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山有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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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陈霸仙要教她一些防身术之后,绿竹每天都起得很早。有陈霸仙和荆歌,以及楚奴这三位武道大宗师亲自授课,姑娘格外用功。陈霸仙,练剑也好,练拳也罢。若要想武功大成,必须先炼体魄。如果没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再上乘的剑法和拳法都是瞎扯。这就相当于修房子,如果地基不够坚固,房子也不会修得多高。 此外,还要修心。一个人如果心性不好,以后掌握了上乘武功,于人于己都将会是一场灾难。 绿竹姑娘深以为然。 陈霸仙亲自为绿竹量身制定了修炼体魄的方法,分三步走。 第一、每天早上先轻身跑十里路,练习吐纳之法。掌握了吐纳之法,就要负重长途奔袭,训练轻功。 第二、每天坚持打桩两个时辰,训练法和腿法。 第三、每天晚上静坐冥想,修心。 绿竹清早起来,就在楚奴的陪伴下,绕着伏龙镇跑。姑娘也是个狠角色,第一天跑下来,硬是没啃声喊一声累。虽然已经快累散架了,仍是不肯浪费时间,稍做休息就立马开始打桩。看着她累得脸发白,楚奴和老麽麽心疼不已。几次劝她女孩子家家,还是不要练武了。晒黑了,上起茧了,胳膊腿儿变粗了,就不好看了。但是姑娘就是不愿放弃,依旧咬牙坚持。 陈霸仙对此没过多干预,只要她喜欢,比什么都好。 陈子昂和梦竹,被陈霸仙送到了青衣巷的学塾,跟随王祭酒读书。两人行了拜师礼,就算是王祭酒的记名弟子了。王祭酒和陈霸仙做完了一桩交易,现在算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对兄妹二人也格外上心。等此间事了,最迟在夏末秋初,就带着他们返回稷下学宫。拜完儒家四圣,正式入册成为儒家读书人。以后就能参加每三年举行一次春闱和秋闱考试,挣取功名。 至于陈子墨,因为他既不想习武,又不想读书。陈霸仙也不强迫他,任其成天优哉游哉。陈子墨也不觉得游好闲哪里不好,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自从镇来了五百白马义从,将军府的规矩已立,伏龙镇的治安好了很多。陈霸仙也不再束缚他们,如果想出去逛街,只需给家里长辈通告一声就可以了。 绿竹习武之后,陈子墨突然少了个玩伴而。待在将军府,对他来实在是种折磨。早上睡了个大懒觉,被院子里哼哼哈嘿的绿竹吵醒,他很不情愿爬起床,早饭午饭一起吃过后,就背负双走出了将军府大门。 来到街上,对面铁匠铺的李铁匠正在打铁。连续好几天都来铁匠铺观望的项羽飞今天没来,陈子墨抬头望天,故作老成的长叹一气。自言自语道人生无聊,日子难熬,了无生趣啊。路过猪肉摊,那鲍姓屠夫正拿着那把巨型屠刀,在分解一头肥猪。陈子墨被名叫鲍丁的屠夫那一凌厉法吸引,便蹲在肉摊子前面,看人家宰肉。 那粗鄙不堪的老板娘坐在板凳上,一摊着一把瓜子,也不见她上去帮忙,在一旁一个劲儿哔哩吧啦嗑着瓜子。那屠夫也不和他话,自顾自嚯嚯下刀,一头猪被他三下五除二,骨肉分离。 陈子墨心道绿竹练什么剑嘛,你看看人家这一刀法,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这么大一头猪,被他霍霍几刀就切成了方块。而且刀刃无声,完美的避开了猪骨头。练就这一刀法,比她耍那把细柳短剑来得更加威风。 屠夫切完肉,就坐在摊子旁边等顾客上门。至始至终,都是个沉默不语,惜字如金的汉子。陈子墨站起身,朝乌叶巷走去。