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毁尸灭迹

A+A-

    禾衣与竞衣月下相顾无言许久,熊熊烈火转眼吞噬,暖光下二人神色忽明忽暗,有片刻的恍惚。

    终究是一抔灰烬掩风流,此后尘归尘土归土。

    摸了摸怀中骨灰盒,二人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姑苏亦水打发了众人离去,一人独坐大帐,片刻之间想了许多。

    透过灯火,仍能看到怀济守在帐外的身影,她心底一沉,长睫微敛,亦有片刻的焦虑灼心。

    叶宸枫,你若是再不醒,只怕活着的人就要先行一步了。

    她闭眼一瞬,熄灭了外间灯火,转身离开了座位,入了屏风后。

    时已三更,夜色正是浓稠,微弱的一盏挂灯下,他仍然无知无觉的躺着,不闻身外之事。

    姑苏亦水略一沉眸,不死心的又紧盯了他许久,最终只是一声短叹,走了出去。

    她软榻上闭眼,一颗心已然沉入了谷底,或许是真的无计可施了,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不知药石淌水,又能吊他几日命在?

    到今日,整整的四天,平日里怀济不时絮絮叨叨的叹息声,她不是未曾听到,亦不是当真坐怀不乱,只是不能乱而已,身侧众敌环伺虎视眈眈,她若是乱了阵脚,又如何稳住军心。

    月光漫过树梢,怀济见大帐内再无动静,灯火已熄灭,便步履沉重的走了开了。

    随着几声飘远的脚步声,营帐内室挂在榻上的灯火一颤,千钧一发间忽而倒了下去,直坠往床前。

    一毫的距离,忽而有玄金二光一显,烛火堪堪扑灭,如同撞到了实处一般,反弹到了地上。

    ……

    后半夜的华国中,众人却是夜不能寐,被日夜里两场战争打的垂头丧气,精神萎靡。

    漠国营地中,众人更是焦头烂额,急得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行军作战,粮草就是命脉啊,如今失去了这些辎重,那身后这十数万大军吃什么?食不饱寝不安,又那什么与华国斗,与承国一决高下!

    寒歌陌神色倒是还算平静,只是垂眸看着手底下众人争辩不断,一言不发的高座主位,不明态度不置可否。

    “陛下,没有了粮草,这仗还要怎么打?”

    “华国本就对我们戒备提防,如今倒好,正给了他们趁火打劫的机会!”

    “要末将说,那花栖沅就是不安好心,今日之事,说不得就是他们串通承国故意施为,为的就是险我们于危难。”

    众将官众说纷纭,唯有戚名立在一侧,始终未曾出声。

    寒歌陌听遍众人争执吵闹,不过微扯唇角,眼底似有若无的一抹冷笑,“照诸位看,就是那花栖沅心存不轨,有意落井下石?”

    “陛下,此事还有待决断。”见众人忽而缄口不言,戚名此刻方才上前开口。

    他眼底有明光一抹闪过,华国此战的伤亡亦不作假,照理说花栖沅不会是这样玉石俱焚的个性。

    寒歌陌揣摩掌心佩玉,眼底有幽光没入黑暗,他一抹轻“嗤”,“哦?”

    “既然如此,那就等等,看看明日花栖沅又能给出什么交代,事情终归有轻重缓急之分,如今华国最大的敌人是谁,相信她的心中也是一清二楚,定不会在这时候做出些不合适的事情。”

    他眼底一抹冷谯,扫过众人,摆手挥退。

    众将环视一眼,见他并没有立时向花栖沅兴师问罪的意思,便识趣的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出了大帐,却又是三三两两的讨论个不休,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承国那群狼崽子们,怎么不烧华国的粮草,偏挑着我们来!这是蓄意报复?”

    “这里是华国的地方,花栖沅还不早将粮草狡兔三窟藏的严严实实!”

