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天没亮樊先鸣就醒了, 岳父岳母还没有起床,他留了一张纸条。来的时候大包包都是林薇的行李, 走的时候只有他的一套换洗衣服和昨天买的书。
答应临走前会去看她,家里离学校有些远, 去晚了她要上课。在外面买了两份早点, 吃一份给林薇带过去一份, 时间不早了, 再晚怕从县里去集镇的过路车要没了。
林薇醒的很早,想着樊先鸣会来,她轻手轻脚下床,端起脸盆拿着洗涑用品出了宿舍, 在宿舍楼外装着一排自来水水管的水池边洗脸刷牙。昨晚没有睡好,给儿子断奶她的胸部胀痛了一夜, 身边没了樊先鸣,好不容易睡着了还容易惊醒,睡不踏实。
洗漱完没有回宿舍, 站在水池边迎接着夏日的光。他要赶早车回去,应该快到了。端着装着洗漱用品的洗脸盆, 背对着阳光,望着前方的来路,她心心念念的人还没有来。
太阳越升越高, 心里有些急躁,不该任性的要樊先鸣早上来学校。他第一次来省城,万一迷路了耽搁了回去的车怎么办。她又有些期盼, 期盼他起晚了赶不上早班车回县里,他又能在省城多住一晚。
寂静的校园变得喧嚣,学子们听着铃声都起床,像林薇这样端着盆出来洗涑的人换了好几波,她的那个已经长高了的男人,才出现在前方的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迎上去,她接过他手里的早点,他接过她手里的盆。
“是不是等很久了。”勾着指头刮掉她鼻尖冒出的汗,拉着她到没有太阳的地方。
“没有,你什么时候走。”揪了一截油条塞进他嘴里,他嘴上还有油光,知道他已经吃过了,想他陪着她吃东西,再多和他几句话。
“等你吃完了再走。”来了就是想再多看她几眼,想把她的眉眼全都刻进脑子里,怕时间久了模糊了她的长相。
“那我就慢慢吃,一直吃到天黑。”一直吃到天荒。
吃着油条的动作慢了一些,故意只咬一点点,又突然咬了一大口,眼角的泪在她咀嚼的动作下顺着脸颊滑下。
“别哭,我回去了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明年肯定能考来省城。”总是逗不笑她,她眼里的泪越满越多,擦都擦不完,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朝他们这边看。
咽下最后一口油条,用手背擦干眼泪,拿回脸盆,勉强的扯起了一个笑。
“你回去吧!记得要经常和坤起我。”转身艰难的挪动着脚,等过年,过年放假她就能回去,就能见到他。
樊先鸣抬起胳膊张了张嘴,没有话又放下。看着他的妻子他的爱人走进了宿舍楼道,他也转身走了。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眼睛很干很涩没有眼泪,离开了道,他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离开这所学校。
进了楼里,她奔跑着回宿舍,透过宿舍里的窗户,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眼泪又忍不住。
这时候宿舍里的人都起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林薇,殷佩君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薇,收拾一下该去上课了。”
昨天大家聊到很晚才睡,彼此的情况都知道了一些。殷佩君虽然年纪最大但还是未婚,其他几个年纪的更没有结婚,只有21岁的林薇不仅结婚了,儿子还有半个月满周岁。为了读书离开了丈夫和孩子,和她们这群只是离开父母的人不一样,殷佩君觉得她的心里应该很苦。
杨君兰的床在窗户边,林薇望着窗外时她顺着林薇的视线看到了林薇爱人离去的背影,悄悄把看到的情景告诉了大家。
她理解不了林薇和她爱人的感情,他们俩人看着一点都不般配,林薇是大学生还长得标志,她的爱人是农民长得还黑。这一个天一个地,两个人怎么会结婚,她弄不懂,更不明白。
一个宿舍有八个人,除了林薇,还有和她同岁的宋佳慧下过乡,其他六人,之前有的是在校生,也有工厂里的工人。她们八个都是城里人,能让姑娘家读高中考大学的也只有城里人。
樊先鸣走了,林薇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投入到了学习中,周末都是回娘家,很少和同学们出去逛。樊先鸣给她的都是幸苦钱,她舍不得花,就连每个月补助的饭票她都能省下一些。
下乡回来后母亲对她越来越好,早饭会偷偷给她一个水煮蛋,还会给她准备菜让她带回学校吃。她不知道,在她想着节约樊先鸣的每一分钱时,母亲把樊先鸣的钱又花在了她的身上。
