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绿底黑字, 明明白白地停在那里。

    【不用找别人。】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那么利落地把送上门合作的公司推了出去。

    叶明歌被陆言峥这份笃定所震惊, 反而变得踌躇不定起来。

    她想陆言峥毕竟是陆柯的CEO, 他所做的每个决定都事关公司将来的发展, 从一开始接手app的视觉设计, 她就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坎坷。

    “你就那么信任我？”叶明歌上前一步, 拦住陆言峥的去路，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谈一谈，“难道不怕别人有意见？”

    陆言峥被她堵在角落，索性背靠着墙低声问：“谁有意见了？”

    叶明歌的个子在女孩子里算高的, 离得远时身高差距还不算特别明显, 此刻她和陆言峥靠得太近，男人高出半个头的优势便显现了出来。

    他低垂下眼眸，视线坚定地望向她, 两人之间的空白被轻柔的呼吸所填满。

    “柯左有意见吗？他对你的设计喜欢得不得了，全公司最专业的人都认可你的理念, ”陆言峥眼里染上了惯有的骄矜，“谁敢对你的能力有意见，那就让他站到我面前来。”

    叶明歌的睫毛轻颤几下, 此刻的陆言峥无疑是强势的，虽然那份强势并不是在针对她，却依然让她感到了男人身上那种冷冽的气场。

    心中的烦躁一缕缕地被抚平，取而代之生起了另一份担忧。

    她以手掩唇，咳嗽一声：“我就是问一问, 没真的有人对我有意见。你们公司的HR人也蛮好的，她是为公司考虑才会来征询你的想法。”

    言下之意是让陆言峥不要因为这事去为难别人。

    太气，也辜负了别人的良苦用心。

    可是话音刚落，叶明歌又嫌这句话得多余。陆言峥管理员工的经验远比她丰富，哪里轮得到她来劝诫。

    还好陆言峥没有指出这一点，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会难免不开心，但你不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该懂事的时候会懂事，我知道的。”

    叶明歌松了口气，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陆言峥的目光就缱绻地落了下来。

    “你就只跟我作，是吧？”

    无可奈何又暗藏包容的语气，尾音轻且长，带出一点可怜的意味。

    那些埋在心底的情绪，像生出了无数的藤蔓，顺着回忆的罅隙往外延伸，将叶明歌整颗心脏都包裹了起来。

    噗通噗通的声响，让她恍了神。

    叶明歌倏地转过身，加快脚步往外走去。陆言峥无声地笑了笑，提着随行包跟上。

    “走慢点，我还提着旺仔呢。万一把它晃晕了怎么办？”

    “晕了正好，”叶明歌想起旺仔今天在赛场上的表现，气不一处来，“反正它喜欢你，你把它带回去负责好了。以后你们双宿双飞，省得我心烦。”

    陆言峥笑着问：“你舍得？”

    叶明歌突然就没声了。

    ·

    回家的路程相安无事。

    下车时陆言峥从后座取出那束花，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叶明歌手里。

    那么大一捧，需要她环过手臂才能抱住。

    鲜花几乎挡住了叶明歌的视线，也挡住了陆言峥的脸。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她没有拒绝。

    “那明天见。”陆言峥轻声。

    叶明歌嗯了一声，往前走了十来步回过头，看见陆言峥还站在原处。

    冬季的街道总是比往日萧瑟，而他却仿佛沐浴在春光里，寒风刺骨也吹不散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周日的下午，区里到处都是不畏严寒的人出来散步。

    叶明歌左手捧花右手牵狗，吸引来不少探的目光。

    快到楼下时，一位和她同住一层楼的阿姨迎了上来：“多漂亮的花啊，男朋友送的？”

    叶明歌摇摇头：“不是。”

    “那就让他快点是，有不错的男孩子就别犹豫了，”阿姨眉眼慈祥地笑了起来，“阿姨跟你啊，年轻姑娘呀，谈了恋爱模样都要娇三分呢。”

    叶明歌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回到家里，在外面玩了大半天的旺仔连饭也不吃，钻进狗窝呼呼大睡。

