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秋睿正在跟明泽语音聊天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 刘明玉的。

    秋睿以为是秋童学校又要举行什么活动让交钱, 谁知道刘明玉却乱七八糟地跟她扯了好多。

    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学习生活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之类的。

    秋睿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硬找话题但是都心不在焉的气息。

    问她：“妈，怎么了，有事事。”

    对方果然停住不知所谓的话语, 短暂时间的空白之后跟她：“秋烨今天来跟我借钱了。”

    “嗯？”就算他身上背负了债，也不见得生活会比她过得差，为什么会跟刘明玉借钱？

    “秋阔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好像是头上的骨头摔碎了一块, 抢救完了在住院, 你爸爸他的钱都拿来还款了，刚才电话跟我的。”

    这听起来就很严重，秋睿不知道刘明玉的态度, 皱着眉头听她往下。

    “其实我有点开心的，他想要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所以抛弃了我们娘仨，现在老天爷长眼了让那杂种摔一跟头，报应。”她好像很解气地道。

    秋烨这么久没有联系过她，刘明玉恨他，但是时间久了也会梦到自己和秋烨年轻的时候。

    他们俩是别人介绍的, 相亲时候就看对眼，后来理所当然地在一起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她自问已经是一个好妻子, 除了没有给他生一个男孩之外，没有哪里对不起他，甚至因为自己没有生男孩，对他还有些补偿心理，在他妈那边也抬不起头来，这些都忍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和秋烨是有情分的。

    但是他出轨就出轨，还搞出个孩子。

    其实男人花心她都能理解，但是有孩子真的触碰了她的底线，也是她的伤口。

    她太不能接受了。

    其实她更恨的是王盈盈和那个杂种，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她第一恨的就是同为女人的三和野种。

    所以今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是觉得畅快。

    她甚至想笑出声。

    孩本来是在床上睡觉，但是秋烨和王盈盈又开始吵架，甚至开始砸东西，孩被吓得尖声痛哭，想从床上下来去找妈妈，但是太慌乱了，站起来脚勾着被子就从床上倒栽葱地摔下去。

    据两人在客厅里都听到了闷声响，随后就是孩更大声地哭。

    进去发现他脑袋凹进去一块，虽然很快就不哭了，但是人还是不清醒。

    两人赶紧带到医院里，一检查才发现是头骨破裂，赶紧推到急救室。

    秋烨存款也只有一万多，存进去就跟石头落水一样听了个响而已。

    他跟老娘兄弟姐妹们借了五万块，很快也都没有了。

    王盈盈因为懒得带孩去照相，所以医保也没有，这些钱都得自己掏。

    五万块对于高危病房里住着的孩算什么？估计撑不了一个月。

    他没办法，孩必须要救啊。

    即使医生已经了，也许孩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只能当个植物人，但是秋烨怎么舍得？

    这是他的心头肉啊。

    王盈盈不满他已经很久了，两人三天两头地吵架，把这当成加餐一样。

    她嫁过来是听她哥可以当老板娘相享福的，结果享的什么福？

    为了节约钱睡觉都是穿的刘明玉没带走的睡衣，恶心。

    还要跟坚持不了十分钟的老男人睡觉，更恶心。

    她其实都想跑了，反正她们村里跑掉的媳妇也不少，她凭什么不可以跑？

    所以在她儿子住院的第十天，她回家给他拿换洗的衣服，结果收了衣服，偷了两万块的救命钱就和王豹跑了。

    她觉得自己还挺有良心的，箱子里明明有三万多，她就只拿了两万块。

    医生都了秋阔以后可能是个植物人，她不想一辈子都拴在这爷俩身上，她还年轻，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而且下次绝对擦亮眼睛找个真正有钱的人生。

    所以秋烨已经穷途末路了，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钱没了，他想不到还能找谁了。

    他是跟刘明玉借钱，其实是为了让自己能浮出水面喘一口气，他真的要被压死了。

    刘明玉却当真了。

    她真的以为秋烨是要跟她借钱。

    手头确实也有一两万，因为租房子和秋童学费两个大头她都不用出，平时的工资攒起来也有一千来块。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这钱借给秋烨。

    人就是很矛盾的，上一刻她还在幸灾乐祸，下一刻听见孩子母亲把他的救命钱裹走了就软下心肠，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借给他。

