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厚颜无耻
平川郡守府,高墙阔院,黛瓦青砖,颇有几分雅致风景,府内清一色的桃花灼灼,有花匠专人修剪。
郡守吕信焦头烂额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重任,实在是一筹莫展,恨不能以头抢地,修葺皇宫这等大事落在头上,昨日收到传令,直到如今却依旧不见拨款下达,这摆明了就是要宰定了他,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只听人估算一番,便让他止不住心如刀割。
踱步转来转去,他心烦气躁的叹气连连。
门外花匠一溜烟便换了个他看不到的地方修剪花枝,生怕被殃及遭受池鱼之灾。
手下幕僚匆匆而来,吕信上前将人拉到书房,关了房门将下达的折子交予他一观。
“依汝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这夜王只传下这一道命令,再无后话,这修葺行宫所需的银子,难不成真要老夫自掏腰包?”吕信花白胡子微翘,瞪了瞪眼,轻“哼”了一声。
“大人,此事既已交到了您的手上,就算我们再不愿,也是万万推辞不得的。”幕僚神色凝重,沉沉开口道。
“这夜王素来手腕狠辣,你我身为刀下鱼肉,我平川府只能承了此事,否则恐怕下场堪忧。”身为平川郡府的幕僚,少不得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若无什么见地,自然也不会得这郡守大人的倚重。
吕信抬手抚了抚胡须,老眼微眯,过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若有选择,他实在不想当这个窝囊的俊杰,想她吕信一生宦海沉浮,三年前北地划土而治,他能做到独善其身,三年后抚国倾塌,他也能立于不败,如今被人反咬一口,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赔上银子是小,折损了面子是大,这北地诸城如今也就是这平川还能做到富庶稳定,若非军事不强,他早就有裂土分疆自立为王的打算,如今这一出倒好,这夜王早不立国晚不立国,偏偏要踩在他头上高升,当初抚国分裂之时她明明有机会将一切攥在手心里,可却硬生生拖到了如今,让他从美梦中一坠千里,实在可气!
“她区区一介小儿,身上还有前朝罪名未曾洗脱,却行事如此嚣张,这口恶气本官实在难以咽下。”吕信面色沉凉,这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如此猖狂吗?竟然威逼臣下放血,真真厚颜无耻。
幕僚亦是心底唏嘘不已,虽说夜王名声向来算不上好,但任谁也难以想象,这人无耻起来令人发指。
“大人莫要生起,此事虽势必要放血,但我们却也不能白白付出这么多银两,您如今与这夜王来硬的只能得不偿失,依在下之意,倒不如先遂了她的意,至于之后的一些要求,再提出的话,想必这夜王也不好拒绝……”
他话未说尽,抬眼一笑,深深与吕信对视了片刻,阴谋算计全在这一眼之内,到最后谁能占到便宜还未可知,天底下哪有白拿的东西,若是能趁机谋取一些永恒的利益,倒也不算白花这许多银子。
“这夜王殿下有他的打算,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何必拘泥这些,大人,有舍才能有得。”
二人心照不宣,各自收回目光,藏下满腹心思。
“本官拿的起就放的下,她既给老夫三日,那三日之内不惜耗费巨资,老夫也给她看到成果,只是这银子,也要花的物有所值才是。”吕信眸中一抹狠厉,自怀中取出一只令牌。
“老吴。”他开口吩咐一声,门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老爷!”管家老吴佝偻着身子,行了一礼,憨厚一笑。
“老爷有何吩咐?”
吕信将令牌丢了过去,大手一挥,衣袖一拂,冷冷言道:“去库房,取白银百万,修葺皇宫之事,务必给本官办的稳妥漂亮。”
“百……百万……银子。”
“老爷,当此言真?”老吴接住令牌的手颤颤巍巍,偷眼打量了一侧旁人,几分无措与慌乱。
这可是一百万两银子呐,这财库都要被掀的底掉,老爷疯了吗?
