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这些年生活好了, 陆陆续续有几户人家买了自行车，虽然自行车不稀罕了, 但是有位面生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后面载着狗娃的媳妇, 远远的还跟着辆汽车, 村子里又热闹了。

    林薇搂着樊先鸣的腰靠着他的背, 闭着眼脸上带着笑。她心里眼里只有这个男人, 听不清村民的议论纷纷。樊先鸣突然一个刹车，林薇紧张的马上下来，田国昌挡在自行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人群里的起哄声更大了。

    樊先鸣瘦了很多, 脸颊有些凹陷脸型都有了变化，又穿了一身西装。林薇能一眼认出他, 村民和田国昌都没有认出这个高高瘦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是狗娃。

    “三姐夫，先鸣回来了, 你快去叫爹娘回来。”林薇对着田国昌完，突然转头瞪起哄声最大的村民。村民听这男人是狗娃, 瞧了一会儿都散了回家吃饭去了。

    樊先鸣也没有认出田国昌，林薇这样叫眼前的男人，樊先鸣诧异的看着林薇。村民的议论他有听到。

    “回去再告诉你。”牵着樊先鸣垂在裤腿间的手, 他手上的茧都没了，手指纤长，很好看, 对比着她的手，她放下手背在身后藏起来了。

    这些年虽然没有下地里干活，养殖场的事一直都是她和田国昌两个人做。手不再如以前那样白嫩修长，手掌厚实了，手指发胀粗胖还粗糙了。

    樊先鸣没有话，推着自行车一个人朝家里走。六年了，很多事都变了，也许那个家不再是他离开时那样。

    林薇连忙跟上去和樊先鸣并排着走，六年了，樊先鸣变了。从集镇回来的路上，都是她在话，樊先鸣很少开口，她不知道是他们的感情变了，还是樊先鸣变了。

    找着曾经的那个院子，村里的房子都变了，很多都是新建的水泥房。他放慢了脚步跟着林薇走，没有人带路，也许他连家都找不到了。

    “先鸣，到了。”林薇先一步到院子门口，樊先鸣停下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这座水泥砖瓦院子是去年建好的，建了两层，院子里的布局开阔了一些，却更方便生活居住。

    “妈妈。”田丽萍上学了，只要五岁多的樊念在家里，她在院子里看书，见母亲回来了，放下书就往门口跑。

    有位女孩喊林薇妈妈，本来有些却步的樊先鸣又后退了一步。从进村子起，樊先鸣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早就没有了见到林薇时的愉乐轻松。

    “念念，爸爸在外面，我们拉爸爸进来好不好。”不管樊先鸣怎么变，这里始终是他的家，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是他的亲人，如果樊先鸣变心了，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樊念站在门内怯怯的看着樊先鸣，林薇的话樊先鸣都听到了，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动容，还是不敢上前一步。

    “狗娃，是不是狗娃回来了。”樊幺凤在厨房做饭，出来樊念没有在院子里看书，弟妹和樊念都在门口，门口还要一位像极了弟弟的男人，只是太瘦了，她不敢肯定。

    樊幺凤没林薇那么多想法，拉着樊先鸣就进屋，林薇在后面牵着女儿。

    “姐。”长时间没话，喉咙有些哑，了一个字，樊先鸣又闭口不言了。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就能确定弟弟真的回来了，流着泪量着弟弟。出国六年，弟弟就像换了个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以前可以一个人个不停的人，进门这么久只了一个字，见她哭了都没有安慰她。

    林薇也在一旁抹眼泪，以前的樊先鸣不是这样。

    田里农作的杨大莲和樊老三回来了，家里一阵哭天抢地，樊先鸣拍着杨大莲的背叫着爹娘，没有再其他。六年了，父母老了，大家都变了，他们的事他一概不知，他的事他不想与他们知道。纵使有千言万语，这时候他一个字都不出口，安慰的话梗在喉咙里头。

    林薇哄着女儿过去叫爸爸，樊先鸣一直想要女儿，指望女儿能让樊先鸣开口多几句话。

    “爸爸。”樊念听话的过去拉樊先鸣的衣角，盯着樊先鸣的脸看。她只见过父亲照片，父亲和照片里的父亲长得不一样。

    “念念？”樊先鸣试着叫了一声，林薇好像是这么叫她。他有女儿了，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抱起了女儿坐在腿上。

    “念念大名叫樊念，想念的念，85年春天出生。”林薇给樊先鸣解女儿的名字，特意出女儿的生日，想证明这个孩子是樊先鸣的。樊先鸣没回来，那些闲话她听听就过去了，现在樊先鸣回来了，不能让他误会。

    樊先鸣抱着的女儿，嘴角含笑，眼眶含泪，看着林薇，轻轻的了一句“辛苦你了。”

