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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 ”吉安妮娜看着刚刚花了两分钟庆祝曼联反超的父亲， “别跟我，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马拉多纳笑容不减——但这幅先知和预言得逞的样子让吉安妮娜更生气了。

    “这可不对， 亲爱的， 年轻人应该保持自己的求知欲。”此时的马拉多纳先生格外温和可亲，“亲爱的，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成功没有捷径了吗？”

    吉安妮娜非常生气地转过头去拒绝回答父亲的问题。

    但是马拉多纳现在显然心情足够好、足够他包容所有的情绪——吉安妮娜没有回答他，但是他还是继续了下去，和颜悦色的， “我告诉过你， 里奥擅长「深思熟虑」。里奥总是把一切问题都想得非常明白之后才去实行，就像一个非常认真的园丁， 他总是把一枝花上所有的叶子都剪的干干净净，以确保所有人一走进花园就只看见花朵——他极度专注，极度清楚自己要什么。这本来非常好。”

    吉安妮娜听到这里，耳朵动了一下，她半侧过脸来看着父亲，有点期待接下来的话——「本来非常好」， 但又为什么马拉多纳不喜欢呢？

    马拉多纳意识到了女儿的好奇， 他现在反而住口了。

    吉安妮娜本来不想让他太得意， 但是她了解自己的父亲， 她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什么的话，就真的有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好吧，我很好奇， 我想知道……所以呢？你不是也这很好？”吉安妮娜认输了。

    马拉多纳得意地笑了，“好孩子。”——这句话针对的是吉安妮娜的认输。

    吉安妮娜翻了个白眼。

    “这本来很好，亲爱的，本来、很好。”马拉多纳强调，“但是想象一下，一个花园，当你走进去的时候，满眼都是鲜花，花枝上光秃秃没有一片叶子，你觉得那个美吗？”

    “凑合吧……”吉安妮娜耸耸肩。

    马拉多纳笑着摇摇头，“世间一切东西都有它的法则，上帝不会安排任何多余、没有意义的东西出现在我们之间。所以当然，你应该剪掉一些不重要的叶子，但是你不该否定叶子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不该让它们消失。”

    吉安妮娜显然还是不明白。

    “里奥在这场比赛里只研究了罗纳尔多一个人，他把罗纳尔多当作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对手，他把所有其他人都化繁就简视为虚无——他诚然看到了自己成功的捷径，这很明显，因为的确，只有在战胜罗纳尔多之后，他才能成为实至名归的「第一」。其他人都无法跟他们相比，所以战胜其他人是理所当然、毫无疑问的，因此也不需要刻意竞争。”马拉多纳，“他明白这个道理，实际上，他太明白了。”

    吉安妮娜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但是又似乎仍旧困惑。

    “里奥蔑视所有其他的人，他看不起他们，自然也不会花心思去研究他们。但是罗纳尔多不一样，他注意每一个人——这看起来过于复杂、麻烦了，但是他能战胜里奥也正在于此。”马拉多纳，“足球是团队运动，一个人的伟大在团队中永远是有限的，甚至微不足道的，你只有抓住一个球队的弱点你才能败它，因此只研究一个人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里奥的天赋更出色，他抢断了罗纳尔多。”吉安妮娜争辩道。

    马拉多纳摸摸吉安妮娜的头发，“不，亲爱的，你要记住，过人比抢断别人更困难——你抢断别人的时候你只需要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就可以了，但是你过人的时候，不但要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还要在意识到对方知道你要做什么之后立刻改变动作——罗纳尔多第一下改过来了，这本来就是非常厉害的成绩了。”

