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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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消逝,姑苏亦水再次抬眼之时,天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

    春日一季转眼到尾,百花争相怒放,姹紫嫣红,已有几分夏至的气息。

    若非是边关风大,那必然已经是旖旎风光,薄衫彩妆,人人皆要欢闹泛舟,把酒常欢的。

    姑苏亦水更衣洗漱之后,并未传膳,只饮了两口茶水,便命人将桌上折子信纸收拾了干净,吩咐了人即刻去传云筝。

    婷月今日不曾见到小殿下前来打扰,心底几分疑惑,却并未问出口,只听话的收拾了桌子后,即刻去请云将军快些过来。

    姑苏亦水等候了片刻,外边就有动静传了过来。

    云筝方才起来收拾好自己,早膳还未来得及用,便被殿下院里的人传了过去,虽带了着几分疑惑,但还是速速赶来过来。

    婷月守在了门口,侧首望了一眼架里边,福身一礼相请。

    云筝匆匆抬眼打量了一下,便迈步走了进去。

    “殿下如此着急的吩咐臣过来,可是有何吩咐。”他一礼过后,缓缓一笑,开口问道。

    姑苏亦水抬了抬手,命其落座,抬眸望他一眼,勾唇言道:“所有求见之人,今日之内通通传过来,军政财务捡大事即刻送来,本王会即刻批阅,不重要之事便写下来,封箱着专人送往平川之中。”

    云筝闻言心思一动,蹙眉思索了片刻,眸底一抹犹疑,缓缓开口问道:“殿下此举何意?莫非是即刻便要启程赶往平川?”

    “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必乱,命令昨日既然已经让你传往平川,难免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借机生什么是非,未免意外,今日入夜,本王即刻便带太子入平川。”姑苏亦水侧眸掠了他一眼,笑意清冷,虽有三分试探之意,却也毫不忌讳的说出。

    无论他有没有异心,既然她敢说出口,就不怕有人敢暗中生事,此举虽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却也是为了试探他的忠心,他若聪明自然不会引火上身,而她向来喜欢聪明人,宁愿栽在聪明人手中,也不愿与无脑之人共事。

    云筝眸光微动,思忱了片刻,颔首道:“也好,殿下此举也能避人耳目,少去不少麻烦,臣这便去吩咐下去,将必须眼见的人,亟待处理的公务,通通安排到今日之内,只是不知殿下可需臣派人一路沿途护送?”

    姑苏亦水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打算,略一沉眸,三分清冷,三分散漫,抿唇言道:“此事不必大张旗鼓,本王自有打算,你只需一切如常,莫要露出马脚即可。”

    云筝点了点头,拱手道:“臣谨遵殿下钧令,一定将此消息守口如瓶。”

    “本王带太子先走一步,等到了与平川的约定之期,你便带着上下官员,府中幕僚赶去相会,切记不可当误时辰。”姑苏亦水指尖抚过桌面花纹,略一用力按下,抬眸沉沉望了他一眼,开口吩咐道。

    “是。”云筝心底略一思忱,拱手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门外婷月施礼恭送,方才入了里间,便又听到了吩咐。

    “茶水凉了,再去温一壶。”姑苏亦水抬手一指桌面青瓷,侧眸掠过一侧垂挂的粗细不一的墨笔。

    婷月只觉那目光虽未打量自己,却犹如刀割般直剖人心,慌忙上前,她竭力稳住颤抖的手,端起托盘恭敬的退了下去。

    她身影方才消失在拐角处,阿雀便飞身而出,悄无声息的来到里间。

    “主人。”

    他早已等候多时,看到时机便即刻现身出来。

    姑苏亦水勾唇,自一旁抽屉中,拿出一份名单出来,抬手放在了桌案上。

    “上边所有的人,本座要他们活不到明天,命人即刻去办。”她眸底一抹潋滟笑意,三分氤氲成一潭深水,暗藏着凛冽与杀机。

    阿雀上前两步,抬手拿了起来,一眼扫过,沉默了片刻,言道:“这些是抚国那些老臣的名单,主人可需避讳一些,让我们的人隐藏身份?”