“废什么话,让你去便去。”吕信瞪了他一眼,被这一番话刺的心底忍不住在滴血。
“哪那么多磨磨唧唧,还指使不动了不是?”
老吴见状慌忙磕头认错,攥紧了令牌,慌不择路的推门而出,去往财库着手准备。
房中幕僚望了一眼老管家离去的身影,回身一抹笑意,对吕信拱手道:“大人做得对,这夜王若是立国在这平川,还不是任由大人搓扁揉圆,更何况这皇宫还是交由大人修建。”
吕信转身回到座位,将桌上那张折子扔到了一旁,指上硕大的祖母绿扳指来回转动,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平川的人情风貌只有本官最清楚,她若是想要这一国根基稳固,不许给本官高官厚禄,是万万不能善了的。”
幕僚袖底五指一转,逢迎一笑,侧眸掠向桌案上被扔在一侧的折子,精光闪烁,言道:“依属下之见,这夜王确实有几分本事,大人审时度势,谋取最大利益即可,还是莫要与此人针锋相对,以免为人所乘得不偿失。”
吕信不耐烦的饮了一旁热茶,眉头一皱,言道:“这小子确实是个硬茬,这抚国皇室都要死绝了,她还能耀武扬威手握大权,本官自会留心应付,只她识时务,愿意给本官想要的东西,本官要绝不会轻举妄动。”
前朝多少风雨诡秘,昆帝死后传位太子苏霖,此后晋国公拥立苏霖为敌,这几分倒戈,皇城都换了主人,到如今国破家亡,这夜王依旧能好端端的搅弄风云,自然不容小觑,他吕信也只要该得的东西,不该想的那些东西,他也是有分寸在的。
“到底这新朝旧朝,转了一圈还是苏家的天下,是非成败,得失存亡,若是这小子当真有本事,倒也在乱世做出一番作为让我们这些人看看,她若能游刃有余的带领北地开疆拓土,老夫服服帖帖的俯首称臣又何妨?”
这如今天下的局势,他也能看得懂几分,都乱了套了,谁也别想再有安生日子过,夜王若当真有本事,就该为北地尽管谋一条出路才是,若她确有能耐纵横捭阖,所向披靡,谁有会再暗中生事,心下不服呢?
幕僚闻言面色一时一沉,身为文士谋臣,生平所愿自然便是能跟随明主,在乱世中有一番作为,成千秋霸业,流芳百世,只是这良主难觅,人心难求啊。
“若她能为北地谋福祉,便是奉她为帝又有何难?只是这夜王心思恐怕不在此啊,好好的基业,硬生生的去捧一个傀儡孩童做皇帝,实在令人费解思量。”
吕信闻言亦是短暂的沉默,谁也不知道这夜王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早就翻篇成了过去,若非她硬要塞进来,她自己大可占据这九五之尊的宝位,搞不明白呦,这堂堂男儿顶天立地,谁会这么傻舍得放下如此好的机会呢?
