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幸幸苦苦到现场准备好了后，卜导又撂下一句‘等等’便坐着不动了，大家没有办法，就又跟春游似的，开始等了。

    虽然杨秋拿手画框看了半天外景，也不知道卜万沧到底在等个什么。

    一直挨到中午，端着盒饭的杨秋实在受不了了，磨磨蹭蹭地挨到卜万沧旁边，小声问道：“卜导，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什么？”

    “是啊。”杨秋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卜万沧放下手里的饭盒，双手合框地对着外景比划道：“看看，看看，有什么不对。”

    不对？

    杨秋看着外景，把前不久学的什么水平结构、垂直结构、三角形结构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结构，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还是没看出不对，这就有点抓瞎了。

    难道，自己前不久都白学了？

    兴许是看出了杨秋的迷茫，卜万沧接着说道：“看到那片天空了吗？”

    “看到了。”杨秋点了点头。

    “怎么样？”

    “很干净很蓝。”

    卜万沧放下手，悠悠说道：“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啊？”

    “那边太空了，我要等一片云。”

    “……”

    杨秋被打败了，灰溜溜地跑到一旁啃他的盒饭。

    至于劝解之类的话，你看后世墨镜王有手下劝他快点拍的么？

    兴许有过，不过估计都炒掉了。

    艺术家的追求，咱这种只想着钱的人不懂啊。

    卜万沧所等的云，在杨秋看来，兴许是位害羞菇凉，见这么多人聚在这，害羞得都不敢出来见人了，所以害得众人一直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星期。

    杨秋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了后来的按部就班，导演说怎样就怎样呗。

    只是每天上工下工、来来回回的时候，有点耗心累神。

    这天众人又搭好了景、画好了妆，杨秋看了一眼天上，嘚，云菇凉还没来。不用卜导说话，众人便又知道得等了。

    果然，卜万沧又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到了导演椅上。

    就这么耗到了十点来钟，外围的工作人员突然热闹了起来。

    “老板来了！”

    “老板……”

    “李老板知道了？”

    “……”

    李老板？李祖咏来了？

    杨秋站起来一看瞧，果然，白白胖胖的李祖咏，旁边跟着秘书阿陈，一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好好好，大家好。”

    李祖咏倒是挺和气，一路走一路和大家打招呼。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到还坐在椅子上的卜万沧旁，看着周围一副不像开过工的样子，笑眯眯地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哦，老板，你看看这个外景。”卜万沧照例摆了个框，解释道：“画面的左上角，看看，左上角是不是一片空白。”

    李祖咏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

    “如果有云就好了，所以我要等到有云走到镜头里，才开始拍。”

    李祖咏估计被这奇葩话震住了，微微愣了半秒，不过随即眯着眼睛，看着卜万沧笑道：“好，导演有眼光，有艺术智慧，那你一定要等到那多云，等不到就不拍。”

    “好！”

    “哈哈哈，好好好。”李祖咏看了看周围，继续道：“我今天就是来探探班，你们继续、继续，哈哈哈。”

    一听‘哈’着都假的李祖咏，在整个外景剧组巡视了一番后，转身就离开了。

    卜万沧导演不为所动，下午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导演椅上，也不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卜万沧导演果然是‘好’，答应了的事说到做到。

    接下来又是一个礼拜，天天几十号人在那里等云。

    每天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再加上租车费，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拿出去都可以拍一部粤语残片了，然而咱们有钱的李大老板就是不在意。

    倒是卜导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沉。

    有钱人的世界，咱们不懂！

    这天一大早，众人搭好景化好妆，正跟往常一样在聊天打屁时，坐在导演椅上沉寂良久的卜万沧，终于开口叫了副导演：“阿华，准备开拍吧？”

    “啊？”杨华下意思地看了一眼天空，疑道：“但是天上没有云啊。”

    卜万沧闻言眼一瞪，说道：“没云我们就一直不拍了吗？”

    “啊，不不不，我们开戏、开戏。”杨华瑟瑟地回了一句，站直身体叫道：“试戏了啊，试戏了啊，大家准备。”