    叶明歌翻箱倒柜找出几个玻璃瓶，把那些花一支支地取出来插进盛满清水的瓶中。狗轻缓均匀的呼吸声，陪伴她慢条斯理地给香槟玫瑰摘叶除刺。

    黄昏时分，夕阳渐渐爬上窗台。

    陆言峥送的花被分别装进大不一的玻璃瓶里，摆在了屋子的各个角落。

    一室清香。

    ·

    第二天上午，叶明歌在公司里见到了吴畏。

    身为陆言峥的新任助理，她刚被介绍给同事们，就被叫进了CEO办公室。

    出来时吴畏在办公室门口往外望了一眼，笔直无误地走到叶明歌身边：“叶姐，请问今天下午另外几位平面设计大概几点钟会到？我想确定一下时间，好安排陆总今天下午的行程。”

    叶明歌已经提前商量过，：“下午两点半。”

    “好，谢谢啦。”吴畏点点头，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做记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明歌看她长得可爱，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叶明歌？”

    但凡吴畏是个正常人，她都不会在老板安排工作的时候，傻乎乎地问“叶明歌是哪个”，可刚才她出来时也没有问别人，显然一眼就认出了叶明歌是谁。

    “陆总告诉我了啊，”吴畏扣上笔盖，朝她眨了眨眼，“他‘你去问叶明歌，就是外面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叶明歌顿了顿，耳垂隐隐发烫。

    ·

    下午两点半，叶明歌找来的三位平面设计师抵达陆柯。

    叶明歌原本想，她也只是乙方的其中一员，白了和申义他们没有区别，具体的合作细节应该由陆柯的人来讲解更为合适。

    谁知陆言峥和柯左两人进来后，柯左碍于表达能力假装高冷，陆言峥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把更多的沟通环节都交给了叶明歌来处理。

    叶明歌只好担当起甲乙双方的解员，将到时候的服务流程跟另外三人讲解了一遍。

    这次品牌设计是以叶明歌为主导，意味着最关键的图形字体和组合元素标准都将由她来制定。

    企业品牌设计最讲求的就是统一，有叶明歌在，其他三位平面设计师相对来不需要费太多脑力，只需要在大框架下负责各个系统的细节设计就好。

    讲解完后，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问：“那需要试稿吗？”

    这人正是昨天有别的活找上门的那个平面设计师，名叫高旭。

    她之前与高旭并不认识，是依靠别的同行介绍过来的，介绍的人他做东西速度很快，而且在这一行混了将近十年，拿得出手的作品也有一些。

    双方没有合作过的前提下，只有试稿才能最快评估出乙方的专业水平。但有时候乙方如果有相关经历，甲方也会根据情况决定不用试稿。

    叶明歌自己就没经过试稿，因此也不敢擅自做主。

    她看向陆言峥和柯左，示意他们两人拿主意。

    两个男人可能是用脑电波交流了一番，陆言峥看了柯左一眼就侧过脸：“需要。”

    高旭倒也没有反对，和另外两人一起听HR明了外包酬劳和付款方式，便拿上试稿内容离开了。

    考虑到陆柯的这一系列设计还没有对外公布，叶明歌没有给出正式版的LOGO，而是将最早给柯左过目的那一版初稿交给了他们。

    试稿题目是根据LOGO分别设计店铺招牌和产品包装箱，考验的是设计师对于此类风格的大致理解和应用能力。

    没想到的是，高旭离开后不久就告诉叶明歌他算不参与这次设计。

    叶明歌虽然感到些许意外，但猜想不定是另一个找他设计的项目更适合，便也没多什么，只是礼节性地表示了一下希望今后有机会合作。

    她把这个情况跟陆柯的HR交待了一下，对方非常理解地表示没关系，并且询问用不用公司这边也帮忙找人。

    叶明歌觉得光靠她一个人的人脉有限，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不料她答应得太干脆，HR反倒想多了：“那家设计公司的事，陆总是不是告诉你了？”

    叶明歌没有否认：“昨天下午我刚好跟他在一起。”

    HR一拍额头，笑了起来：“你可千万别多心，我那天是跟老公参加同学聚会，刚好他有同学是做这个的，听我聊起就自荐了。我想着他们也是大公司，这种事还是问一问陆总的意见比较好，没想到……哎呀，这多尴尬。”

    叶明歌连忙开口：“没事的。”

    有些话一旦开，尴尬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都再分头找找。”HR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上回陆总和我商量过，都希望你能正式加入我们公司，你看要不然……”

