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皇帝太老(一更)
废话说过,芸娘将正事提到了桌面。
“我有位阿叔……”她瞟了眼殷人离。殷人离同左屹、白知府十分别扭的坐在皇帝的下首,此时无心阻止她的话。
她便继续将刘铁匠坐牢一事拣要点陈述,并不提刘铁匠同自家是何关系,承的是见义勇为之名:“王公子明鉴,这位阿叔平日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筑坝工地上不顾个人安危,誓要守护大晏财产。这般仁心义胆之人怎会杀人?实在是那人身患奇病,我阿叔受了冤枉。”
皇帝听闻,瞟一眼白知府:“你既然对扮演提刑官之事相熟,你倒是猜一猜,这案子,提刑官大人办的妥不妥?”
白知府心内叫苦,只得起身一揖,硬着头皮道:“老夫……小的……猜测,如若真似这位姑娘所言,此案中的铁匠确然倒霉。然这事,说提刑官办案不公,却也不对。死者虽身患奇病,然铁匠失手致死之名却逃不脱。根据情况,发配边域,且刑三年,也算合理……”
芸娘听到此处,微微蹙了眉,一掌拍到白知府桌前,恨铁不成钢道:“我又没让你主持公道,你这人怎地一点不专业?几年前将我的银子白收了?”
白知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夫何时收了你银子?”
芸娘一指青竹:“救我阿妹时没收?”
青竹忙忙摆手,低声对芸娘道:“阿姐,阿公当年救我,可是免费的呢!”
芸娘翻着眼珠子回忆了半晌,放下了架子,耐着性子启发白知府:“我请你们这个班子来,又不是让你们判案。你们一个个,除了这姓殷的是个小官,其他人判什么案?我是想让大伙集思广益,想一想这案子里有何漏洞可以利用?如此我们去演一回戏,也能瞒天过海,既将我阿叔救出,也不令人怀疑。”
听到此处,皇帝眉头一蹙,往白知府面上瞟了一眼,转问芸娘:“小姑娘觉着,在江宁,私下里活动,能左右已判了刑的案子?”
白知府心里又一突,双腿颤颤,指望着芸娘能说个不字。
然而芸娘却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她十分利索道:“银子到了自然行!所谓上有律法,下有对策。戏演的真了,就没人怀疑……”
皇帝听罢,微微一笑,并不表态。芸娘的那点子心思进了他眼中仿佛泥牛入海,不见波澜。
芸娘心道:妈呀,此前竟看差了眼。这人的城府只怕比那演太监的文士还要深些。
她一时有些忐忑,觉着不该贸贸然就寻了这么一班子不熟悉之人,还未作何打听就将心思告诉了旁人。
内心里又将这原因推到了殷人离身上。若不是信屋及乌,她怎能犯平日不能犯的错。
她抬手扶额遮住脸,略略侧首去看青竹,指望青竹有些什么法子。然这一瞧,她的心里更又后悔了一分。
青竹仿似被吸走了魂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王公子”,这神情她在一出《白蛇传》的戏台子上曾瞧过一回。那叫“许仙”的第一回 瞧见“白娘子”,便是这幅神情。
文气点,叫“相思病”。
简单点,叫“花痴”。
芸娘同青竹同床共枕过四年,怎会对青竹不了解。
但凡青竹瞧不上的物件,多一眼都不会看。瞧她对罗玉的态度便知。
但凡她喜欢上的东西,恨不得日日放在眼前捧在怀中。李氏认了她当女儿,将亡夫的定情耳饰给她一只后,青竹便日日将那耳饰捏在手里足足有小半年,后来是瞧着其上红宝石被她磨搓的不甚明亮才用荷包包起来,可也不妨着她将荷包塞在枕头下睡觉。
芸娘忖着青竹这是对对面那“王公子”走火入了魔,忙清了清嗓子,忽的换了话题:“王公子,请问你今年贵庚?”
皇帝饮了一口茶,回道:“二十有三。”
芸娘转头瞥了瞥青竹,续道:“可已成了亲?”
皇帝不做掩饰的点了头。
“可已有了娃儿?”又问。
“已有。”他答。
“可已抱了孙?”她步步紧逼。
他失笑,略略思忖一番,道:“如若按辈分来算,也算是当爷爷之人。”
“哦……”芸娘特意将尾音拉长,铿锵有力道:“有家室,有娃儿,抱了孙儿,实在是太老了太老了……”
她再转头去瞧青竹,见青竹果然面色晦暗,这才暗暗放了心。
此时茶过一巡,菜已过半。
芸娘对是否要将事情继续往下推进而心有疑虑。
想寻殷人离问过,又觉着今日在堤岸边她第一次将刘铁匠三字提出来时,他已试着捂她的嘴阻止她,她再去细问,他定不愿再理会于她。
此时青竹面色郁郁挨在窗边发傻。
窗外楼下人群熙攘,男人同女人渐次行过。她忽的直起身子,向芸娘道:“阿娘在下面。”
芸娘站去窗边,便见李氏手臂上挽着竹篮,手中倒提着一只肥鸡在街面上行走。那肥鸡精神极好,不停的扑扇着膀子,企图从李氏手中挣扎开好逃出生天。
芸娘唯恐李氏是出来寻她同青竹,忙忙起身想下楼,又生怕留青竹一人同这些汉子在一起有危险,只得同青竹交代:“你去告诉阿娘,我们在酒楼里谈买卖,已吃过了午饭。让她同阿娘少做些饭。免得剩的多,天热容易坏。”
青竹应下,出了雅间。
几息后,凭窗而坐的几人便瞧见青竹小跑着往路边而去,追上一位体态极有韵致的妇人,同她说着什么。
楼下的青竹挽着李氏手臂将她带到路边,将芸娘交代的那番话转述后,见李氏似是不信,便抬臂往楼上一间窗户的方向一指:“便是那里。谈完就回来。阿娘快回去歇息,莫累着。”
李氏顺着青竹所指方向望去,楼上众人便瞧见一张含笑素脸,虽已不是青春少艾,却杏眼薄腮,神情柔和,令人不禁想起“天下美人出江宁”的传言。
芸娘探头出去对着李氏挥挥手,这才落座执筷夹了一片卤牛肉。
便听吧嗒一声响,窗边那被她封了当太监的文士手中茶杯滑落在地。
他顾不上在皇帝面前失态,嘴唇颤抖半晌,盯着芸娘道:“楼下那妇人……是……是你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