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三捏着信坐在堂屋, 家里老老四个人都看着他。坤在林薇的怀里挣扎，要去拿爷爷手里的信, 嘴里还咿咿呀呀。平时争着抱他的人这时候都没有看他，伸着手对樊先鸣求抱抱, 嘴里发着类似“母妈”的声音。

    樊先鸣从林薇怀里接过儿子。

    “坤, 妈妈在那边, 再叫一遍。”林薇本来就舍不得走, 爹娘还弄出这一出。考出去一个是一个，这时候考上大学就是鲤鱼跳上了龙门，录取通知书都到了，这时候还想拦着, 难道还能不让林薇去省城上学。

    “坤，叫妈妈。”她也不想离开他们父子, 如果爹娘不同意，那她留下来好了。儿子才学会叫人，让她怎么舍得走。

    村里都是叫爹娘, 儿子儿媳非要教大孙子叫爸妈，城里人都这样叫, 叫什么她也不计较了，现在录取通知书就在眼前，要怎么办, 她和他爹都没了章法。儿媳妇考上大学了，再阻拦只怕会被人骂。

    “母妈。”樊孝坤在樊先鸣怀里扭动身体，伸手回到了林薇怀里, 刚回来又伸手向樊先鸣求抱抱，还叫着樊先鸣母妈。樊先鸣看着樊老三手里的信，没有看他，他瘪了瘪嘴一副要哭的模样，林薇抱着回房里哄他。去留她都听樊先鸣的，没有必要再留着等答案，有她在公婆有什么话不好。

    “爹，娘，薇薇走了，你们怎么想的都告诉我好不好，她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到了…”马上九月了，他们这偏僻，信寄过来就花不少时间，还要坐车去省城，不知道还有耽搁多少时间才能到学校。爹还不把信给他们，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林薇考上了什么学校。

    “什么叫我们怎么想，是你怎么想，她这一走万一找不到她了怎么办。”天高任鸟飞，离开了村子儿子凭什么找到她。

    “薇薇会给我写信，这录取通知书上也有她的学校和专业，怎么会找不到她。”媳妇那么喜欢他，都舍不得离开他，怎么会让他找不到。

    她是妇道人家，但也知道读过书的人不一样。以前都是考状元，现在是念大学，儿媳妇都考上了不让她去读书，这是断人前程的缺德事。但是为人父母，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儿子，最好能想到一个两全的法子。

    “他爹，不是薇是省城人吗？狗娃岳父岳母都在省城，他们还没见过狗娃，要不让狗娃陪着薇去省城，见见他岳父岳母。”

    让儿子跟着去，即能找到儿媳妇的学校，又能认得儿媳妇娘家的家门，还能让儿媳妇娘家左邻右舍都知道，儿媳妇嫁给了他儿子，连孩子都生了。

    杨大莲这么一，不仅樊老三赞同，连樊先鸣也同意。虽然要花费不少路费，但在省城肯定能买到理科的书，他又有了考理科的希望。

    有一点娘到点子上了，他做为林薇的丈夫，也应该陪林薇回一趟娘家。

    录取通知书藏在身后，推开房门，儿子已经睡着，林薇抬头对他“嘘”了一声，低头背对着他，继续给儿子摇着蒲扇。

    “薇薇，我陪你一起去省城好不好，我还没见过爸妈，爸妈也没见过我，我陪你回一趟娘家。”

    林薇的心漏跳了一拍，摇蒲扇的手停了一下来，看到儿子翻身，过去帮儿子盖好被子继续给儿子扇风，没有马上回樊先鸣的话。

    “爸妈是不是不同意你嫁给我。”他迟早要去省城，也会见到他们二老，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同不同意，林薇已经是他媳妇，是他儿子的母亲。

    “先鸣，我和爸妈了我们的事，爸不认我了，我怕…”她逃避着没去想回城了见到了父母会怎样，樊先鸣的话敲醒了她。樊先鸣也会去省城，他们一家都会在省城落户，父母迟早要面对，可是父亲不认她了，连母亲也没有再给她写信。

    眼睛有些红，心酸酸涩涩，父亲不认她，怕母亲也不帮她。樊先鸣要陪她回家，担心父母会给樊先鸣气受，她不想樊先鸣受委屈。一边是丈夫，一边是父母。

    抽过林薇手里的扇子，坐下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一手给儿子扇风，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不怕，你嫁给我了，怎么样我也该拜访爸妈，这是我该有的礼节，至于爸妈怎么待我，那是你的父母，我都会受着。”早就猜到岳父岳母不会同意，谁家会把他媳妇这么水灵的姑娘，嫁给他这个庄稼汉子。

    第三天天还没大亮，樊先鸣提着林薇下乡时带过来的箱子，抱着她的肩膀站在院门口。院子里传出来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可能还不懂，只知道爸妈不抱他，还提着箱子走了。