如今她若自己登基,那叫顺理成章,若是他日这皇位上坐着的换成了那个子,她再登基,那可叫做谋权篡位喽,就算她以后能悄无声息的除掉小太子,那也是永远被人诟病难以洗脱脏水。
“此子难以捉摸。”吕信一声叹息,冲着下边摆了摆手。
那幕僚见状躬身退下,心底亦是一番感叹,对此唏嘘不已,真是怪人一个,不知这夜王是聪明还是傻。
吕信一人坐在书房沉闷的喝完了一盏茶,随是想好了要求回报,但这么一大笔的银子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心底怎么想也是心疼的。
毕竟这夜王人还没见着,没有影子的事儿,可这白花花的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打水漂,全都投到了新帝的皇宫上边了。
“说是三日的功夫过来,本官倒要等着见一见这个夜王苏雾,到底是何方神圣三头六臂,被人传的神乎其神。”他嗤了一声,重重的放下手中茶盏,缓缓闭上了眼,放松心态,休憩片刻。
……
离平川不远的一条官道上,一队人马披星戴月而来,并未如同众人接到的消息那般,三日方才抵达,而是快马加鞭的直奔了平川赶去。
头顶漆黑无垠的苍穹已见几分破晓的意思,不知不觉竟是一夜到头,时间转眼飞逝了。
阿雀在马车在控制缰绳,调整行车速度,因为照顾到身后的马车上还坐着小太子,北地未来的君主,受不了舟车劳顿辛苦奔波,方才放慢了一路的速度,否则这么点距离,最多不出三个时辰也就到了,哪里用得着跑一夜。
车内姑苏亦水掀了一旁车窗,抬眼看了看头顶天色,心底了默算了距离,一颗心却始终是悬而未放。
虽说这一路上倒也还算顺利,不曾有过任何意外的发生,但平静并不代表着安全,只有时刻保持清醒与警惕,才能活的更久些。
沉默的翻出一本书来,她来回观看,避免自己心生困倦,降低了警惕和防备心,安安静静的车厢里,静的针落可闻,只剩了浅浅呼吸声。
对比前边的车厢,后边的那辆马车简直是天差地的两个极端,从离开历城到现在,一路的功夫吵吵闹闹就没安静过。
姑苏亦水倒是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苏容下手了,这小子魔音就没停过,若有意外发生,只需听声音就知道一切了。
后边的车厢里,苏容依旧在摆弄着怀中的九连环,只是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不曾闲过,咿咿呀呀的叫唤着听不懂的话,偶尔还哼哼唧唧的唱着跑到十万八千里远的调子。
婷月在一旁随身伺候着,早就已是上下眼皮打架,困的抬不起眼,只是被一旁的魔音咋咋呼呼弄得也不能安眠,只好作陪着陪他玩耍。
苏容本是在历城便睡了个饱觉,中午玩了会儿九连环睡到了下午用晚膳,可不有力气折腾,旁人却没这般好命,只能靠毅力熬着。
“小殿下,喝口水吧。”婷月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苏容的面前,眼巴巴的望着他白嫩的脸颊。
苏容舔了舔嘴巴,觉得确实有些口渴了,便毫不客气的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推到了一旁,继续专心致志的对付九连环。
这东西实在可气,就像和他杠上一样,就是不肯让他解开,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较劲,坚持不懈的做各种方法的尝试。
婷月在一旁笑了笑,心底原本的几分担忧害怕,都因为眼前这张一本正经却神色凝重的小脸消散开来,她被带出将军府,一路上皆是心神紧绷,既怕这夜王会对小殿下做出什么,又怕自己会被杀人灭口,到如今却是稍稍有些释怀了。
她有偷着眼打量了一眼身旁小殿下,见他玩的依旧起劲,目光也转移到了这九连环的上边了,她也算是看了小殿下完了一夜,却始终是未曾发现这动作有何规律可循。
默然无言,她悄无声息的叹笑了一声,听着耳畔的马蹄声,只想能早些到达目的地。
不知夜王殿下连夜离开将军府是因为什么,大将军又可曾知道殿下还将小殿下也带了出来,前路茫茫未卜,她虽不再如同刚开始一般恐惧,却也始终难以安定下心来。
马车轱辘声,稳稳向前行驶,阿雀每隔一刻钟便会注意派人侦查四周,确保万无一失方才能放心向前走。
其实如今他们倒也不怕有敌来袭,冥宫的精锐或明或暗都在周围守卫,谁若敢来,必然让他有去无回,只是这马车之中有小太子在,不易多生枝节。
姑苏亦水坐在车中翻过了一页书,心底默然片刻,指尖微顿,良久后方才抬眼看向案上灯火。
马上就要到平川了,一路上她都在心底算了时辰,必然不会有错。
只不过她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入城,昭告的满城皆知,因为这样入城就没有了意义。
她提前来到平川一是为了避人耳目不假,但也还为了暗中查访这里,毕竟是要作为一国之都的地方,她又怎能不做一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