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三少爷好久不见,今儿个刮的哪门子风，竟把您吹来了。您能踏足店，真是蓬荜生辉啊。”二见到贾蒙,就如见了财神爷，白毛巾往肩上一甩,弓着腰极尽奉承。

    贾蒙给厮打了眼色,厮左右为难,苦着脸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贾蒙拉下脸来对着二道：“别烦爷，今儿爷心里不畅快。快去弄个上好的雅间来，惹怒了爷,有你好瞧的。”

    “哎,哎，的这就去安排,您跟我来。”二早就习惯了金陵霸王，这会熟门熟路的，伺候的是越发殷勤了,生怕这霸王发起疯来又给他们这些个一顿排头吃。

    “瞎了你的眼了，没见正主在这儿。”贾蒙瞧着贾赦在他后头不发话，心里打鼓。

    左右是兜里空空，不能大把撒钱心里不痛快了。贾赦也不管他那些把戏,只对厮道：“带路罢。”

    贾蒙转脸傻傻一笑，乐呵呵的跟在他后面。

    两人往那包厢一座，这菜都还没上齐，大厅就传来一一阵阵叫好声。贾赦皱眉打开窗子仔细听,贾蒙还在那儿没心没肺的点着菜。他一个眼神过去，“噤声。”

    贾蒙缩着脖子瞥了贾赦一眼，委屈的缩在圈椅里。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他老子都奈何不了他。这回遇上叔爷爷，什么都晚了，谁让人家辈分大，谁让人家是贾家正经嫡孙呢。他心里嘀咕了一回，无聊间也跟着支了个耳朵。

    “我叉他二大爷狗吠的东西，今天不打他一顿，都不知自己姓什么了。”一听楼下的费苟仗着读了几年书，和一群文人纠结起来，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现在居然泼脏水到贾家头上，是可忍，他完全不能忍。贾蒙拍着桌子跳起来，嘴上骂骂咧咧就要招人往楼下去。

    “坐下，”贾赦低喝，见他还不服气，摇摇头道：“你打他一顿又如何？大庭观众之下聚众斗殴，到时候都拉到衙门走一趟，你们家再给赔点银钱，等你回到家中再让你爹打你一顿，这就舒坦了？”

    “那就让他们接着，这人最坏了，咱们家的名声都让些人败光了。”贾蒙不敢反驳这个叔爷爷，心里却还是不岔。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压根隐藏不住挂在脸上的心思。

    他的耳朵不错，那些人的话一字没漏。贾赦回金陵不过几日，好的没有见到半分，像这样儿的话，都快听的耳朵长茧子了。就底下那些人措词还算客气的了，想是不敢太得罪贾家的缘故，更难听的他都听过。

    贾赦也不和他争辩什么大道理，“我才出门就见你那样，旁的人只怕也好不了多少。就算是污蔑，人家读书人嘴皮子利索能杀人，你打他一顿有何用。”在他看来，这侄孙身上的毛病也有不少，少不得以后也得雕琢雕。这会先给他来个循循善诱，等着入了瓮，想再过纨绔的生活是想也不要想了。

    作为荣国府的嫡长孙，他都得勤勤恳恳，凡事不敢怠慢。家中就指望着他将来能撑起贾家的门楣。一个旁支的少爷还想过醉生梦死的生活，拖贾家后腿，想得倒挺美。这么想着，贾赦面上越发温和，“这些人翻来覆去也不过就几样，老三篇了，明白的人也不会去听。你不是想吃蟹黄鱼翅来着，这不就上来了，先吃饱再。”

    是缺心眼还真是缺心眼，菜才端上来，就把前头的忘了个一干二净。贾赦摇摇头，将菜分了两份，他和侄孙子吃一份，几个厮一份。

    贾蒙眨眨眼，眼见面前的食物少了大半，上筷子使得更利索了。

    “少不了你的，不够再点便是。”贾赦实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和下人争一点饭食，瞧那没出息的样。

    贾蒙咬着筷子，挤出几滴猫尿装可怜：“叔爷爷你不知，孙儿每月总共二两银子，老爷还不许太太贴补。爷都这岁数的人，二两银子够什么使。孙儿可怜呐。”在他看来，叔爷爷哪哪都好，就是饱汉不知道饿汉饥。他的零用钱哪里比得叔爷爷这个大财主嘛。越想，越觉的悲从心来。好不容易攒了三个月的银子也没了，还倒欠厮几钱碎银。看着眼前的菜，再看看罪魁祸首的叔爷爷，他吃的更凶了。眼下只有多吃点回来，他的心里才算有点安慰。

