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塔尔波。”

    老人身披暮色, 从树林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一身白色的披风遮挡住了他的身躯，老人步行之间细碎的声音, 是从他那件神秘的外套之中发出来的。其貌不扬的外套，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

    他干枯的手露出来，指甲涂了黑色的指甲，修得又长又尖的指甲宛如是《白雪公主》里面的女巫, 当手放在他那一支鸟的头骨做成的拐杖上时, 给人的感觉就不那么美好了。

    黑黢黢的鸟眼位置, 是比这个夜色还要深的黑, 当手握着鸟头的时候, 莫名让人感觉好像握在自己的头盖骨上。

    他驼着背、弯着腰, 黑色的幕布绑在眼周，整体的扮非常朋克, 不见半点属于人到老年所有的暮气沉沉。

    他的装扮看上去特立独行。

    “是彭格列的雕金师。我从彭格列I世开始为彭格列服务至今, 现在已经那么久了。”塔尔波语速很慢，不是那种老年人口齿不清的慢，是带着歌剧表演般的慢。“还是第一次见到阁下那么特别的人。”

    雕金师。

    一个非常特殊的职业，顾名思义，雕刻金属的职业, 非常古老的职业名称，现代雕金师基本上依旧销声匿迹, 就跟炼金术师一样, 快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万万没想到，彭格列还会有一位在任的雕金师。

    柚木站在他面前，静静地量着这位来历不明的老人。

    他以不变应万变：“谢谢夸奖。”

    塔尔波一听，嘿嘿地笑起来。他树皮一样的皮肤都似乎活起来了一样。“有意思有意思。”

    柚木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时间, 这个地点，他的出现肯定不是什么偶然。

    要不就是赶过来，要不就是一直在这里等。

    雕金师。

    柚木仔细品了品这个职业。

    能够从彭格列I代一直服务到现在？

    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他又不觉得老人在谎。

    既然自己都能一而再复生，那么又为什么不可以有人长生不死呢？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话。

    老人家抬起了眉毛，虽然他的眉毛已经掉光了，布满皱纹的皮肤抬起来的时候，额头就会出现层层叠叠的深刻纹路。

    “太敏锐了，孩子。”他叹了口气，以一种劝解的口吻道：“你会被盯上的。”

    没有危险，但柚木心里的警钟疯狂地在响。

    他喉咙干涩，好久才挤出来一句话：“什么意思？”

    雕金师看了看情报员手里的那本书，露出了一个柚木不能理解的笑容：“或许是我老了吧。”

    柚木狐疑地看着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被蒙在鼓里，知情人对他些连不起来的一言半语。

    就很讨厌。

    柚木讨厌这种故作玄虚的感觉。

    中也柚木走近他，手里的书敲着手心，葎草的藤蔓迅速长起来，将两个人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封闭的圆。

    老人握着他的鸟头杖站在那里，表情露出一丝惊讶。“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塔尔波慢吞吞地：“要知道，活到我这个年纪，能让我惊讶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但是还有。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舍不得死去。

    这个世界多有趣啊，层出不穷的惊喜，总是令人着迷的。

    站在这里面，塔尔波感觉到了力量的阻隔。

    天被挡住了，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力量被挡住了，那丝若有若无的视线也被挡住了。

    面对这样突然未知的力量隔绝，拥有特殊力量的人、习惯了使用他们力量的人，很容易就会惊慌失措，稍加压力就能突破他们的心防底线。一如当年的兰波。

    但是这对塔尔波来没用，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没有异能力，不是契约者，也点不起来火焰。

    塔尔波已经过了会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而难过的年龄，他承认了自己的平凡，并对为自己平凡人的手艺引以为豪。

    “所以，我们现在能够聊聊吗？”柚木问道。

    这个老爷子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他并没有异能者那些人强大的生命力，就是一个普通老年人的烛光，幽幽燃烧，但蜡烛却很长很大的那种，一豆火光，亘古天长。

    “当然。”塔尔波笑了。“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我们消失太久，伽卡菲斯会察觉到这里的。”

    柚木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善意，他注意到了他的名字，挑了挑眉，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要来提醒我这些？”