    他去过省供销社找林薇，传达室大爷林薇回乡下没在供销社干了。在集镇见到林薇时他只有惊喜，进村听了村民的闲言碎语，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以为他回来晚了，都变了。

    见着了父母亲人，见着了女儿，好像都没有变化，只有父母老了。

    杨大莲收拾好心情和女儿去做饭，儿子回来了，她让三女婿去养殖场挑鸡，儿子瘦成那样，肯定是国外的伙食不好，要给儿子都补回来。

    林薇牵着樊先鸣回房，她有好多话要，好多话要问，想知道他在国外发生了什么，变成这样。

    “薇薇。”樊先鸣见林薇从床底下拿出他的行李箱，阻止林薇要开行李箱的动作。行李箱在林薇这，意味着他在国外失踪的事林薇知道了。在国外遭受到的那些，他不想让他们知道，都过去了，不想再提起，更不想让他们再担心。

    “行李箱是倩倩送过来的，她你们一起出国留学。”樊先鸣失踪，追究他们是不是一起出国，有没有发生什么没有意义，现在他回来了，有些事必须给她清楚，她的事也都会和樊先鸣。

    “我们一起有一批人，不只我们俩。”林薇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拉着她的手刚放在手心，她抽回去了。

    樊先鸣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动，只是眼里的光彩暗了暗。

    林薇坐过去靠在樊先鸣身上，她的手还没有樊先鸣的光滑细腻，不想被他看到。

    一会儿不让他碰，一会儿又靠过来，樊先鸣不知道林薇的想法，挺直背坐着，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话。

    “狗娃，薇，下来吃饭了。”杨大莲站在院子里对着楼上喊，喊声传进房间破了两人的沉默。

    “去吃饭吧！等下我有话要和你。”这样总是沉默不话的樊先鸣，林薇很不习惯。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以前都是樊先鸣的多，他现在不愿意了，那就换她来。

    “好。”这些年他被人看管着，话都是谨慎微，尽量少，话多必失，担心错话漏嘴。

    杨大莲和林薇都给樊先鸣夹菜，他碗里的菜堆成了一座山包，他还是不紧不慢的一口菜一口饭，细嚼慢咽。吃饭应该是件很放松的事，因为做实验经常饥一餐饱一餐，后来还被控制了食量，胃有了些毛病，吃快了会不舒服。

    以前一餐最少三碗饭的人，现在只吃一碗，林薇咬着筷子忍着泪。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又是怎么过来的，到底吃了多少苦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再吃点好不好，我再给你装一点。”拦住起身要离席的人，樊先鸣吃的还没有她多，吃这样少身体怎么受得了。

    “好，少装一些。”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忍心拒绝林薇。已经在尝试着多吃，胃在一点点的恢复，他会恢复成原来那样，他们家也会越来越好。

    一屋子的人见樊先鸣愿意多吃了，都松了一口气，吃那么少，又那么瘦，家人都会担心。

    午饭后大家都各忙各，樊幺凤和田国昌去了养殖场，家里特意留给樊先鸣一家三口。

    林薇收拾了去厨房洗碗，让女儿陪着樊先鸣。樊先鸣带孩子有一手，又那么想要女儿，女儿没见过父亲，让他们父女单独待一会儿，也许会有一些不一样。

    “念念，叫声爸爸。”客厅没人了，独自面对女儿，樊先鸣脸上多了一些笑容。

    “爸爸。”樊念低着头，手里拿着草编的蚱蜢，嘴里叫着樊先鸣，却没有看他。

    樊先鸣也不在意，和女儿继续话。

    “念念，哥哥晚上回来吗？”儿子应该读初二了，如果在县里读书，晚上不会回来，他今天就看不到儿子了。

    “爸爸，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吗？”樊念那双大眼睛和林薇一样，抬着头认真的看着樊先鸣，樊先鸣喜欢的不得了。

    “当然是念念的爸爸，爸爸没有陪着念念长大，是爸爸不好。”是他不好，他对不起儿女，更对不起林薇。他不是位好丈夫好父亲，也不是位好儿子。还好他回来了，至少有机会给他们补偿。

    “那爸爸也会教我学习，给我买很多很多的书，比哥哥的还要多吗？”哥哥经常和她父亲对他有多好，她都没见过父亲，也想有父亲对她好。

    “会，爸爸会把知道的全都教给念念，给念念买很多很多书，一定比哥哥的还要多。”樊先鸣夸张的比着手势，逗乐了樊念，他自己也笑了。

    “爸爸要话算数，我们来拉勾勾。”

    对坐着聊天的父女俩，樊念爬到了樊先鸣的腿上，樊先鸣抱着女儿和女儿拉勾勾。直到这一刻，紧绷了几年的神经才放松，他也想变会原来的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