    心里只有吃喝玩乐，单纯的近乎直白，想什么都挂在脸上，想装作看不见都难。贾赦也不拆穿他，只觉的再这么吃下去，只怕真的要吃坏了。秉着长辈的心态，他劝道：“慢点吃，你若喜欢，回头再打包一些回去便是。”想着孩这般也是可怜，他倒不是有意要坑这点零用钱，只是给个教训，也好长些记性。老是这么鲁莽，哪天被人连命都坑去才追悔莫及。

    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贾赦态度一好。前一刻还蔫着，这会又精神抖擞怪萌发。

    “二狗子啊二狗子，来这儿大吃一顿也不告诉我们，你好不地道。兄弟间的情谊都让你喂狗了。”两人正吃着呢，这门一下踢开了。

    看着后头薛家两兄弟，贾蒙从椅子上跳下来，勾着薛岛肩膀：“鸟鼻子很灵嘛，这么快就知道我在这儿了。”

    “我们兄弟无礼了，贾公子莫见怪。”薛鹏也不管两人，上前对着贾赦作揖。

    “哪里，既是我侄孙的好友，又何来失礼一。”瞧着倒像是冲着他来的。贾赦并不热切，只是稍微点头示意。

    “正好，那后厨新来了一种鱼，据做鱼脍鲜美异常。阿弟不如带蒙少爷去瞧瞧。”薛鹏和薛岛虽是异母兄弟，感情却好的如同一母所出。贾岛听了话，默契的配合他哥，连拖带拽就把贾蒙带走了。

    把人支开明显是有话要，贾赦不动声色，他倒是想看看这精明的薛家大公子要干什么。

    “不瞒贾兄，薛某有事相求，不得已这般，还往公子莫要见怪。”面对贾赦，薛鹏压力颇大。莫非这就是官宦人家和商贾的区别么。

    倒是个顺杆爬的。贾赦心里评语，面上也不表态，只捏着杯子喝了点茶水，这才傲慢的打量起薛鹏。前几日家中宴席上，他和薛鹏交过一回，不客气的，这人的脑子胜过他见过的任何人。面对这样的人，他是半点都不敢含糊，暗暗打起精神应付，“倒是我失礼了，薛公子快请坐。贾薛两家也算世交，何事不能找长辈。我可不像薛公子能耐，这会还是个不顶事的，求我只怕要求错人了。”

    “贾兄误会了。因着弟预备开一家书肆，贾兄你也知道，薛家一介商贾，”薛鹏自嘲的笑笑，又夸奖道：“常听闻老爷提起，贾兄是个会念书的，还拜了无笙名士为师。这不，就想求着贾兄出个主意。”着，他拍拍胸脯道：“也不让兄弟吃亏，旁的一概由薛家出，贾兄只需挂个名头，再往书肆挂几副你的大作就更好了。事后得利，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天底下还有这么美的事儿，打死贾赦他也是不信的，因此他笑着摇摇头道：“怎么听都是我占便宜了，可惜，原本薛兄一片美意，本不应该拒绝。不过我这人就是一点不好，胆子特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从来是躲着走的。”

    薛鹏听了此话半分不动怒，脸上倒是越发热切，“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做兄弟的绝对不能蒙你。若我有半分的算计，就让我”

    话还没完，贾赦就给拦了。蒙不蒙两，就冲这态度，就已经够邪门了。他是没有能让薛家费心算计的地方，可是贾家有啊，“别了，薛兄为人我是信的。只是薛兄这般，不仅把我看轻了，也把贾家看轻了，我贾家还不至于缺到要让薛家施舍银两过活。就此别过，薛兄好自为之。”

    这贾公子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不是应该客气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这天底下还真有见钱不眼开的？看着毫不迟疑干脆利落离开的贾赦，薛鹏一向精于算计的脑子此刻满是浆糊，一时都忘了留人。

    有因必有果，不管薛家今日是为了什么，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这次贾赦甩脸色也算是给薛家一个警告。别以为他薛家是朝廷的耳朵，就能随意算计贾家。想要什么，就得拿出个好的态度来，否则免谈。

    贾赦一向是个有耐心的，因此根本没把这一段插曲放在眼里。他让人去厨房将贾蒙揪出来，直接打道回府。从今天起，只怕有的忙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边贾赦才回到府里，就听丫鬟来报是老太太快要被气晕了。他也顾不得贾蒙，边走边听丫鬟细，连走带跑的往荣禧堂赶。

    才到荣禧堂的院门前，那犹如怨妇般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直冲云霄，慑的贾赦一行人差点往后退。等到了后院，贾赦便见着一位膀大腰圆，面阔双下巴穿着寒酸的老妇人坐在地上，甩着帕子一声声的哭唱。

    贾赦上前两步，先给老太太把了脉，没什么大事，他才松了口气劝道:“祖母先去歇着，旁的事交给孙儿便是。”

    “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添乱嘛。快回你院子去，这儿有我呢，不妨事。”贾老太太哪里放心让一个大半子去对付老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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