    老人的眼睛蒙上了黑布，柚木依旧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定定地放在他身上。“因为……”老爷子斟酌了一下，想着怎么表达才不会伤少年人的自尊心。“一开始伽卡菲斯把你放出来的时候，我就曾经反对过。”

    柚木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可真的是……意外惊喜。

    他是知情人。

    无力阻止事情发展，知情的普通人。

    “你知道幻书吗？”老人问道。

    他现在心情很好，不介意告诉这个少年多一些事情。

    反正本来也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只不过是他现在遗忘了而已。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适了。这个世界充满了混杂的力量，没有感觉的普通人能够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而察觉到的普通人就会感觉到格格不入，如鲠在喉。

    他们周围都是力量，却不得门而入。

    年纪越大越是感受到了那种有心无力。

    而且……像是塔尔波这样身份敏感的人，身边往往不缺保护他的人。

    同时也在监视他。

    这两件事同时进行，没有任何冲突。

    就是时间长了，总会让人不快。

    所以这个老头，有时候就会像是今天晚上一样，离开了别人为他画下的保护圈，自己跑出来。虽然还是会有视线跟随——比如伽卡菲斯。

    但伽卡菲斯也不会一直看着他。

    柚木接话道：“蝴蝶之书？”

    老人笑了，“你果然知道，已经知道到了这个程度了。”

    他叹了口气，继而又暗自惋惜。“蝴蝶之书之所以叫做蝴蝶之书，因为里面真的关着一只蝴蝶。”他定定地看着柚木，“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就是那只蝴蝶。”

    老者随手就扔下了一个爆-炸性的信息。

    中也柚木：“……”

    “蝴蝶就像是潘多拉的宝盒，他在这一头扇一下翅膀，谁知道另一头会发生了什么呢？”

    原本的命运线已经全部乱，这个世界的未来再也不是可窥视的了。

    不清楚是好是坏。

    终归……是好事。

    塔尔波不喜欢伽卡菲斯那种捏着命运线，一直围观世界发展的感觉。

    太高傲了。

    就算他有那么资本，也没有人喜欢被窥视的感觉。

    精美的牢笼困住了美丽的蝴蝶，看上去渺又弱，那双带着蛊惑人心花纹的翅膀一捏就会碎掉一样。但是没有人舍得用手去捏它。

    怎么可以用那么粗暴的方式对待他。

    别是上手捏，多看两眼都让人觉得是亵渎。

    塔尔波看着那本还书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美丽的牢笼才配得上这样美丽的蝴蝶，既是牢笼，也是保护。

    但伽卡菲斯不。

    他托着下颚坐在那个牢笼那边，漫不经心又危险至极，抬手放在了牢笼的门前，轻描淡写地一拨，卡着笼门的扣子就被拨开。伽卡菲斯因此失去了再次成为这个世界支柱的能力。

    失去了作用的笼子彻底消失，金色的笼子变成了一本书。

    ——蝴蝶之书。

    塔尔波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

    那只梦幻的蝴蝶轻轻闪动着翅膀飞走的时候，令他感觉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心动和痛苦。

    柚木深深地吸了口气。

    突然就被开除人籍了，他有点……诡异的冷静。

    啊，原来我不是人啊。

    这种想法幽幽地冒了出来，像是一个的肥皂泡，或者是海底的一个气泡，缓慢地上升。

    然后破了。

    柚木的感觉这一刻却很复杂。

    “所以我，其实不止有三辈子，对吗？”

    塔尔波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你的生平我也不清楚，所以关于你的事情，都写在了蝴蝶之书里。”

    幻书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阅读的。

    越是影响作用大的书籍，达成阅读的条件就越是苛刻。

    柚木所在的蝴蝶之书，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开的人就是伽卡菲斯。但是他能读多少，就连塔尔波都不知道。

    毕竟蝴蝶少年出来了。

    他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了。

    红发的少年顿了顿，“你的伽卡菲斯，是那个西洋棋脸的西装男吗？”

    这回轮到塔尔波愣住了，他哈哈大笑，“那也是他其中一个身份，真没想到，你居然见到他了！哈哈哈哈哈哈……很好！老夫活了那么久，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彭格列I世Giotto。

    伽卡菲斯在那个笑容明媚如春天三月阳光的少年身上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不得不把彭格列指环让出。

