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按理两个院子上半夜闹的不可开交,可|荣庆堂梨香院愣是没收到半点风声。这都得归功于贾赦的威胁,陶然亭是个乱葬岗,下人哪里还敢多嘴一句。
直到第二日,俩老才知道史氏这蠢妇干了什么好事。
贾老太太知道心肝儿伤了脸,险些没气的二佛升天,拄起御赐的拐杖就要找她拼命。若不是赶着去东院探望乖孙,这会儿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装模作样的贾母铁定讨不着什么好。
贾赦才睁开眼,得知贾代善已让人去衙门告假,按住要起身的妻子,打算一起再睡个回笼觉。哪里知道老太太这么早收到消息,只好随意套了件半新不旧的常服,都没来得及捯饬,三两步去了厅中。
“怎么回事儿,我听下边人也没个清楚,还有你这儿,要是破了相可怎么好,快让阿奶看看。”夫妻的屋子贾老太太没好意思进,搬个椅子坐在门边上倒没事儿。
她扔掉拐杖捧着孙儿的脑袋仔细瞧,“留了不少血吧,可伤元气了,得快补补。还有那祛疤的药膏,不成,我得进宫求个御医来瞧瞧,要是有什么不好,这可怎么办。”
老太太越越焦心,贾赦赶紧安抚住,搀着她坐下,“卢老来瞧过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口子有点大,得好一阵养。”
“我你也是,也不知道躲。”贾老太太能不糟心,脑袋要是出了毛病,乖孙孙日后怎么好。她可是听有人这脑袋一磕,那就傻了啊。她越想越坐不住,“不成,我还得进宫一趟,求个御医来瞧瞧,不然我这心可安不了。”
“您可别,我自个的伤还能没数。”贾赦瞧着老太太|安抚不住,想了想道:“要不先拿张帖子,先请个太医来瞧瞧,兴师动众的,别人还以为咱们家出大事儿了。”
“你还敢笑。”贾老太太忍不住拍了一下大孙子,扭头真让人去请太医,这才道:“你媳妇怎么着,听丫鬟也是伤了,还是被婆子扶着回来的。”
“那可不,都紫了一大片,瞧着渗人的紧。”贾赦想着,这次是彻底和贾母撕破了脸,若是不让老太太护着点,估摸着新媳妇招架不住,“就为了几个侍妾,孙儿都了不乐意,非得逼着暳儿点头。我一个爷们,还能被个女人拿了主意。”
贾老太太狐疑看着孙子,却也知道他不好女色。想想孙媳也是无妄之灾,倒是去了几分迁怒。随即一想,又对史氏厌恶更甚,拎不清的东西。要是赦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有什么好处。
“咱们家造了什么孽,半刻安宁也没有,天天闹的鸡飞狗跳。”贾老太太原本的怒气越想越盛几分,这次要是不收拾,下次就真的一如十几年前。到了那会,孙儿还有命在。
贾赦在一旁洗漱没搭话,下毒的事还没头绪,如今又平添一桩,还得真和老太太,能压住贾母多久算多久。他也是看明白了,一劳永逸是不可能的。别贾母是史家人,就冲着她生了三个孩子,那就不能赶尽杀绝。不能也没关系,把爪子剁了,也能省心好长一段日子掀不起浪花。
“祖母,让暳儿学着掌家可好。”
贾老太太一顿,这话要是别人出来,她指不定以为是别有用心。
“夫君。”沈暳掀开帘子惊讶道:“老太太大安,您可千万别听夫君的。”
“就这么着,你是贾家人,早晚也得学起来。”贾老太太一想就明白了,看孙媳的样子也是不知道,满意的点头道:“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年轻好,上也快。”
祖孙两人三言两语定下此事,作为得利者,沈暳也不好再推脱。多跪几个时辰算不得什么,天底下婆母磋磨儿媳的事多了。若是夫君不因她受伤,倒算的上好事。可看到夫君头上醒目的红,她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连胃口都差了许多。
沈暳的做派不作伪,倒是让老太太高看一眼,对大孙子的提议赞同了一半。人心难测,也不知日后是个光景。她轻叹一声,让下人摆饭,“也不知这太医何时到,我是坐不住也吃不下。”
