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家作为咒术名门有1200年的历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会议上若无其事的吃面包片。

    更可恨的是她吃完之后还看了一眼柊深夜，那眼神仿佛是在问“还有没有”。

    除了微笑着无言摆手的柊深夜, 还有被抢了面包片有点不爽的一濑红莲，在座所有军官都非常不满。

    但是没办法，柊家当代家主柊天利大人尊称带她进来的那个男人为先知, 而这个女人，似乎在新宿战场上表现出了非常惊人的实力。

    很多人都她败了吸血鬼的指挥官, 经证实, 吸血鬼指挥官有一个是第十三始祖克罗里·尤斯福德, 另外一个身份不明，但是地位在克罗里之上。

    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

    “要我上前线吗？”先知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没问题是没问题啦，不过, 我要和伙伴一起去，没人保护的话，我会挂的很快的。”

    八神真昼自动忽略那句“伙伴”，反问:“你还需要我保护？”

    “哈哈, 别看我这样，在军队里我担任的都是文官角色呢。”他爽朗的笑了笑，如同吹进气氛沉重的帝鬼军会议室的一阵清风。

    信你才怪。

    她看向首席，“将军意下如何？”

    柊暮人慢条斯理的:“只有一个问题，先知是父亲看重的人, 不能有一丝一毫闪失, 我本想派遣帝鬼军月鬼组最强的分队保护他, 多一个人只怕力不从心。”

    “所以，接下来我要向你证明，我不需要保护。”

    她十指交叉，手肘搁在桌上，下颚轻轻放在手背上，一派气定神闲的冷漠，“想必，月鬼组最强在诸位之中咯。”

    没人敢搭这句话，毕竟柊暮人中将还坐着。

    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循声看去，是那个叫作一濑红莲的中佐，他站起来懒洋洋的了个呵欠，眼底却清明的如同镜子。

    “是我。”

    一片寂静。

    “红莲还真是不客气呢，明明是我。”柊深夜笑着。

    柊暮人道:“红莲队一共六人，单体实力……哼，先不提，团队作战能力帝鬼军有目共睹。”

    八神真昼起身，向门外走去，柊暮人同父异母的弟弟——柊征志郎突然身体后仰，只有后排的椅子腿着地，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柊家的长子柊暮人野心勃勃，控制欲强，不满也不会明确的表现出来，柊家的次子柊征志郎性格暴躁，富有攻击性，热衷于表现自己，简直是他哥哥的另一面。

    人类基因的遗传和发展还真是有趣的课题啊。

    她略微出神的表现被柊征志郎看成是示弱，他扯开嘴正要什么，突然连人带椅子被踹开，撞上贴着深色壁纸的墙。

    八神真昼走到门口，“就这么定了。”

    柊暮人颔首，一点也不受弟弟被人踹出去的影响，“好，午饭后十五分钟，我会派人带你过去。”

    对此，她没什么意见，拉开门就要走，身后响起柊征志郎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竟然我？”

    八神真昼没回头:“你还要看日子吗？”

    “我可是柊家的人，你这个狂妄的——”

    他行事肆无忌惮，幻化出鬼咒武器栉玉姬，对着她的后背高高的扬起手。

    手腕被人从后面抓住，动弹不得。

    正是口口声声自己是文官的先知。

    “文官，嗯？”

    八神真昼转过身，似笑非笑。

    “即使是文官，也会为了守护而爆发出惊人力量的。”他嘴上笑着道，不知道按了哪里，让柊征志郎的武器脱手落地。

    “柊暮人中将。”

    “我会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

    先知是柊天利吩咐下来要要以最高礼节接待的客人，柊暮人本想亲自招待，但是先知更喜欢到外面的店铺和伙伴一起吃饭。

    被战火洗礼过的新宿，到处都是神色严肃的军人、惶惶不安的平民，因此，一个步伐轻快，嘴边噙着清风朗月般柔和笑容的男人格外与众不同。

    仿佛从世外桃源中缓缓步出，身披着好闻的花香和暖意融融的阳光，驱散余留的硝烟和血腥气。

    让人一见就从心底放松，觉得天也蓝，风也舒爽，时光正好。

    “您点的餐。”

    “好的，谢谢你啦，忘记问了，发绳在哪里买的？”

    被问到的少女惊慌的摸了下头发，眼神躲躲闪闪的，“是我自己编的。”

