处她便要停下缓和良久,方才有力气去碰另一处。
足足半个时辰,处理完伤口,她一动不敢的待在原地,动生怕伤处再破裂,浪费了伤药。
这里是她曾经练功之时偶然发现的,当时不曾找到此处竟有一日,能救她一命。
当时留下的东西,如今却有了用处,比如各种药物,当初她拼命练功,为了能够今早离开隐凰城,隔三差五便重伤不起,因此便在这儿存了许多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休息了大半日,找了白布将伤口紧紧包扎,随手找了本书翻阅。
这些书并不是她的,而是义父的,都是她自废墟中,找出来的残页又重新拼凑起来,纸面显得焦黄,字迹也斑驳模糊,有几页甚至已经分辨不出内容,却依旧能从中看出下笔人风骨,料峭挺拔,流水行云。
她一字一字伸手抚过,镌刻心头,无需下泪,已是忍悲疲倦。
义父救她一命,予她新生,那她就算赔上一切又何惧,总归都是他给的,拿命还回去便是。
珍重放下手中书本,她以手掩面,闭眼细思。
怎么样才能逃过姑苏上清的眼线,悄无声息离开隐凰城?
至少三日之内她绝不可露面,必须要养好伤,有了一争之力,才能伺机而动,脱离隐凰城的控制。
她又躺了下来,强迫自己睡去,忘却饥饿。
入夜,山空人寂之时,她方才出去摘了足够多的野果,却不曾猎食,再次回了机关内。
她未死之事瞒不过姑苏上清,蛊王若在她体内死了,他体内压制躁乱内息的另一只蛊也会僵死。
所以她不曾打猎,怕留下过多的痕迹,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她依旧藏在山崖上,他们只会在山崖下花功夫。
她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再忍一段时间,等到伤口好的差不多了。
介时长久无音讯,外边阿雀他们必然会察觉不对,出手控制穆国与隐凰城手下其他两国势力,到时侯姑苏上清视线分散,必然不会再严锁隐凰城,那是便是她的机会到了。
……
宁弦自山崖下来后,心思惶惶,怎么样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跳下去,想不通她到底是葬身了崖底还是已经逃了出去。
踌躇再三,他还是出了隐凰城,悄无声息的再次寻了那日的读书人。
幽深小巷,郁郁柳树下,那人依旧是一派文雅,手提一盏灯笼踏着夜色,不紧不慢而来。
“挑灯问路,何处?”
宁弦几分焦灼之色难掩,匆匆答道:“东西南北,同归。”
读书人“呵呵”一笑,拱手一礼道:“阁下今日颇有些急躁,出了何事?”
宁弦指尖冰凉,藏在袖中握的发白,目光中一抹艰难,垂了头。
读书人一抹疑惑,冷了神色,郑重言道:“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宁弦沉了一口气在胸中,缓缓抬眸,月色落在眼中,泠泠一片荒凉,开口:“她失踪了。”
读书人眉头一皱,喝道:“谁?”
宁弦袖底五指一松,卸去全身力气,再次开口:“五公子,五公子在隐凰城失踪了,或许……死了。”
一阵风吹过,读书人手中灯笼一颤覆灭,月光下他面色一白,沉如覆霜。
“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讲来。”他心中恍如大火烧过,荒凉一片,所有的一切,就要这样便要前功尽弃了?等了这么多年,再者上主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大发雷霆。
宁弦微阖眼眸,开口道:“五公子回了隐凰城之后,与城主起了争执,受了重伤,自后山山崖跳了下去,当时姑苏子复亲眼所见绝无虚假,自此后,生死不明,杳无音讯。”
读书人神色凝重,满是功败垂成的可惜,一声哀叹,摇头问道:“你且先回去,暗中查访,我这便上报消息,若有示下自会另行通知于你。”
宁弦默然片刻,言道:“若是五公子当真死了,上主的计划可要提前?”
读书人摆了摆手,转身步履几分蹒跚,愁眉不展而去。
“五公子若死了,这局棋可就要乱了,谁都不敢保证,是否有人能活着走出棋局。”
宁弦眸中一抹决然,闭眼立在原地良久,怅然一笑,“所以,她一定不能死啊。”
想必当初设局之人也不曾想到,一颗微不足道的弃子,竟然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成为了将帅,一子定输赢,至关重要。
她若死了,她的便不再是我们的了,所以,绝不能死!
他转身融入夜幕,风冷霜寒,落寞一道影子,天地间显得微乎其微的渺小。
……
承国。
弼西宫,凤兮疑临风衣袂翩卷,手中一柄柳叶刀,刚蓝刀面映一双漆寂眼眸。
“回禀国师,寒太后已经服了解药,人依旧在东安寺。”
来人俯身,沉声开口。
凤兮疑微一颔首,手中柳叶刀刷一声归鞘腰间,笑意沉凉。
“这一次必然不好再下手,方丈大师亦不会再轻易被说动,经过上次一事,寒太后必然会被师兄看的更加严紧,不容旁人接近。”他几分惘然,指下握住身侧栏杆,极目远眺。
“国师必然知道长老们的意思,此事绝无回寰余地,寒太后必须死,陛下已经沉默了太久了,必须由我们烧起这一把火,让他再无退路,只能向前进取,也免得被小情小爱所扰,忘记了肩上重任。”
那人的声音喑哑中几分狠戾,回荡在黑夜里如同毒蛇般让人毛骨悚然。
凤兮疑拂袖,微微叹息一声,师兄啊,已经被那个人蒙蔽了双眼,看不到这九州之土有多宽广,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愿行此下策。
“知道了。”他几分沉思,应了下来,这也是长老们的意思,就算他要违背也做不到,“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来人拱手,眸中一片深寒,“国师大人有分寸便好,弼西宫说到底与绝门乃是一脉同息,没有绝门就没有弼西宫,更不会有大承国师,长老们知道国师与陛下感情甚深,但也要知可为与不可为。”
凤兮疑颔首,笑意不改,一抹微不可察的冷光眸中划过,问道:“这是长老们吩咐你传下来的?”
来人一声冷笑,“自然是长老们的意思,其中真意,国师自行斟酌。”
凤兮疑一笑,风过他两袖盈风,“师门对于兮疑乃再造之恩,长老们的意思我自然懂,只要都是为了承国,为了陛下,兮疑但凭调遣。”
来人满意点头,开口道:“国师的意思,属下一定会代为传达给长老们,东安寺之事还望国师尽早给出答复。”
凤兮疑颔首,转身目光定在空中。
那人缓缓退入暗影中,转眼消失。
一阵风吹过,树下睡着的栗梨打了个喷嚏,梦中模糊醒来,抬头看到水面桥头上的国师大人,眯眼一笑。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入房中,抱了披风,跳着上了拱桥。
双手奉上,两颗虎牙雪白。
凤兮疑一笑隽雅,伸手接了过来,披在身上。
栗梨“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这样睡着,都是国师大人心地好,从来没有怪过他。
凤兮疑若有所思,回头望了一眼东安寺的方向,转身走下桥头。
“走了。”
栗梨急急跟了上来,回头觑了一眼黑漆漆一片,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国师大人竟然站在桥头看了大半晌,真是奇怪。
摇了摇头,他亦步亦趋,追随着眼前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