    姑苏亦水置之一笑,侧眸掠了一眼窗外明媚天光,微抬下颌,一抹雪色流利的弧度,沉声道:“不必多此一举,该知道的人不需去查也会知道是谁做的,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阿雀闻言眸光微动,一抹喋血冷意,沉沉颔首道:“属下明白,绝不会放过一人。”

    姑苏亦水略一颔首,眸中幽光一闪而逝,又道:“再去准备些人手,今日天色一暗,即刻赶往平川。”

    “好。”阿雀昨日便得知了要定都平川之事,并未太过惊讶,只是想了想,开口道:“不如属下即刻便命一队人提前赶往平川接应可好?介时就算是有何意外,也好快速支援。”

    姑苏亦水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倒也可行,略一垂眸,点头道:“也好,只是让他们走时留意观察周围,莫要打草惊蛇。”

    阿雀拱手,应道:“雀部行事向来隐秘,主人放心,属下这便下去吩咐过去。”

    “名单之事,务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下去吧。”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抬眼,徐而缓缓一笑,冰冷而决然。

    阿雀俯身,退后了两步,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外安静了片刻,便有人接近,婷月推门奉了茶水,退到珠帘之后,垂眸守在了一旁。

    姑苏亦水向来不喜旁人在身侧伺候,对她来说这些人晃在身边,大忙帮不上,小忙用不到,反而碍眼。

    提壶斟了一杯茶水,她心底默算了时辰,果然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络绎不绝的脚步声。

    她入历城的前两天,大多是谢绝外客,一心处理了眼前事与大殿章程,那些有心一探口风,或者有事相商的大小官员,可是苦等了一番,守在家中坐立不安。

    难得今日有机会,自然是一拥而至,争相来露脸拜见。

    姑苏亦水虽不知道这其中各自是谁,这几日却也熟记了在人官员的资料,只差对号入座而已。

    一众人瞬间站满了正厅之中,偶有交谈之声,却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毕竟这夜王殿下脾气不好,喜怒无常的名声,也算是众口皆知的,互不知底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触其逆鳞。

    姑苏亦水挑帘而出,一侧婢女慌忙随后为一众大人斟茶倒水,正厅里瞬间不可开交,声不绝耳。

    这些人中无非分为三种,一种为国事而来,一种为利益而来,另一种为国事与利益而来。

    该客套的话姑苏亦水半字也未讲,直切正题,为军政之事来着优先,若是平时她或许还有功夫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应付一番,但如今时间并不多,自然不能本末倒置。

    她这一番作为,免不得就有些人面上挂不住,虽也不敢发作,却也沉着一张脸听得不甚快意。

    姑苏亦水并未刻意回避这些人,所有事务皆是当着众人面吩咐解决,到最后有正事而来者满面喜色,而那些目的不纯的人,却是味同嚼蜡,听得索然无味,甚至后悔冲这么前面,好印象没留下来,白白枯坐了一天。

    到最后临近午时,姑苏亦水终于将最后一桩事解决完,枯坐了半天的人个个皆是饥肠辘辘,只等着一句话散去回府用膳了。

    这夜王怕是并非不通人情,只是瞧不上他们这些人啊。

    这群人各自攥紧手中的礼盒,怀中珍宝,心底暗中叫惨,皆是感觉前途堪忧啊。

    姑苏亦水一眼扫过,纵横捭阖之间了然于心,吩咐道:“有事相商的诸位可以回去了,其余人留下。”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心底算盘打的叮当响,对视一眼,皆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该不会是夜王殿下对他们实在不满,要痛下杀手吧……他们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这对上武功高强的殿下,再加上将军府的护卫,这恐怕九死都难逃一生……

    “臣等告退。”

