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定。

    直到，办公室里, 老太太倏然倒在她面前。

    她忽然就慌了。

    理智在一瞬间崩溃, 倔强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哭着跟在云深身后，看着他背着老太太一路狂奔到学校停车场, 把老太太塞进孙丽萍的车里。

    孙丽萍驱车, 一路连闯数个红灯, 将老太太送到医院。

    急诊，送进抢救室。

    病房门被关上, 家属被隔绝在外。

    她靠在走廊的墙上，整个人错愕到一句话都不出来。

    孙丽萍和云深也安安静静的站在她病房外。

    突如其来的一幕, 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一记闷棍, 重重砸在脑袋。

    程一缩着肩膀，看着抢救室的门。

    如果在办公室里里, 她没那么坚持就好了。

    为什么明明知道老太太血压高, 还要那么倔？

    云深隔几步看着她, 眼里亦是担忧和愧疚。

    几秒, 他缓缓走过去，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

    孙丽萍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有。

    今天发生这种事, 她也有责任。

    应该, 再慎重一些的。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从老太太傍晚到了学校再进抢救室，前后不过一个时的时间。

    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程一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浮在半空, 跟窗外的天色一样暗。

    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

    站到她浑身都麻木冰冷，抢救室的大门被推开：“谁是病人家属？”

    突然出现的声音，破了近乎凝固的空气。

    程一红着眼眶猛地抬起头来：“我！”

    她一路跑到护士面前。

    护士见是一个姑娘，皱了一下眉：“家里的大人呢？”

    程一怔了怔：“没了，就......我一个。”

    “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里面的是我奶奶。”

    “噢，是这样，病人是心脏病突发，现在已经急救过来，但情况暂时还不稳定，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你拿着这个单子，把住院费和医药费交一下。”

    已经急救过来。

    程一的心稳了一下。

    却在接过单子看到上面对她来有些“巨额”的费用时，又揪了下。

    她身上根本没带这么多现金。

    看来得回家一趟。

    她看了看孙丽萍和云深，最后，捏着单子走到孙丽萍跟前：“老师，麻烦你照顾着我奶奶，我得回家一趟。”

    孙丽萍正要点头应下来。

    包里，手机响了。

    她拿出手机对程一歉意的微微颔首：“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那端了什么程一不知道。

    但挂断电话的时候，孙丽萍有些无奈的跟她：“程一，抱歉，老师突然有些急事，得离开一趟。”

    程一愣了愣：“没事，老师你先忙，我再想办法。”

    孙丽萍从包里拿出几张钞票递给她：“这个你先拿着急用，如果我那边处理好了还早的话就过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

    “谢谢老师。”

    孙丽萍急急忙忙的走了。

    云深这才走上前来。

    程一看着他，不知该什么。

    老太太突发心脏病这事因他们而起，她此时情绪有些复杂，脑袋里很乱。

    云深没话，只默默的从她手里拿走单子，扔下一句：“你在这里守着。”

    拿过单子时，他的时间不期然碰到了程一了。

    她的手冰冷刺骨。

    四月份的天气，一个人的体温竟也能低到这种程度。

    他的心尖刺痛了一下。

    几秒，到底没忍住，在离开之前转过身，把程一按在肩上，揉两下程一的脑袋，轻声道：“别怕，我在。”

    程一没话，只眨了下眼睛，眼泪吧嗒砸在他的肩上。

    云深松开她，指腹在她眼睛下擦了一下：“别哭，不会有事的。”

    程一咬着唇，用力点了两下头。

    云深离开了。

    去了交费处。

    程一看着老太太身上挂着点滴被护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推到重症监护病房。

    很快，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

    病床里一片安静，老太太闭着眼睛躺在那里，面无血色。

    护士，她还在昏迷中，不确定什么时候醒来。

    如果一直醒不来，大概，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老太太今天才六十五，年纪还。

    活了一辈子，都没享过半点福。

    省吃俭用，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她身上，眼见着再有几个月，所有的坚持都快要有回报，她还把老太太给气进了医院。