    马拉多纳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场上最新的变化。

    ——克里斯蒂亚诺和带球的里奥面对面。

    里奥左脚一动，看似要挑高球；克里斯蒂亚诺却突然身子一转，整个人侧了过去，侧面面对里奥。

    那不是镜子外的人和他完美的影象，那像是完全的不对称图案，像是精密计算后造的榫和卯。

    克里斯蒂亚诺倒地用腿挡球，里奥猝不及防把球正好踢到了克里斯蒂亚诺的腿上。

    皮球弹开落到里奥身后，始终跟着克里斯蒂亚诺、按照他所暗示的跟在里奥身后的吉格斯一步跟上带走了皮球。

    “而且天赋是什么呢？亲爱的，天赋是你的平台。罗纳尔多有和里奥相当量级的天赋，所以他们可以站在一起，但是哪个会最终取得胜利，这不是天赋了算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天赋不是最重要的。天赋是基础，理念和信念才是胜负手。”马拉多纳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继续，“罗纳尔多已经证明了他的理念可以战胜里奥。当然，刚刚他也证明了自己的……你所谓的「天赋」——虽然我不以为意，但是他的确证明了。”

    “不过不管怎么，亲爱的，我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一个人单挑赢了另一个人，那不是足球，那只是街头不入流的把戏而已。”马拉多纳，“把戏再好看，也只是「娱乐」和「玩意」。”

    吉安妮娜气鼓鼓地瞪着球场上的罗纳尔多，但也不出话来。

    比赛来到第八十八分钟。

    吉格斯带球越过中线，克里斯蒂亚诺后插上、再次要球后带球突破。

    鲁尼和特维斯分别从边路和中路起速再插禁区内——在中路、最危险的腹地，普约尔带人盯住了特维斯，而鲁尼在意识到他和特维斯之间也被巴萨的人介入之后，稍微落后几步，随后再绕特维斯身前。

    普约尔挡在鲁尼和特维斯之间防止他们做传接球配合，阿比达尔则绕到鲁尼身前隔开他和克里斯蒂亚诺之间的通道。

    克里斯蒂亚诺稍做观察，然后给了特维斯一个训练中约定过的特定的手势。

    特维斯如果不是怕内维尔等人死他，当时真是非常想冲过去摇晃一下克里斯蒂亚诺，看他是不是清醒的——什么叫做我要给你身后？我们中间四五个大活人，你莫不是瞎了？

    但是特维斯不敢，特维斯只能等着看克里斯蒂亚诺的表演。

    里奥显然也感到了场上进攻区域的漏洞，但是他速度再快也赶不上球飞的速度——克里斯蒂亚诺的球在中段飞得很高，让巴萨队员无法干扰，但是到特维斯那个点的时候又突然急速下坠。

    球落到了特维斯一转身就能拿下的地点。

    ——“你看过这么使用任意球技巧的吗？”里杰卡尔德先生的助教问另一个板凳球员，板凳球员两眼发直地摇摇头，然后默默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

    后生可畏，他觉得自己得想想是不是该退役改行了。

    特维斯迅速水平移动一步，绕开了阿比达尔，同时起脚射门。

    比赛第九十一分钟，3：1，特维斯破门、克里斯蒂亚诺关键传球，在补时仅仅剩下半分钟的时候为曼联再次扩大比分。

    里奥不知道比赛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罗纳尔多是怎么来到自己身边的，他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巴萨的球门，直到一个有点温热的掌心贴在他脖颈最脆弱的部位的时候才突然清醒过来。

    是罗纳尔多。

    罗纳尔多的手贴在他的脖子上——以一个礼貌、友善，但绝对称不上亲热的姿态。

    克里斯蒂亚诺的手贴着梅西的脖子，他能感到那层薄薄的皮肤下代表着生命力的震动、靠近衣服领子部分喷发出的滚烫气息，和脸颊边缘的凉意——这一切都构成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大的安慰感。

    他们都活着，他们面对面，而比起前者，或许后者才更令克里斯蒂亚诺高兴——他认为只有面对面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才能证明他们之间是难以复制的。

    克里斯蒂亚诺一生都致力于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但是造成他的独一无二的所有因素中，他和梅西的面对面绝对是很重要的一个。

    “梅西先生，”罗纳尔多那口带着葡萄牙口音、微妙区别于一般西班牙人的西班牙语中，包含着里奥很少听到的暧昧，“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是今天我们才算是真的认识了吧？”

    里奥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不常见的锐利——他们认识很久了，但是这的确是他们第一次认识。

    “那么……幸会。”罗纳尔多微笑着，“来日方长，多指教。”

    里奥的下巴肌肉线条绷紧了，他看着罗纳尔多，微不可查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