    他以为第二次将会发生在彭格列X世沢田纲吉身上。

    毕竟那个少年身上，塔尔波看到Giotto的影子，是那么的清晰。

    他们的身上有着类似又不尽相同的超凡力量。

    没想到啊，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摔了第二次了。

    摔得好！

    摔得妙！

    塔尔波当年差点就被伽卡菲斯人道毁灭。

    别看他好像是个老好人的样子，总是散漫又柔软，着“拯救世界”、“支撑世界”的旗号，下手可一点都不会心软。

    就是这样矛盾又心狠手辣的家伙，如果不是Giotto，当时的塔尔波就活不到现在了。

    作为普通人，他是没有能力对付他。

    但——也不妨碍老头子愿意看他笑话不是？

    果然活得长是有好处的。

    你看，这不就有了吗。

    老头儿笑得太厉害了，就像是抽风一样。

    有一瞬间柚木都担心他会不会乐极生悲。

    塔尔波心情真的是好极了，这个消息能让他心情明媚一整年。

    “蝴蝶之书在他手上。”塔尔波：“他就在横滨。”

    “你能看到荒霸吐并不是偶然，因为蝴蝶之书最先掉落在横滨，并且和那片土地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荒霸吐也是一样。”

    老人语速很快，他像是为了躲避某种可能会同样听到这个秘密的人，或者非人，讲的话宛如念咒一样。

    但柚木每个字都听到了，声音如同线一样传入他的耳朵里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柚木：“！！！”

    塔尔波却突然侧了侧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今天裂开的嘴巴就没有闭起来过，能够让人清晰地看到老头子那缺掉的虎牙。

    在科技那么发达的现在，补一颗牙已经是很容易的事情了，但他一直没有去。

    就好像那么渺的他，一直不放弃看伽卡菲斯的笑话一样。

    这是老年人一点的执拗和坚持。

    他带着愉快的心情用那根诡异的鸟头杖敲了敲地面，没有柚木控制的葎草瞬间散开，并缩到了土壤里面。

    好像刚刚那个褐色藤蔓组成的圆球从未出现。

    应该防备起来的柚木却没有动作，他看着塔尔波一脚深一脚浅的，一如来时一样慢慢离开。塔尔波侧头看了眼他手里一直拿着的书，笑着：“选了一本好书。”

    柚木一惊，低头一看书的封面，蓝色的封皮上面有着华丽的金色印纹，繁复的花纹托出了一个盾牌，中间是一颗金色的子弹。

    彭格列家族的家徽。

    并不是每一本书都有幸被印上彭格列的家徽。

    随手一拿。

    柚木心里想的却是，这是偶然吗？

    他拿书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封面看盲选的。

    柚木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塔尔波的身影了。

    明明就是个瘦巴巴的年迈老头。

    他突然很想见织田作。

    哇呜呜呜。

    织田尼，我被开除人籍了。

    黑漆漆的夜空突然闪过一道白光，轰隆隆的雷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

    雷声传来的那一刻，大雨突然就像是泼水一样倾盘而下。

    ——满头满脸淋了一身。

    柚木：“……”

    有一句话叫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大概就是形容这个了。

    太欺负人了吧？！

    开什么玩笑。

    柚木擦了一把脸，抬头看向天空。

    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了雨滴到脸上的感觉。

    那么大的雨，没有两分钟就全身湿掉了。

    肩突然就垮了。

    非人类啊。

    虽然早有所料，但是这一刻，还真的是心情复杂。

    这算不算是叶公好龙。

    “在干什么呢！”

    大雨遮盖了所有的声音，柚木才没发现织田作居然找过来了。

    男人快步上前，把湿漉漉的少年抱起来。

    柚木挣扎了一下，对方也不管他，按着他的头在肩上。他难得有些心虚，喏喏地：“你怎么来了？”

    “不来会知道有个傻瓜在淋雨吗？”织田作的声音很平，平到柚木都分辨不出来他是什么情绪。

    瞬间的那个就安静了下来。

    好像在生气啊。

    真少见。

    柚木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就像是以前一样。

    作者有话要：鸽鸽最爱的英雄：汪汪侠。

    他真的好可爱好可爱，摸手手的亚子击中了鸽子的心

    其次是主角秃头侠。秃头的存在明一个道理：我变强了，我也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