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许是母后上了年纪, 也像那些寻常人一般想抱孙子。
这日, 她给我寄了一封家书,字里行间痛斥圣上, 左右逃不过方才四五岁的稚儿就得到朝堂听政, 下朝后还得开蒙识字, 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搂抱入怀, 心肝儿似地宠, 这就是帝王家的无奈,难怪江寻不肯沾染朝堂事。若是淫浸权势, 哪有现在逍遥自在。
写了最后, 又特意问了问我肚里的情况。对于这一点, 我也很忧愁,不是我不想为江寻开枝散叶,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
你看看,天大旱闹饥荒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会问沛雨甘霖何时来, 哪问过这田地干燥何时能种粮食?
江寻不能生,我也没有办法。
我叹了一口气, 给母后写了一封家书, 中心主旨围绕“我们很努力, 奈何江寻不孕不育”。
然而这封信才刚写完,就被江寻拦截了。
我大气都不敢喘,想为自己解释一番:“夫君,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寻冷冷地笑:“哦?夫人白纸黑字写了个清清楚楚, 又如何怪为夫想岔了?”
“……”
“夫人是真想要一双儿女?”
“为夫君开枝散叶,自然欢喜。”
“实话。”
“怕生孩子,有些疼,都是女子鬼门关,我怕我过不去,就见不到夫君了。”
江寻望着我,一双上挑的凤眸深不可测,许久后,他才开口:“孩子与你,还是你重要。”
完,把信又还给我,让我交于信差。
这封信很明显起了效果,母后虽失望,不能在宫中食饴弄孙,但也没多什么,只送了些药材来,看看能不能让江寻这下半身枯木逢春。
日子兜兜转转过去,又是一年冬天。
这夜初雪,整个镇子银装素裹,日光洒在地面,星星点点生辉,璀璨如天宫。
江寻约我入山游玩,他在半山腰处扎了个棚,水混土泥制成的墙,上头搭了个简易棚屋,里头烤炭,不冒火的那种,可供暖一夜。
我披着厚厚实实的大氅,手里撕猪肉煎饼,口口吃着。这夜星光正好,山高了,离天就近,幽蓝色的天里躺着一条银光迷离的星河,像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江寻将我搂入怀中,轻轻问:“好看吗?”
我点了点头,嘴里的饼还未咽下去,等了一会儿,答他:“好看。”
他抿一口梅花酿,眸光深邃而明亮,喉头滑动许久,才:“今生有美酒与夫人相伴,足矣。”
我心头悸动,默不作声地吃饼。
的确,想我遭遇前朝旧事,若不是江寻冒死护我,我哪能大难不死,从宫中逃出来。
他护我,敬我,爱我,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哪能不知。
只是生性疏懒,不爱多动思虑。
这夜风声很大,我赖在他的怀中,轻轻:“夫君,我心悦你。”
不知他听清了没,片刻,江寻低头,将薄凉的唇覆了上来。
我想,无论听没听到都不要紧。
江寻比我聪慧,比我通人情,晓俗世,入得世间泥泞,出得天上纯然。这样的人,定然是知道我心中所思所想的,且从始至终都是知我心意。
江寻在等一个答案,等我多年以后,是否会亲口诉爱慕。
我心悦他,喜欢他,愿一心待他,将真心交付。
莫提前世,莫问来生,今朝与他同心锁,来年描眉待春归。我愿追随他策马天涯,年年岁岁日日朝朝。
这时,我突然想到母后的一句话:人一生在等另一个人,无需旁的话语,他来时,你便知道那是他。
当江寻初次见我,他覆一身雪色大氅,站在花枝下,玉树兰芝。
我没挪开眼,便知是他。
他唤我公主,俯首称臣。
江寻,的确是臣,属于我一人的裙下之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