“先吃着,您要是不好了,我这儿铁定疼。”贾赦指着自个额头笑劝。
也罢,贾老太太瞧着大孙子还能笑,也不扫兴。随意的喝了几口粥,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太医。
牛太医把过脉,仔细检查了伤口跟着松了口气,对着老太太作揖,“贾大人身子骨无碍,额头口子多了些也不打紧,配着药膏子几日就结痂了,就是饮食得清淡些。过些日子用上玉灵膏,至多一旬,半点痕迹都无。”
“等等。”他点起蜡烛近前又瞧了几眼,眼皮一条,面上带出些许为难,“贾大人眉心伤口颇深,只怕”
“太医快。”沈暳握着拳头,不自觉上前一步,脸上聚满血气。
“即便这生肌的玉灵膏用了,也要留下米粒大的浅坑。”这处伤口虽,却是整块肉掉了去,只怕长出来也牛太医摇头不语。
“无妨,不过伤,只怕不仔细都瞧不出来。倒是有劳太医走一趟,幸苦了。”男人有一点缺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况米粒大的坑。
“哪里,贾大人严重了。”都高门难伺候,这贾公子倒是好脾性。牛太医赞赏的点头,“我这儿开个方子,您先吃着。”
“诶,多谢太医。”贾赦拱,送着太医出了门槛,回头见老太太气势汹汹模样一惊,“祖母,您可别气着了,孙儿这不挺好的。”
“你别哄我,好悬是印子,若是毁了相貌,你还有何前程。她这是戳我的心,我岂能饶了她。”贾老太太拄着拐杖起身,打算去族里好好唠唠,这事儿没完。
“没呢,一点子伤,何至如此。劳不得您气大伤身。”贾赦给沈暳打眼色,搀扶着老太太坐下,让她息怒。
贾源用过朝食,在梨香院左等右等,半个影子也没等着。急性子一来,坐上轿子就往东院赶,才一进屋就见老伴儿大发怒火,他一瞧孙子也没啥事儿,“这不好好的又使甚么性子,没瞧着赦儿满头的汗,扎着口子落下印子可怎么好。”
总算哄住了。沈暳将清膏递给丫鬟,退到一旁听到老太爷的话心又揪了起来,顾不得长辈在前,掏出干净的帕子帮丈夫擦汗。
“你给我跪下。”贾源脸一拉,“我看你是长本事了,让你练武都练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躲着点。等伤口养好,你就给我跪祠堂去。”他完也不让老太太插嘴,“今儿谁也别求情,都是顶门户的人了,还让我们跟着挂心,好好反省反省也好,都是纵坏的。”
贾老太太还想劝,愣是被吓的不敢发言。她就是性子再大,也没见老爷子这般。
“我有事和你,也别跟这儿呆着了。”贾源冷哼,不容置疑。
谁见过老太爷发这么大的火,贾赦垂眼送走俩老,在屋里发愣了一会,这才对着满面忧心的妻子道:“莫怕,老太爷气性几日就过去了。我就呆在外院,你好好陪着俩老。”
“可是”沈暳想起老太爷的气势,踌躇着回娘家一趟,让祖父给求求情。
“别担心,阿爷是担心我,也是我做错了事,该罚的。你只管照常便是,有事儿我会让文墨传话。”
沈暳不甘的点头,“外院都是子,笨笨脚的,要么派个丫鬟照料,免得落下毛病。”
贾赦一口回绝,“别忘了还有卢大夫,要个丫鬟都没处安排,你好好养着,过几日老太爷气消我就回来。乖了。”他拍拍妻子的头,又胡乱抓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沈暳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直跺脚,这人都伤成那样了还来折腾她,真真是是什么呢,她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脸皮红的跟虾子似地。
荣庆堂
贾老太太瞪着老爷子,鼻子不是眼的,喝一口水必哼一次,哼的贾源直捋掉不少雪白的胡须。
他能不发火么,儿媳是个什么德行,他们俩老还没数。大孙子不出则已,一出就要废了儿媳。
儿媳那是活该,可大孙子不惜伤害自己,怎能不让人生气。
“鼻孔什么毛病,你大孙子好大的本事。臭子也不顾忌着点儿,咱们都这岁数了,还能被吓几回。”