    叶明歌：“他也跟我提过，不过我算先把这部分做完再考虑。”

    HR忍不住吐槽道：“哎，陆总这人怎么这样。这事难道不该由我来吗，他抢我活干呢。”

    叶明歌笑了笑：“那我如果考虑好了，就先告诉你吧。”

    “还是算了，你直接跟陆总吧，”经过这么几次接触，HR也差不多明白了过来，“陆总肯定是想亲自管你呢。”

    叶明歌：“……”

    这话得，让她没法接。

    ·

    接下来的十几天，申城的气温一天比一天寒冷。

    圣诞节将至的那个星期，叶明歌把完成的UI发给了陆言峥和柯左。

    这部分的内容柯左一直在跟进，几次修改叶明歌都是根据他的要求来做的，因此柯左这边她并不担心。

    她唯一担忧的是，陆言峥会不会投赞同的一票。

    这段时间以来，陆言峥对她给予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叶明歌心中感激是有，但与此相对的也多了一份忐忑。

    不清是怕辜负陆言峥，还是怕浪费自己这两个多月的努力。

    陆言峥的反馈邮件出现时，叶明歌下意识紧张了一瞬。

    她喝了口咖啡，点下邮件标题，果然看见里面罗列了几点修改意见。一条条逐行看下来，全是从运营角度提出的设计中的不合理之处。

    叶明歌并不是那种盲目骄傲的人。

    她沉下心，让自己尝试用陆言峥的眼光去看待他提出的修改意见，发现每一个字都到了点子上。

    她和柯左都是学艺术出身，有时难免会因为好看而忽略了实用性。

    陆言峥的存在，则恰好填补了他们的缺陷。

    而且他反馈的思路都很清晰，虽然无法提出设计上的修改思路，但也绝不像别的甲方那样得模棱两可。

    他想要的是什么效果，叶明歌一看就能明白。

    叶明歌心情很好地回复邮件，重新向他确定修改的完成日期。

    半时后，下一封邮件也弹了出来。

    【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乙方。】

    叶明歌扬起眉，笑着回道：【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的甲方。】

    ·

    此时的CEO办公室里，吴畏一言难尽地望着陆言峥。

    她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她要协助陆言峥核对报表。可是在她进来的大半个时里，陆言峥虽然是在认真看数据，可每隔几分钟就会停下来，点开工作邮箱几行字又删掉。

    吴畏是一个有原则的助理，老板具体在邮件里写什么，她一个字也不会去偷看。

    更何况……陆言峥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衣衫整洁的男人戴着那副金边眼镜，字时嘴角稍微上扬，镜片后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但很快他就会皱起眉头，像是对邮件内容并不满意。

    如此反复了好几遍，吴畏才听见鼠标咔哒一声，看来那封宛如世纪难题一般的邮件总算发了出去。

    吴畏认为，这下陆总应该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状态了吧。

    可惜事实出乎她的意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陆言峥好像又收到了一封邮件，这一回他只是扫了一眼，笑容的弧度就变得更大。

    她甚至从陆言峥眼中看到了分明的爱意。

    吴畏不禁为柯左扼腕，他那么有才华的家具设计师，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一个对着电脑屏幕都能冒出粉红泡泡的男人合伙呢？

    不过到柯左，吴畏在来公司以前，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结巴。

    难怪他从来不在电视媒体前露面，或许是担心自己表达不好，会给公司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吴畏在心里叹了声气，觉得其实柯左长得还挺可爱的，一头卷毛加几颗淡淡的雀斑，特别像那种西方电影里的羞涩青年。他如果能鼓起勇气出来面对大众，不定知名度反而会提升许多。

    陆言峥把叶明歌那封邮件放进收藏夹，清清嗓子回归正题：“材料成本核算那一项，调出来看看。”

    “好的。”吴畏也收起了她对偶像的怜惜。

    眼看被断的工作总算得以继续，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商务组的一个男人。

    陆言峥问：“有什么事？”

    对方神色黯然，将手机放到桌上：“陆总，这是锦合家居今天刚在官网放出的会员俱乐部宣传资料。”

    “沈嘉鹏的公司？有什么问题吗？”陆言峥一边，一边把目光投向了手机屏幕。

    只看了一眼，他就屏住了呼吸。

    宣传资料上会员俱乐部的LOGO风格，和叶明歌的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