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终日打雁 却被雁啄(一更)

A+A-

    日头热火。

    晒的芸娘有些暴躁。

    柳香君依然在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她的大幸之事:

    “……我糊里糊涂跟着那人上了二楼,见他拿出来一叠黄纸。那黄纸可不是烧给死人的纸,我瞧着,和戏台子上皇帝的圣旨一个样。他问我是不是要皇上墨宝,我糊里糊涂点了头,又被糊里糊涂要去了一百两银子……”

    她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我从那古董店里出来才清醒,原本想着我这是着了道,怕丢脸,不好回来同你们说。谁知过了两日,我不甘心再上去询问,那人果然拿出来了皇上墨宝,同我要的一字不差。”

    听到了此处,芸娘已有七分确定,柳香君这是遇上了骗子。

    她强压下心中怒火,道:“万一这字迹是旁人仿照的呢?现下书法大家那般多,黑市上也不是寻不到。”

    柳香君得意一拍胸脯:“你当我傻啊?我那时虽然是糊里糊涂,可也留着一丝清明。那掌柜同我正说时,铺子里便进来个太监,那细声细气的模样,端的做不了假。掌柜当即便唤着太监为‘哥哥’……事后我才知道,那太监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常常能求得皇帝写下字来。”

    听到此时,芸娘已彻底确定,柳香君就是遇上了骗子。

    那一百两,她是完打了水漂。

    芸娘由着柳香君去继续供奉她那新牌匾,自己去房中生闷气。

    等气过,静下心来,她又不能然责怪柳香君。在江宁靠牌匾通吃天下的人,来京城诸事不顺,买卖难以推进,是要着急着想旁的法子。

    芸娘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她是为了买卖好,她是为了买卖好”,这才压抑住要痛骂柳香君的心,只出去叮嘱道:“只有皇帝墨宝还不够,总得想法子让天下人,不,只要让青楼界知晓皇帝赏了你这块牌子,那才有用。否则也不过是块废木头,没什么用。”

    “那怎么办?”柳香君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芸娘又在内心里默念了两句“她是为了买卖好”,这才咬牙切齿道:“我去问问殷人离,寻他想个法子……”

    自她单方面同殷人离闹了别扭,已有两月未主动去寻他。

    此回既然要同殷人离商议个法子讨回那被骗的一百两,她总得付出些代价。

    比如一桌酒宴,预算二十两以内。

    她根据晚霞提供的殷人离进宫值守时间,专程挑了个他应该是休沐的时间,先去常去的酒楼里定了一桌酒宴,然后好整以暇的守在雅间里,等待晚霞去将人请过来。

    她许久未抱殷人离大腿,一时半会要恢复,内心里还是颇为忐忑。

    趁着殷人离未到,也只得排练一二:

    “殷家哥哥,你上座……”

    “殷家哥哥,你喝酒……”

    “殷家哥哥,这菜还符合口味吧?哎呀辣着了啊,来小嘴张开我吹吹……”

    芸娘一时觉着自己有些用力过度。

    然而转念一想,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用力过度,只要她摆好姿态,做好表情,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她给自己打了气,鼓起兴致再练了一会,觉着行止言语间已颇为自然流畅,发挥出了她往日的八成功力。

    她正奖励了自己一杯茶时,便听见外间脚步阵阵,急切往雅间而来。

    她忙忙窜去门边,在雅间门被推开的瞬间啪啪啪啪鼓掌做欢迎状,口中已十分配合的发出腻人的一句:“殷家哥哥,我想死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晚霞的脑袋先探了进来,古怪的看了芸娘一眼,一摊手:“殷主子出京了……”

    芸娘此前从未觉着拍马屁是件困难的事。

    然而到了她想拍却拍不着时,内心里也有临门一脚踢不出去的憋屈感。

    她一拍桌子,问道:“他何时回来?”

    晚霞想了一想,道:“听阿蛮说,殷主子已出京有好些日子,只怕离回来还有很久……”

    芸娘一听殷人离出门竟未带他的小心肝阿蛮,想着他应该不至于走的太久,只得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谄媚劲儿,将注意力放去了监视古董铺子的事情上。

    论骗人,芸娘算不上其中翘楚。

    然而想被人骗,却也不是件容易事。

    柳香君也算是在尘世间浮沉,见过世面之人。然而连柳香君这种老江湖都能那般容易被骗,芸娘不能忍。

    这其中究竟有何关窍,她非得弄清楚。

    自此,在殷人离未露面之前,她除去往戴家、协助太医为戴冰卿诊病,除去往铺子里瞧生意,旁的时间,便是躲在左家马车里,让李车夫将马车赶停在京城正街那古董铺子门口,顺着车窗,往里间窥探而去。

    芸娘此前未曾关注过古董这个行当。

    然而有一点她却懂,古董价高,便是一只小鼻烟壶,只怕也售价不菲。

    售价高,便门口罗雀。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的便是这类买卖。

    故而一间古董铺子,即便生意再好,也断不会是像眼前这古董铺子,一日里多达十来个主顾进门,离开时有近一半之人怀中都抱了货品。

    这还不算唯一蹊跷之处。

    更加奇怪的是,这些人进门时还各个精神抖擞,离开时却脚步踉跄,倒令人怀疑这古董铺子里实则是个暗门子,养了暗娼在里间。主顾们进去,实则是睡了一回觉。

    芸娘当然知道这奇特处不是同暗娼睡觉这般简单。

    最起码,以她对柳香君的了解,柳香君一双眼睛里除了银子便是汉子。再国色天香的暗娼,也不可能勾着她睡上一觉。

    芸娘在焦急与亢奋中等了殷人离近一个月,直到忠良街近处那家戏班子的旦角的戏服里都穿上了“春光好”的胸衣时,殷人离终于现了身。

    殷人离到“春光好”时正是一个雨后的晌午。

    那日恰逢苏陌白生辰,苏陌白的阿娘苏夫人仿似也没有为独子设宴庆生的意图,芸娘便专程带着李阿婆外出,在午饭时分,于国子监近处的酒楼包下了一桌席。

    生辰酒席总要有个意头,今年年底苏陌白又要下场应考,芸娘同李阿婆一合计,便定了个状元及第的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