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再信一回(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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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人离见芸娘一张嘴,二话不说,竟是要为自家胸衣叫屈,忖了忖,缓缓诉说着他的理由:“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在青楼里被人下了春药?”

    芸娘点点头。意识到在黑暗中,他瞧不见自己表情,便细声细气道:“记得,后来你说,是你帮我解了毒。”

    她觉着这话说出口有些暧昧,便又强调:“是给我喂了解药,不是你用人……给我解毒。”

    殷人离嘴角微微一弯,续道:“你中了春药,药效发作时,喘不过气来。当时,我掀了你衣裳瞧,你当时虽缠着裹胸布,而不是胸衣……”

    “什么?”芸娘觉着有些没听清:“你说什么?”

    殷人离看她微抬了脑袋,显得极为急切,便将一只手臂伸过去,想让她靠上一靠,免得崩开了腹间伤口。

    然而芸娘却一把推开,只问道:“你快说,你刚才说什么?”

    殷人离一思忖,道:“我说……我给你喂了解药,救下了你的清白。”

    “不是!”芸娘瘪着嘴:“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掀开了我的衣裳,看见我没穿胸衣……你,你是畜生,我那时候还那般小……”

    殷人离却一愣神,道:“也不算小了……”

    芸娘一咬牙,用力挥了手臂要打过去,却被殷人离抓住了手掌,做出一副想起了往事的模样,道:“我记得了。那时我瞧见你绑着裹胸布,竟是一副呼吸不得的模样,着实辛苦。我便做主帮你摘了裹胸布。”

    他双眼灼灼,看着芸娘道:“这回你受伤,我瞧着你只余半口气,自然得摘了你那胸衣。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女人穿那劳什子胸衣,竟是给自己上刑用的。”

    他这厢说的停不下嘴,芸娘那厢,心里却拔凉。

    原来自己的清白早在几年前便毁在了他手里。

    她豁出让伤口崩裂一回的心思,只大吼一声,手脚并用打向了他,哭嚎道:“你个坏胚,你对的起谁?你对的起阿蛮吗?对的起我信任你吗?对的起你阿娘那两句佛经吗?”

    他见她忽然发疯,恐她撕扯了伤口,忙忙退出车厢,不与她硬碰硬。

    瓢泼大雨将他浇的仿似落汤鸡,脚下山谷起了一阵风,将树子吹的呜呜作响,有如鬼哭。

    他一边用手遮在头顶,徒劳的挡着雨,一边自省道:“怪我,怪我当初考虑不周。当时该让旁人去解了你那裹胸布,脱了你那胸衣。哪怕是我那些属下,也比我合适。我该避嫌才是……”

    芸娘听闻,更是气的咳嗽不止。

    殷人离忙忙道:“你放心,等我们沿途瞧见有卖胸衣的铺子,我立时去买一打,由着你一日一换。便是换胸衣也是你自己个儿动手,我再不敢代劳。”

    芸娘委屈道:“都不是胸衣的事……”

    雨声渐歇,远处已现了鱼肚白。

    车厢里,殷人离一边小心翼翼的替芸娘的伤口上药,一边长叹一口气,道:“哪来那般大的气性。性命攸关的时候,哪里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活下来才是第一位的。等回了京城,你……”

    他语气中有些无奈,道:“你若不嫌弃,我便上门提亲。你若不愿,我俩之间的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便是被人捉了拷打,我也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可行?”

    芸娘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说话可算数?我便再信你一回。”

    再过几日,终于到了青桐府境内。

    城里风声鹤唳,民众藏在家中极少出门。

    殷人离在城中找到属下留的暗迹,一路寻去了一处三进的宅子。

    宅子里除了两位赶来汇合的属下,还有青桐府当地常驻的几名暗卫,平日里与平民无甚差别,在危机时刻才会启用。

    这宅子便是扮作夫妇的两位暗卫的居住之地。

    殷人离将芸娘送到宅子里后,并未先做歇息,而去同柳郎中等人商议政事。

    “现下前线里开了战,打了有五六日。桐州离前线不远,民众不知内情,唯恐战败。无身家的,已趁早离开了青桐府,往安宁之地而去。身家殷实撇不下的,便买够了吃用之物、闭门不出,何时交战结束,何时再现身。”

    郎中看着殷人离面色,道:“如今连医馆也闭门闭户,属下瞧着大人似身受重伤,大人……”

    殷人离摆摆手,道了声无碍,将将起身,却一阵天旋地转,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暂居的宅子里,近几日有些冷清。

    有媳妇子前来侍候芸娘用药、用饭、擦身、沐浴后,便不在眼前晃悠,而匆匆去忙旁的事。

    便是那殷人离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冷清下来,芸娘倒是有时间,将自己的这一番遭遇回忆回忆。

    她中了政客的圈套,被当成赐姬送给番邦人。这些她记得。

    她接手两项任务,同殷人离一明一暗。这些她记得。

    她同克里瓦虚与委蛇,得手了虎符,这些她记得。

    后来,那信件有没有拿到手,她如何受的伤,为何要与殷人离亡命天涯,这些她虽不知,可她也不想知道。

    横竖如今已逃得一命。

    然而,在她心底里,除了清白,还有一件事如鲠在怀。

    她总得知道,她掉入这圈套里,当了一回细作,又受了这么多苦,背后之人,除了皇帝,还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她动不了皇帝,总要向她能动的人,讨一回公道吧。

    没得她一个卖胸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就被人当成了一杆杀敌的枪、上位的踩脚石。

    如若她只因逃回一条小命而沾沾自喜,将旁的一概看透再不追究,那便不是她了。

    她惯来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

    外间日头极好,媳妇子前来给她喂过药、喂过饭后,她便央求道:“姐姐扶我起身,我想走一走。”

    媳妇子一笑,摆着手道:“姑娘如今伤重未愈,肚子间老大一个口子。此时出去院里走,若伤口崩开,我可要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等殷大人醒了,定是要罚我。”

    芸娘奇道:“殷人离……他怎地了?”

    那媳妇子吃惊道:“姑娘竟不知?”她一拍额头,叹道:“可是我这几日竟忙晕了,都未告知你。”

    她认真看了看芸娘,道:“大人紧张姑娘,不是当一般人那般紧张。我冷眼瞧着,竟是拿你当他的眼珠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