林薇上学去了,儿子晚上还是和他睡。他们的儿子很听话,晚上吃了蛋羹饭半夜很少会哭闹,尿床了都不醒。早上醒来他会自己扯掉尿片玩,有时候还会把尿片放在他的头上。儿子醒了不会再让他睡觉,每次叫醒他的方式都不同,有时候还会光着屁股骑在他头上。
理科书到手,哄儿子睡着了他会挑灯看到很晚。这些知识和后世的很不一样,但他同样很有兴趣,学习起来总会忘记时间,对于明年的高考他信心满满。
秋收忙,白天割稻穗晚上学习,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只要想到那个人儿还在省城等他,全身像过电了一样,充满了力量,一刻都不需要停歇。
儿子会叫爸爸妈妈了,总是对着他叫妈妈,对着娘叫爸爸。他不忘林薇的提醒,每晚和儿子讲她的事哄儿子睡觉,儿子就把他当成了妈妈。杨大莲白天带着大孙子,每次都是和孙子讲儿子的事,还教孙子叫爸爸。
他们听儿子儿媳的都是教大孙子叫爸爸妈妈,孙子将来肯定会去城里,不能还让孙子学他们农村的土话。孙子爸爸妈妈的很溜,就是经常喊错人,教他爷爷奶奶又教不会。
每周回家又是吃又是拿,担心父亲母亲,了几次不要再弄菜她带去学校,母亲下个星期还是如此。她又没赚钱,想贴补母亲有心无力。
“妈,别再给我煮鸡蛋了。”家里天天吃素,她现在又不用奶儿子,没必要总吃鸡蛋,被父亲知道了他们又要吵架。
“你不是在乡下每天一个鸡蛋吗?再这鸡蛋钱我都收了,先鸣来看到你瘦了还以为我把钱私吞了。”照理大女儿比女儿嫁的好,大女婿是技工,年纪轻轻和他们的工资一样高。女婿是农民,下地一年都赚不了几个钱。可真算起来还没有几个人能像女婿这样会心疼人。
“妈,你什么意思。”林薇紧张的抓着杨名华的胳膊。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不敢想樊先鸣和儿子,她回城有两个月了,他们分开也有两个月了。
“是不是想他了。”只是提了女婿的名字女儿就这么紧张,女婿要尽快考来省城才好。女儿好不容易考回城,真担心她为了女婿又回去乡下。夫妻夫妻,妻不离夫,夫不离妻,这才像个家。
“妈,你刚刚鸡蛋的钱收了,是不是先鸣他…”林薇有些哽咽,眼角也有些许红,到樊先鸣的名字她无法继续开口。早该想到,母亲当不了家,又怎么能偷偷给她鸡蛋吃,还能给她准备菜带去学校,能够这么毫无保留对她好的只有他。
“先鸣没有和你?”拍了拍女儿的手,女儿太紧张,抓着她手腕很紧,下过乡女儿的力气都变大了。
“妈,他给了你多少钱。”明明给她留了钱,学校里又有补助,每餐都能吃到白米饭,省城的生活比农村好多了,他不该这样。
“50块,给了你爸105块的彩礼,他是不是也没和你。”看女儿的反应,很明显女婿没有告诉她。终于有些明白女儿为什么会急着嫁,这样的男人确实值得嫁。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松了手,两只手十指交错,拇指对着拇指,放在腿上低着头。杨名华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知道女儿此时的心情不好。
“没你就当不知道,别浪费了他一番苦心。”她和林靖远结婚二十多年,以为自己知道夫妻的相处之道,也认为夫妻都是她和林靖远那般相处,就连大女儿她也是教导女人该忍的时候就要忍,家庭以和为贵。
“妈,他对我真的很好,可是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头又低了一些,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指甲,回忆着他们从认识那天起的点点滴滴。
“我骂过他,还咬过他过他,他一点都不记仇,还总因为我被公公。他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所有人都误解他,文珊姐还总叫他流氓。”他不在意外面的流言,因为她,还联合公婆对大家撒了谎。他为她做过太多的事,她为他做过的太少。
“好啦,别想了,今后再对他好就是了。”他们还年轻,今后的日子还长,想对女婿好有的是机会。
“妈,我好想他。”天渐渐冷了,睡不热的被窝没有他来暖,也不能窝在他的怀里睡觉。
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手背上,寄出去的信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他要给她写信,为什么还没有到。离开时儿子喜欢咿咿呀呀的叫她,又过去了两个月,他应该会爸爸妈妈了。她想他们父子,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