    她不孝。

    她不是一个好孙女。

    想起办公室里，她抿着唇一声不吭，就是不肯应下分手那两个字，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如此自私自利的人？

    病房里太过安静。

    而这一天过的也太过跌宕起伏。

    特别累。

    可程一趴在病床前心翼翼的握着老太太夹着仪器的手指，怎么都不敢合眼。

    生怕再睁开眼睛，一切就都变了。

    她不能再失去老太太了。

    这是她在世界上仅剩的唯一亲人了。

    窗外的灯火一点一点亮起来，印在玻璃上，反射的光淬着点凉。

    云深推开病房的门进来。

    手里拿着毛巾水盆等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具，还有饭盒。

    程一回头，盯着他看了一秒，眼睛有些发涩：“谢谢。”

    “跟我什么谢。”

    云深把手里饭盒放进她手里：“还热着，趁热吃。”

    他买了两份，一份给她，另外一份，应该是给老太太的。

    余下的洗漱用具，他都给放进了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程一在发呆，饭盒攥在手里没有半点要拆开的意思。

    他走过去，把饭盒拆开，拿了筷子夹了菜送到她嘴边：“我知道你现在没胃口，但饭必须吃，你得保存体力熬到奶奶醒来。”

    热气朦胧了眼前的视线，程一才恍然回神，愣愣的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手里拿过筷子：“我自己来，你先走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我在这里陪你。”

    “你该回学校了，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晚自习。”

    “程一。”云深看着她那筷子戳着饭菜米粒掉地上了都不自知，加重声音叫了她一声。

    程一动作一僵，茫然的看着他。

    云深叹一口气：“你这样我放心不下。”

    程一的视线定在他脸上，好半天才移开，眼神平静里带着颤抖：“我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云深知道她的意思，他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出来。

    程一垂下眼睫：“我现在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虽然她很清楚，这件事不是云深的错。

    可如果不是她和他，老太太此时就不会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每个人都有私心。

    云深看着她无措的模样，很心疼，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越是看着她，她心里的愧疚越是重。

    许久，他抿唇：“好，我知道了。”

    程一眼睫轻颤一下：“谢谢。”

    云深没再话，转过身，拉上门。

    病房重归于安静。

    程一把饭盒拆开，红着眼睛机械的把饭菜都塞进嘴里。

    她不能先倒下去。

    ......

    几乎整整一夜，她都没睡。

    一秒都不敢闭上眼睛。

    只有感受着老太太微弱的呼吸声，心口才没那么慌。

    期间孙丽萍过一次电话，问了问情况。

    实在放心不下，上完上午的课又赶到了医院。

    老太太还是没能醒来。

    程一静静的坐在病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眼圈周围一圈青黑，看着憔悴又无力。

    孙丽萍跟她道了歉又买了饭回来。

    程一照例强迫自己吃下去。

    孙丽萍劝她睡会儿，程一像是听不到她话，一动不动。

    班里最近的事情多，孙丽萍不可能一直待在医院，她安慰了程一一会儿，有些心疼有些无奈的离开。

    离开前，程一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定格了一样。

    医生来病房给老太太做了一次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没什么异常，但老太太就是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

    程一从一开始的忐忑到麻木。

    等到再一次天黑时，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记得要吃饭。

    云深偷偷站在病房外顺着缝儿往里看的时候，她脊背弯着，看起来特别无助。

    很想上去抱抱她。

    可她大概不想看到他。

    如果。

    他是如果，老太太真出了什么事，程一是不是也会像别人一样恨他？

    他不敢想。

    他甚至没有勇气走进病房。

    例行检查的护士走过来，见着他偷偷摸摸的站在门口往里看，正要出声。

    云深做了个“嘘”的动作。

    护士看着他的脸，一时竟忘了再什么。

    云深把手里买的饭递到护士手里：“把这饭捎给里面的姑娘，一定要看着她吃完，谢谢了。”

    护士呆呆的点了点头，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那个，想养文的就养吧，作者跪在地上怂了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