    樊老三架着马车在村口等他们，板车上放着要拿回林薇娘家的东西，有鸡，蛋，十尺布票在樊先鸣身上。

    林薇红着眼不肯走，樊先鸣抱着她一步三回头，再不走怕她更舍不得走。儿子还没有断奶，出门前林薇给儿子喂了最后一次奶，喂完奶把儿子交到娘手上，他拉着林薇出了院子。

    爹把他们送到集镇上，集镇有去县里的过路车，只要拦到过路车，去县里一个时就够。

    颠颠簸簸到县里，在县里汽车站坐上了去省城的汽车，在车上林薇都牵着他的手，她的紧张也传递给了他，两个人紧张的没有话。

    到达省城已是下午，转了几路车，站在了一个老旧职工楼的下面，林薇站在楼道口止步不前。

    “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好了再过来。”既然她不想现在回家，等她准备好了他们再来，他也还有一些紧张。

    “不用，我们上去吧！”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他们家在二楼，听到工厂传来的下班铃声，她领着樊先鸣上楼等在家门口。

    二楼是一通条，两边都是门，门与门之间只隔了三四米，林薇过他们家只有两间房，这一门应该就是一户人家。

    “哟，这不是薇吗？下乡回来啦！”

    第一个上楼回来的是林薇家对门的张姨，她今年四十来岁，有两儿一女，张姨的大儿子和林薇是高中同学，不过没在一个班上。

    张姨后面又陆续回来了不少邻居，看到林薇都热情的着招呼，樊先鸣就站在林薇旁边，邻居门也看到了他，问起他的身份，知道林薇结婚了，嘘了声开门回家。

    林薇捏了捏樊先鸣的手，他又长高了不少，已经高出她大半个头，眼睛开了一些，鼻梁高了一点，就是还那么黑。她觉得樊先鸣很好，最重要对她好，外貌并没有那么重要。

    “薇。”

    迎面走来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妇人的眼睛和林薇的很像，不过没林薇漂亮，她激动的喊着林薇的名字，亲切的拉着林薇的手。

    站在一旁黑着脸的中年男人，从看到他的那刻起就瞪着他，樊先鸣不再紧张也不示弱，与他对视。他有一米七五了，不比这中年男人矮，做惯了农活的男人身板厚，气势上一点都不输中年男人。就算知道这人是他岳父又怎么，他都不认林薇了，还给他脸色看，凭什么要让着他。

    “妈，我回来了。”才三年半时间，母亲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多了，两鬓也有了白发。

    “回来了就好，我们先进去。”杨名华拉着林靖远先开门进去，邻居都看着，就算不喜欢这女婿也不能在外面板着脸。她看女儿比下乡时还胖了不少，手上也挺白净，至少明女儿婆家还不错，她的日子不难过。

    林靖远进门坐在客厅沙发的正中间，白陶瓷杯敲在玻璃面的茶几上作响，杨名华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厨房拿出保温瓶，给林靖远的杯里添了一点茶叶加上热开水盖上盖子，做完这些她坐在了林靖远旁边。

    林靖远派头十足，樊先鸣嗤之以鼻。林薇赶紧拉着樊先鸣的手站在父母面前。

    “爸妈，他就樊先鸣。”捏了捏樊先鸣的手心，樊先鸣平时嘴挺甜的，见人就叫，今天像哑巴。母亲平时也没有这样，父亲今天的派头做过了头。

    “爸，妈，我叫樊先鸣，是薇薇的丈夫。”不喜欢岳父，弄妻子像佣人，还以为这样有派头，只会让人觉得厌恶。

    “丈夫？我同意你们结婚了吗？你们结婚领证了吗？娶我女儿给了聘礼吗？”他可是听儿子樊先鸣60年出生，今年才18岁。18岁儿子都有一岁了，他女儿做出这么丢人的事，和个孩子结婚，还生了孩子。

    “爸，现在不是旧社会，提倡婚姻自由，我和薇薇自由恋爱彼此心悦。虽然我们还没有领结婚证，但是我们已经有了事实婚姻，我们的儿子就是我们婚姻的鉴证，等我到了法定年龄会与薇薇补领结婚证。至于聘礼，我们当时在农村，通讯不便，这些事没有与您二位商议确实是我们的不周，爸妈需要多少聘礼，我会想办法尽量筹集。”

    彩礼的事爹娘与他过，家里为了他娶媳妇存了有两百，这两百块钱他带在身上，林薇还不知道。如果岳父狮子大开口，这彩礼他就赖了，反正媳妇已经娶了儿子也帮他生了，主要还是这岳父看着就不像疼爱过他媳妇的样子。

    “先鸣。”前面的话樊先鸣的那么漂亮，她都在心里为他鼓掌了，聘礼的事以为他会绕过去，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家里的条件也不好。哪知他让父亲，父亲可不是好相与的，大姐出嫁时父亲要了500元的彩礼，她应该提前跟樊先鸣这事。

    “老林，薇刚回来。”农村人能拿出多少聘礼，女儿都嫁人生孩子了，真怕林靖远狮子大开口，伤了女儿夫妻的情分。

    这子的话的他哑口无言，真不像儿子的学文化，至于聘礼他还要让儿子听一下，多了这子也拿不出来，少了他们划不来。不管怎样都要脱他家一层皮，让他的厂长亲家变成了农民，连聘礼都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