    她想不通，怎么想都是个气，所以才电话咨询秋睿的意见。

    秋睿在听完来龙去脉之后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总共需要多少钱？”

    “啊？”

    “医药费，大概需要多少钱。”

    “二十万。”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很多，但是对于秋睿来，相当于过去的两千吧。

    “你不用借给他，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你要有钱自己留着用，那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刘明玉以为她是要把自己的钱给秋烨，连忙阻止，甚至有些悔恨自己今天跟秋睿了这些，她自己可以借钱给秋烨，但是秋睿借给他，她就会觉得秋睿背叛了她。

    “知道，我只想办法。你跟那孩子也没关系，不用把钱借给他。等下我会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了你再借。”

    “那……那好吧。”她犹犹豫豫地回答。

    这边电话刚挂断，秋睿就电话给秋烨。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怀疑对面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秋烨。

    “咳……喂？”对方清了清嗓子，从声音里已经露出掩饰不住的老态和疲惫。

    “我听秋阔的事了。”

    “啊……嗯。”他欲言又止，像是在苦笑。

    他不知道秋睿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嘲笑他吗？还是想要安慰。

    两者他都不需要，他心力交瘁，没有力气来应付这种无用的行为。

    “我上次去非洲认识一个慈善机构的主管，刚才把这件事跟他了，他可以资助秋阔的住院费用。”

    “什么？”秋烨好像没有听清楚一样，要求秋睿再重复一边。

    秋睿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秋烨又怀疑她是骗他的，仍旧不肯相信。

    可是身处绝境中的人，一点微光都当做是逃离地狱的天梯，他满怀期望。

    “真的吗？”

    秋烨真的老了。

    里那种一夜白发不是骗人的，他原本就白了大半的头发，在发现王盈盈把钱偷走后的那一个晚上，全白了。

    人的头发是精气神的表现，所以你看到苍苍白发的老人的时候，会感受到那种生命力枯竭的景象。

    秋睿并不知道她父亲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有些难过。

    他无措又固执地问她：“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秋睿回答：“没有骗你，但是你需要把每天的医疗费用清单照相发给他。”

    “我会拍，会拍。”

    秋睿忽然更觉得难过，甚至觉得嗓子里堵了块热冰。

    她深呼吸了一下，冷淡地：“嗯，那等下我把他手机号发给你，你每天给他□□据就行。”

    “好好好，谢谢你啊。”他仿佛不断地在朝她鞠躬。

    一点父亲的样子也没有了。

    电话挂断，秋睿的泪从下巴坠落。

    她闭着眼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另一个手机号发给秋烨，并且让他把卡号发过来。

    明泽的微信追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怎么通话就中断了。

    秋睿把电话给他过去，也没有话，趴在床上，手里抱着个枕头，好像抱着他一样。

    她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明泽，对方也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抱着你。”明泽。

    秋睿的鼻子酸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秋睿就把电话挂断了。

    秋烨那边已经把卡号发了过来，秋睿给他转了五万块。

    对方诚惶诚恐地发了谢谢，然后过了一会儿就把医院缴费记录发了过来。

    秋睿捏着手机，靠着飘窗看着外面。

    这个城市的空气不好，总是雾蒙蒙的，不是古诗里的烟雨朦胧，是pm2.5。

    灯光在微尘里折射着，想一条条橙huangse的纱。

    秋睿一直想当一个冷酷的人，但是身体和灵魂里依然保留着一种天然的善良。

    当然这种善良是有额度的，如果今天那个孩子要的不是二十万，而是五百万，或者她现在只有二十万，她都不会给，因为这钱会影响她的一生，她的前途和心血都系在这笔钱上。

    人首先应该考虑自己，然后才能去做其他的事。

    她救那个孩，其实是因为这笔钱不影响自己的生活，举手之劳而已。

    但是不是所有人的孩她都会救，因为没有那么多钱和精力，她也不清楚。

    索性就不再想了。

    她尽自己的力了，以后就是听天命。

    如果上天让那个孩子活下来，那就是他运气好，如果没有，那也算是运气好，因为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长大，实在算不上好。

    秋睿伤春悲秋了一会儿，大概还没有超过半时，就恢复平常，于是继续去看没有看完的报表。

    后来还看了下明天要上课的内容，然后洗漱睡觉。

    人的内心强大与否，看他一个人在家的状态就能看出来。

    秋睿已经超过自己想象的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