朱世禄还在摆摊子,还是卖那几件奇巧玩意儿。陈子墨怀疑那家伙到底卖没卖出去过一件东西,也不见多也不见少,翻来覆去就那几件东西。 朱世禄见陈子墨朝这边走来,老远就打招呼,喊道:“少爷,那天实在是对不住啊。” 陈子墨摇了摇,道:“不关你的事。” 朱世禄问道:“大将军果真要和青羊真人打架么?” 陈子墨点头道:“我爹了,既然儒家元圣规矩在先,不能以大欺。他总不能将那对男女打杀了嘛。所以就找到他们师父,和他讲讲道理。” 朱世禄点了点头:“大将军一向都很讲道理。” 陈子墨笑道:“可不是嘛。” “要不送你一只白蛇,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朱世禄从摊子下面摸出一只木盒,他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条雪白如玉的一指虫。 陈子墨眼睛一亮,但随即摇头道:“我都了,那件事和你无关,你也用不着给我赔礼道歉。” 朱世禄笑道:“总之是在我的地头被人家欺负了,你我心里如何能踏实。晚上回去,觉都睡不好啊。” 陈子墨嘿嘿笑道:“朱老叔,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朱世禄呵呵笑道:“不客气不客气。” 陈子墨拿着木盒,优哉游哉的往桐叶巷方向逛去。在路口,又遇到了那一对耍猴的爷孙。陈子墨掏出一颗碎银子,快步跑到女孩儿面前,将碎银子往锣盘里一放。道:“上次恰好身上没带钱,不是我气啊。今天给你补上,另外让这只猴子再给我耍一顿棍棒看看。” 女孩嫣然一笑,点头道:“好嘞公子。” 陈子墨脸一红,蹲在地上逗那只猴子耍。 随着女孩敲响铜锣,猴子一个打滚,从地上抄起棍子,耍得虎虎生风。陈子墨拍叫好,吸引了周围不少路过的人前来围观。 猴子将棍子往背后一背,伸挠了挠绒毛脸颊,唧唧叫唤几声,然后翻了几个空翻。落地后,一遮在眉眼处,伸头缩脑,似乎在腾云驾雾,瞭看远方。 陈子墨被这只人模人样的猴子逗得哈哈大笑。 在人群中,他突然看到一个背负双剑熟悉身影。正是那自称墨家游侠的唐铁意。陈子墨跑过去,踮起脚拍了拍唐铁意的肩膀,笑道:“老唐啊,你也来看猴戏啊。” 唐铁意转过身,不咸不淡的:“人生聊无生啊,看看猴戏也是好的。” 陈子墨突然觉得发现了同道知音,点头道:“是啊是啊,了无生趣啊。” 唐铁意嘿嘿一笑,:“你才多大年纪,怎么也感慨起人生来了?” 陈子墨摇头道:“大哥大姐在学塾读书,二姐又要练什么剑。一个人一点不好玩啊。” 唐铁意闻言,眼睛一亮,道:“梦竹姑娘在学塾读书?” 陈子墨点点头:“不但如此,再过几个月就要跟随王祭酒,去往齐国稷下学宫。” 唐铁意嘿嘿笑道:“那感情好,我大哥刚好是稷下学宫的一名博士。” 陈子墨瘪了瘪嘴,知道唐铁意在打什么注意,只是不拆穿。 唐铁意凑近陈子墨,细声问道:“听项羽飞天天往你家跑,你爹答应这门婚事了没有?” 陈子墨摇头道:“他哪儿敢啊,上次跑去和我老爹打了一架,被拾掇惨了。别提亲啥的,现在看到我爹就跑。” 唐铁意抿起嘴唇,但已然忍不住眼角的笑意。点头道:“千万别答应啊,你是不知道项羽飞的为人。在长城南边,他名声可臭了。吃喝嫖赌,诱拐少女,偷看寡妇洗澡,往老爷爷水缸里撒尿,在街上纵马,撞到老奶奶也不扶。要多坏有多坏,你姐嫁给他,保准会吃亏。” 陈子墨一脸鄙弃的看着唐铁意,心道你当我是傻子啊。虽然年龄,但老子不笨啊。 唐铁意对陈子墨的鄙弃视而不见,继续道:“反正就是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板流脓。往大街上一站,能熏死一半人。” 陈子墨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从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鄙弃再到现在的彻底信服,他面含笑意,也不话,只是一个劲点头。 