    “要我说,那承国是知道华国不好下手,这才狡诈的冲着我们漠国来了。”

    “狡兔三窟,呵,若是要藏粮草,那首要还是官仓,就算是华国的人再狡诈,也不可能将官仓都搬空了去!怎么说也会留个十之三四。”

    ……

    一行人声音不加掩饰的乘风飘散,一旁枝桠上的夜枭都被吵飞两三只。

    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自树叶缝隙里露出,狡黠光芒一动,眼珠乱转。

    官仓?

    姑苏含烟眯着眼想了一刻,伸手拍了拍一旁睡得怔忡的十安。

    “明月当头照,睡什么懒觉,瞧这夜色撩人的,不干点惊心动魄的大事,怎么对得起咱们千里迢迢的奔波!”

    十安目光定了片刻,神色转了一圈,眼底睡意不过瞬间,便被夜风吹散了个干净。

    “城主看上了华国的粮仓?”他略一蹙眉,开口问了一句。

    姑苏含烟秀眉一弯,略一思忱,扬起了唇角,俏丽如风中绽放的蔷薇,“承国那帮乌合之众,出动了那么多人,才毁了漠国的粮草。”

    “如今你我二人,单枪匹马的挑了花栖沅的官仓,这岂不是稳稳占据上风,力压他们一头?”

    十安一怔,而后思索着点了点头,“是比承国那些乌合之众更惊心动魄,只是……”

    毁了花栖沅的官仓,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城主这是要反过来帮着承国行事?”他紧凝了眉心,脱口而问。

    姑苏含烟闻言高深莫测的抬眼笑了笑,晒着月光坐在枝头翘了翘小巧金莲,缓缓的勾了勾唇。

    “那日与绝门的劳什子长老一战,是本座欠了五哥一个情面,她既然几次三番照面都没有发难,今日本座便帮承国一次,更何况,如今华国居了上风,本座这样一来,让它与漠国势均力敌,也省的寒歌陌千算万算,岂不是祸不单行,成人之美?”

    她足尖一点,乘着风声而去,清脆悦耳的一声笑,毫不在意惊动了底下的人,飞身便入了夜色深处。

    十安看不出她几分真假,也不在乎她是否认真,他随后紧跟了上去,融入了眼前一片漆黑。

    更夫方才打更,多事之秋,步履小心的向前,影子倒映在地上,被手中灯火拉的细长。

    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身后便是一阵人仰马翻,似乎是有影子从眼前飘了过去,夜里形如鬼魅。

    继而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又追兵声势浩大的本来,面色惨白,恨意上脸,眼底神色直要喷火。

    “走水了!走水了!”

    “快去救官仓!”

    忽而一阵凄厉高喝,众人一阵骚乱,一阵黑烟随风蔓延,呛得人直欲流泪。

    众人打水不及,那官仓就已经烧的常人走不跟前了。

    一番折腾,众人面如菜色的对着眼前残垣跺脚,各自眼底尽有绝望之色,上半夜已经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再去禀报太女,那明显就是触其霉头,不需要想也知道定没好果子吃。

    一番推脱之下,最后消息报给花栖沅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末尾,月色消弭在云雾深处。

    她整整对着天色站了一个时辰,期间屏退了所有人,不言不语的独立,面如覆霜。

    “到底怎么了?”

    她喃喃自语,转身看向已经被晨光洒满的一室。

    为什么?难道华国就注定要败?难道承国就当真如此坚不可摧?

    为什么?明明该受人所制的是承国才对,为什么一切的噩梦都要死死纠缠着她,上天无眼,上天不公!

    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人还能好好活着,承国狼子野心你不管,偏要与华国为难!

    她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眼底一抹破碎,抬手捂住了一双泛红的眼,有浊泪蜿蜒而下。

    单云,你可知,你死之后,我活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华国,母皇放权闭宫,举国生死存亡全系我一人之身!

    我也想抛下一切不闻不问,我也愿刀山火海下地狱的寻你,可我不能!

    花栖沅可以为一己私欲拼命,华国的太女却只能死社稷,殉江山,你若是在天有灵,就睁眼好好的看看,替单侯爷替鹤亓姨母,看一看他们以命相护的山河,如今是何等的支离破碎,风雨飘摇?