    卜万沧一不等这位白云菇凉，效率马上就上来了。

    仅仅一天，就把此处的外景戏全部拍完了。

    不过前后加起来在这里等了半个月，这在电影界里也绝对算得上耗时最长的一个镜头了。

    后面的外景戏就简单了，由于对场景要求没那么高，选在了靠公司近一点的林村。

    这下交通方便了，食宿也方便了，让杨秋大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的第一个镜头，也来了。

    杨秋以前可没想过他会演电影，更没想过他演的第一个角色会是国军。

    藏青色军服那么一穿，腰带那么一扎，又把帽子一扣。

    别说，还挺帅。

    这场戏，讲的是亚猛受伤被治后，国军士兵送他回山时发生的事。

    主要角色，也就他这个军医、亚猛和担架兵两名，人少戏不大。

    “正式了，正式了啊，不要吵。”

    “安静！”

    “预备——，卡麦拉！”

    “《大凉山恩仇记》第三十七场第一次。”

    “啪！——”

    随着场记板的重重拍下，两个担架兵抬着亚猛，旁边随护着的杨秋，缓缓从镜头外走了进来。一边走杨秋还一边担忧地看了看担架上面色‘惨白’的亚猛，替他理了理盖在身子上的毯子。

    走着走着，亚猛忽然睁开了眼睛，叫道：“放下。”

    “咔！！！”

    不知道哪里不对，卜万沧突然喊了停。

    罗四维从担架上半趴了起来，杨秋也惴惴不安地看向了卜万沧，不知道刚刚出了什么问题。

    “后面的担架兵。”卜万沧的目标并不是他俩，只见他指着后面的担架兵喝道：“你是兵，不是匪，给我把腰杆挺直咯。”

    “对不起导演，对不起！我下次注意，绝对注意！”后面的担架兵点头哈腰地谗笑道，只是这表情看上去，更像匪了。

    “站直咯！”卜万沧脸色一变。

    ‘唰’的一声，这位匪气多过兵气的临时演员，立马把腰挺得直直的。

    旁边的杨秋也暗自舒了口气，他为了这幕戏找李汉祥对了好几天，要老出问题可就白瞎了。

    “再来！”

    ……

    “放下”担架上的亚猛突然说道。

    杨秋微微一愣，问道：“怎么？”

    亚猛一把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挣扎着坐了起来，道：“我自己走。”

    看着他那包扎过的后背，杨秋担忧道：“你有伤。”

    “放下！”亚猛直盯盯地看着他。

    “你不好走的。”

    “你们营长都依着我。”

    “……”

    杨秋被堵了一口气，和倔强的亚猛对视了两秒，终于败下阵来，无奈摇了下头，道了一句“好”，说完又指了指两个担架兵道：“放他下来。”

    “咔！”卜万沧导演挥了挥手，又加了一句：“过了。”

    “呼——”

    杨秋只感觉心头一松，额头上的汗忽然就冒了出了，准备了这么久，终于算是半只脚踏进来，心里一阵放松的同时，也是一阵莫名的悸动。

    “兄弟，感觉怎么样？”罗四维走到他旁边，递过一个水壶笑问道。

    “谢谢。”杨秋接过水壶咪了一小口，笑着回道：“有点小紧张。”

    罗四维笑得一仰头，说道：“哈哈，我当初第一次上台也这样。不过不用紧张，我干爹这人虽然看起来挺严肃，但还是很好说话的。”

    “恩恩，那是，我跟着卜导学到了不少。”

    “好好好，那咱们啊，就继续慢慢学。”

    一路忙碌了好几天，《大凉山恩仇记》的外景终于拍完了，杨秋身上的重担也卸了下来。

    充实的日子一旦远去，杨秋却忽然发现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想着想着他颇有些自嘲，自己啥时候这么勤奋了。

    这天拍完戏收了工，杨秋刚从摄影棚出来，就听了一个让他有点不好的消息。

    他的好兄弟李汉祥——打人了，打的是周晓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