唐铁意见此,心道样跟我斗还太嫩了点儿,看看,被我动了吧。他觉得自己在来猛点,把项飞羽的名声搞臭,梦竹姑娘最后不还的选我? “那个家伙,可以是臭名远扬。”唐铁意凑近陈子墨耳朵,悄悄道:“听他和他老爹某个妾有苟且之事。” 陈子墨假装疑惑道:“这种私密之事,你怎么知道?” 唐铁意神秘笑道:“你难道忘了,我是山越国的人啊。我们山越国和楚国世代交好,楚国的一切风吹草动,在我们那边都知道。这个消息,是项羽飞他那位娘自己承认的。” 陈子墨继续问道:“难道是被他爹撞破了此事?” 唐铁意送了一口气,一脸你总算脑袋开窍了的表情,:“可不是嘛。据某天,楚老爷子退朝归来,见妾衣衫不整,满面绯红,就知道一定有问题。在他的再三盘问下,妾才开口承认了此事。” 陈子墨一脸了然的道:“得通得通。” 唐铁意一脸的欣慰,心道总算是把这个谎圆过来了。别看这家伙年纪,真是人鬼大不好糊弄啊。 正在唐铁意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莫非那个娘就是就你家姐姐?” 唐铁意怒从心起,转过身就准备破口大骂,却看到项羽飞双环抱,站在他身后,一脸讥笑的看着他。 “唐铁意,墨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背后人坏话的玩意儿。如果我是唐泰山,当初就该把你射墙上。如果我是王北斗,就该一铁锤把你捶死。免得你出门在外,既辱家门又辱师门名声。” 唐铁意尴尬笑道:“征北大将军,你也来看猴耍棒啊。” 项羽飞作势要打,唐铁意抱头鼠窜,飞快消失在人群中。 项羽飞骂道:“我看你爹的猴子耍棒,你个棒槌。” 陈子墨意味深长的围绕项羽飞转了一圈,啧啧道:“项羽飞,没想到你还这么能干,你怎么不上房揭瓦啊。” 项羽飞气道:“舅子,唐铁意那张狗嘴里吐出来的话你也信。” “我怎么就不能信了?”陈子墨反问道。 项羽飞一把挽住陈子墨的肩膀,谄媚笑道:“走,我带你见个朋友。那个家伙家大业大,一身上下宝贝多得不得了,我去给你抢几件。” 陈子墨似信非信的看了项羽飞一眼。项羽飞见他不信,拍了拍胸膛道:“我是谁,大楚最年轻的佂字头将军,你未来的大姐夫,还会骗你?” “我大姐还没家给你呢。” “我这不就来贿赂你了么,你行行好,以后在你大姐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么。” 一大一勾肩搭背,往青龙巷一座宅子行去。 扶苏正坐在窗台上,背靠着木质窗框,拿着碧玉酒壶,望着窗外那座莲池。和他们所在位置的一街之隔,是青衣巷。青衣巷最里面那栋宅子里,书声琅琅。他轻轻嘬了一口酒,然后拔出卧在膝上的长剑。剑身流光熠熠,初夏的风贴着水面吹过来,将丝丝缕缕的剑气吹得满屋都是。 他将碧玉酒壶的壶嘴对准剑身,将那一壶美酒倾泻而下。清冽的酒水沿着剑身滑落,肉眼可见,剑身上浮现出一条若隐若现的游龙。他将酒壶放在窗台上,屈指弹击剑身。长剑震颤,发出低沉的幼稚龙吟之声。 扶苏一边弹剑,一边低声哼唱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剑身叮咚,龙吟若丝。扶苏一遍又一遍,唱着这首来自郑国的民风调。思绪缥缈,自现悲鸣。 莲池的荷花,在不知不觉间,被无形剑气削断莲梗。荷叶落在水中,随风飘向远处。 青衣巷。 王祭酒盘腿而坐,在他周围是十数个大不一的读书孩子。他摇头晃脑的念一句,孩子们便跟着念一句。今日所教授内容,是儒家至圣的一部经典典籍。 突然,一阵轻风吹过,浓浓的酒香随风而来。 王祭酒为之一顿。他抬头看了眼窗外莲池,大片荷叶向勾连北海的那条水道飘去,逆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