    她眼底悲恸寂如霜雪,片刻的放纵,转眼便收了面上所有伤心。

    眼前还有漠国不依不饶的寻衅,她的放纵,只能留在无人之处,放在须臾之间,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更多的麻烦亟待处理,她没有退路,只能迎刃而上。

    寒歌陌想必早便准备好,要为昨日军粮被毁一事兴师问罪,如今倒好了,华国也遭了祸患,大家都是深受其害了,不知漠国还有什么险恶理由诬陷?

    她冷眼凝眉,昨晚尽管没有抓到烧了官仓的歹徒,但如今这等风声鹤唳的时刻,不需要想也知此事断与承国脱不了关系,只是不知他们何时埋下的细作,如今不知是否还有残党苟延残喘在城中。

    ……

    姑苏含烟与十安酣畅淋漓的办了一件快事后,吊着追兵跑了一圈也没能找出突袭出城的时机,想必是花栖沅当真是被打怕了,有心重病防备。

    二人于是乎只能回到了漠国营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更可况这些华国的追兵,怎么也不敢公然闯入漠国的营地,他们便索性借用了两个身份,暗中潜藏进了漠国大军。

    本来二人还时刻提防,害怕露出破绽,不料这些将士彼此之间竟也不甚熟悉。

    据说,寒歌陌带出来的这十五万大军中,只有五万是出自漠国,余下之人竟全部是由穆国而来。

    本来这些穆国的大军是不愿顺从寒歌陌的指挥的,但不久前穆国老皇已死,又后继无人的落在了姑苏应锦手上。

    这些人知道了穆国群龙无首之后,索性便彻底归顺了漠国,在寒歌陌手中谋口饭吃,是以如今的十五万大军,鱼龙混杂,里边将士彼此之间,甚至亦是无甚了结,更何况还隔了出身之别,难免互为抵触。

    姑苏含烟仔细将此事捋了一遍,眼神顿时一眯,大致相通了其中环节。

    寒歌陌必然是信不过这些穆国大军,又不愿白白浪费这么多的兵力,便已此立封侯的机会吊住穆国士兵卖命,想要借他山之石攻玉,既能够大挫承国与华国的锋芒,又保留了漠国的兵力,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她啧啧称叹,只越发觉得这寒歌陌不是省油的灯,狠心决断起来,丝毫不留情面,果然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只可惜,漠国与华国正撞上的是那个人,不然趁其不备拿下承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今她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一战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城主,这消息可需设法传给承国的人知道?”

    十安揣摩她的面前,略一思忱,缓缓凝了凝眉心问道。

    “传给承国?不不不!凭什么?这么好看的一出大戏,怎么能破坏难得的氛围呢?”姑苏含烟连连摇头,穿着一身铁甲仍止不住搔首弄姿的对着水盆照了照,拿出易容药膏将一张白皙似雪的脸抹黑,只剩下一双顾盼生辉的明亮眸子!

    十安越发想不通她在想些什么,出手助承国烧花栖沅粮仓的人是她,如今作壁上观,眼看着寒歌陌坐收渔人之利的也是她。

    略一摇头,他果断的放弃了继续想下去,总归如何都好,这些事他也并不关心,无论是漠国承国还是华国,谁能站到最后,他便挑着哪个挑战便是。

    姑苏含烟见他若有所思的神色,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她满不在乎的打扮着一张黑脸,争分夺秒趁着还没有人过来,尽早收拾成了。

    任凭寒歌陌如何聪明多虑,也断不会想到在这四面封锁的华国之城中,竟然也已经被人渗透,暗中埋伏在了他的大军之中。

    五哥也好,寒歌陌花栖沅也罢,这些人还不是被她给看了底掉,自以为藏的甚是严密的秘密,全然都落入了她的眼底。

    她若是有心偏颇,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就算是天有不测风云,她在这里被寒歌陌察觉到了踪迹,她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想必寒歌陌也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承国如有神助,她若是能将在承国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全盘托出,那时的情景才是真正的精彩绝伦!

    只是,好戏才刚开头,重磅的定要留在最后才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