    一部分人不敢违抗命令,识趣的退了下去。

    剩下的众人各自忐忑,一人忽而站了了起来,抬手奉上手中礼盒。

    “殿下挽社稷于危难之际,救国民于水火之中,臣替苍生感念殿下悲悯之情,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他一番话出口,这不知这马屁拍的合不合上边这位的心意,紧张的埋首垂眸看地,心底针扎般煎熬。

    余下的众人一时互相观望一番,各自一颗心沉入谷底,这夜王的态度,这便可以看出来了。

    姑苏亦水终于得闲端起了一旁的茶水,茶盖轻抿两下,她指了指一侧的侍婢。

    “收下,好生记账保存,收归国库。”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茶水,她眉眼淡漠,让人瞧不出所以然来。

    余下众人狂喜,这不杀人了?还收下了礼品?

    一众人纷纷拜倒,感念殿下仁慈,推搡着奉上礼品珍宝来。

    姑苏亦水于无人之处微抬眸眼,对付这些人,从地狱到天堂,从死到生,她无需任何施慧,便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一眼扫下她便知这些人的心思,利用在外名声与畏惧之心,她耗了他们一个上午,这茶水难道让他们白喝不成?更何况送上门的财宝,岂有不收的道理?

    一阵喧闹谄媚之中,终于送走了所有人。

    婷月望着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礼盒,着实无从下手,只能抱着账本,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殿下这……”

    姑苏亦水自然知这婢子对她心存畏惧与偏见,只是她向来不喜为难毫无威胁之人,懒得去管罢了。

    “东西放着,账本放在里间书桌,传膳去吧。”

    她不咸不淡的摆了摆手,起身拿着一沓公文掀帘入了里间。

    这些东西都是今日必须批红的,她长久不曾沾手国政,比之三年前速度慢了许多,以后怕是要经常夜以继日的处理这些东西。

    这便是她不愿沾染帝位,更不愿庙堂高居的原因,这些职位看似风光无限,对于有心之人或者甘之如饴,对她来说确实是勉强而为。

    午膳还未至,云筝便又来求见了一趟,一入内便被堆积成山的礼盒给晃到眼了,他原以为殿下不会待见那些逢迎谄媚之人,不曾想看这架势,倒像是照单全收了。

    掩了吃惊之色,他慌忙命人将这些东西搬来入库,腾出一条道来。

    “殿下!”

    躬身一礼,他抬眸偷望了一眼上首人的神色,见当真并无不快之意,才稍缓了心底不安。

    姑苏亦水抬眼扫过被收拾清净的正厅,拍了拍手边账本,依旧目不斜视的专心手下批红。

    “将东西都收归国库,来日维持军政开销所用。”

    云筝闻言眸光微动,殿下果然是为了充盈国库,不然他倒真怕今日便要血溅将军府了。

    “是。”

    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他上前将账本接了过来,心底又想到了登基大典之事,这可也要耗费不少银子,还要修整行宫,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北地这些年收缴的赋税不多,财库也并不算富庶。

    “殿下。吩咐平川郡守修整行宫之事,是否要臣拨调财库的银子送去?”他沉眸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必,平川向来富庶,郡守大人府中比之将军府,怕是也不遑多让,值此立国紧要之时,本王自然要给他一个表忠和建功的机会。”姑苏亦水下笔如流水,转眼便翻过一页,神色如常,从容不迫的言道。

    平川郡守这里她是宰定了,但登基大典加上修葺行宫之钱,自然也不是他一家负担不起的,如今北地确实不能轻易动用财库,边关不宁,军事为先,余下的所需的银子她自会从冥宫抽调。

    云筝不得不佩服夜王殿下的魄力与坦然,能如此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抢钱,也是旁人做不到的本事,以前只在沙场之上见到过夜王的狠辣与决然,不想朝堂上这些阴谋诡谲之中,依然是所向披靡,纵横捭阖。

    “今日殿下吩咐之事,臣以提前准备好了,马车在后门之旁,轻装简行绝不会引人耳目。”他拱手,抬眼言道。

    姑苏亦水略一颔首,动了动眉峰,言道:“知道了,午时已至,本王便不留你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