    “很漂亮。”他微笑着。

    “谢、谢谢！”

    少女鞠了一躬跑了。

    男人转开目光，见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觉得有些无趣。

    “为什么要和他们到前线去？”

    他反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八神真昼也不隐瞒这个仿佛知晓一切的人，“为了时间溯行军和人理烧却的真凶。”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

    “一个兵器化的实验，终结的炽天使，世界毁灭的真相正是实验的失控，来，啊——”

    八神真昼正仔细的听着，没注意他用叉子戳了一颗葡萄过来，下意识张开嘴，反应过来的时候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又不舍得。

    “享受午餐的时候这些多没意思，”他笑眯眯的，“你问，我就会，你想知道的，我什么都会告诉你，再来一个？”

    太多疑问埋在心底，她怎么有心情享受午餐？不过她这个人就是稳得住，左右他在她眼前。

    他吃着吃着就觉得索然无味，所幸支着下巴看她。

    八神真昼放下刀具，未发出一点声音，用纸巾擦擦嘴角后才看向他，直接的问:“你知晓一切吗？”

    他失笑:“上来就这么犀利吗？真有你的风格啊，我想想啊，算是吧。”

    “算是？”

    “我知道路边的花何时盛开，知道南方过冬的鸟哪一天飞回来，知道河流何时入海，也知道你该……皱眉了。”

    果然，他话音未落，她就皱起了眉。

    “少些没用的，我问你，先知者如此神通广大，世界面临毁灭性的危机前，留下只言片语对你来不是难事吧？”

    她的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无理取闹的迁怒和责备，这甚至不是以人类的立场提出的问题，而是站在世界的高度发问。

    散漫的笑容从他脸上褪去，美貌的不似人类的脸上浮现出认真和专注。

    “我曾经干涉。”

    “人类史吗？”

    “按照我的意愿，像捏人偶一样塑造王者，维持失去神秘，早就该灭亡的国家，有一天，突然想培养一个与众不同的国王。”

    她问:“结果呢？”

    “当人有了很强的力量，在云端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人时，会无聊，会想要找点乐子，会忍不住伸出手拨弄那些没有力量的人，就好像幼童蹲下身将本来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的蚂蚁们搞得一团乱。从就这样，长大总会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

    八神真昼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低落，忍不住:“至少，那位国王，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有些事，结果是荣耀。过程并不光彩，王冠上宝石的璀璨也是需要承受的重量，很多人只看到了宝石，便以为荣耀。”

    “王冠是凝聚力，可以给民众力量和方向，重量却只需要一个人承担。”

    他问:“你愿意？”

    她回答:“嗯。”

    “但是，不符合你等价交换的原则吧？”

    “利益最大化的事，我没有理由不去做。”

    他沉默了一下，仿佛叹息般吐出轻柔的音节，“真昼啊……”

    八神真昼神色恭敬谦和。

    “梅林大人。”

    不需要任何解释，任何证明。

    只是八神真昼认出了他，也承认了他。

    她一向骄傲，面对魔道的前辈却愿意垂首。

    “……你年纪，”他手里拿着一枝花，一下一下的点八神真昼的额头，“哪来的这么沉重宿命感？”

    八神真昼一脸冷漠，什么恭敬什么谦和都不存在，她夺过那朵花在他面前辣手摧花。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柊暮人派来的军官为他们结账，然后带着他们前往军方的某个训练场。

    是训练场，其实就是一块空地，道路凹凸不平，路边的房子边是一地碎玻璃，电线上停留几只乌鸦。

    红莲队早就等在那里了，三个女性安静的坐在一边，三个男人——一濑红莲站着不知道想些什么，柊深夜坐在台阶上发呆，他身边的五士典人极力给他推荐杂志。

    推荐无果，五士典人痛心疾首，“深夜大人，别告诉我你对可爱的女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有的哦，”柊深夜笑着，“可是像五士这样只知道对杂志流口水是摆脱不了处/男身份的。”

    五士典人的回答十分放飞自我，“不是还有红莲、深夜大人和我作伴？”处/男无所畏惧。

    “我不想击你，红莲不是哦，他和真昼睡过了，哎呀，真是过分，擅自睡了我的未婚妻。”

    “诶诶诶？”

    正走过来的两人:“……”

    梅林饶有兴趣的看她。

    八神真昼木然脸:“……”

    看什么看？

    我不是，我没有，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