贾老太太被气昏了头,又是挂心心肝肉又是饶不得史氏,竟没想过此事。她仔细一想,重重哼了一声,“那也是被史氏那个蠢货逼的,孝道都快把你大孙子前程逼没了。咱们什么岁数,活够进棺材罢了,只要心肝日子好过,死也就死了。”
蛮不讲理。
贾源不得不承认被老伴儿洗了脑子,可他还是气,气大孙子不顾身子自伤。
“行了,你别甭和我讲什么大道理。乖孙只有一个,错了就错了,你要罚他也得分寸,我不打你的脸。但是你也得让我一让,这回你别同我讲什么老侯爷,我也要和史家讲讲道理,该怎么整治,别插。”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儿了,她要再不出,史氏要上天了都。
贾源想起老兄弟心里有愧,再愧疚也比不得贾家的嫡长孙,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耷拉着眼皮,飞快的转着里的雌雄球,“你来办罢,让儿子去史家,别生了嫌隙。”
“嗐。”贾老太太没反对,却对史家生不出甚么好性来。有个史氏搅家精,他史家再好也就尔尔。
贾赦这边虽然不知俩老如何商量,大抵也猜的着。老爷子罚他,他是没半点怨言。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不对,俩老要是真气出什么毛病,才真是难辞其咎。因此他也光棍,反省的很彻底。沐浴更衣了一番,又让人收拾出静室,提笔抄起经书。
贾代善回到家,接连的消息让他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不过在部里待了一日,妻子禁足吃斋念佛,大儿子在静室抄经吃素,儿媳妇掌家,女儿搬到东院。噢,还有儿子,在他面前要哭不哭,一句话也不敢。
这还是他家么,他走了几步到门槛,让人打着灯笼。荣敕造国府,金光闪闪五个大字,没走错啊。
不信邪的贾代善又退回去又看了一遍,在下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下将儿子哄回屋子,步履匆匆的往二门走。到了垂花门他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拐弯往梨香院方向去。
儿子比大孙子好忽悠多了,贾源不费吹灰之力,简明扼要将事情定下。
贾代善半句话也没问出来,直接默认了此事。乖怂的依着父母意思,亲自去丈母娘家走了一趟。
要来就来大的,老太太直接把荣禧堂丫鬟婆子清了一遍。
趁着此时,贾赦查起下毒的事儿倒更简单一些。没想到伤了额头还有这等好处,连带着好些日子没查出来的事儿,也终于查出了脉络。
这事儿起来还得怪贾代善,前几年他收了个下属送的歌伎。这歌伎也是特地养出来的,进贾府没多久就怀了孕。恰巧怀孕的时候贾母也怀上了贾敏,后来不知怎么就落了胎,也没再怀过子嗣。
因着这个,贾母倒是挺放心她的,就把她和另一个不受宠的眉姨娘带在身边。谁知眉姨娘告诉歌伎,她的孩子是被贾母弄没的,还拿出了真实确凿的证据。
眉姨娘是老人,对府里大事儿也知道一些,利用着太太母子不合,在请安伺候的时候,两人联给沈暳下毒。毒用的也很直接粗暴,直接在端茶送水的间隙,避着人捧着茶水往里头一搅和。
沈暳一贯只喝茯茶,汤色红艳发亮,压根发觉不了什么猫腻。两人联给对方打掩护,有心算无心可不就让她着了道。
她们倒是想合适时抖搂出来,可惜发现的早。
贾赦一查出来就告诉了老太太,歌伎查了个底儿掉也没查出什么来。眉姨娘却在盘查前上吊自尽,身边再往下查,也都什么都问不出。眉姨娘庄子上的家人也早就死光了,毒|药来源完全断了线索。
再查也查不出什么,贾老太太索性看紧贾母。贾赦这边伤口才结痂就去衙门销了假,干起了白天办公晚上跪列祖列宗的日子。
没过几日,黄晟的事情敲定。
贾源看着大孙子整日忙活,到底是松了口,祖宗不必跪,一日三省却不能免。贾赦才刚好过一些,这又开始了写检讨的日子。
其实老爷子未必懂之乎者也,他是辈,也不好像孩童一样蒙长辈。苦中作乐,就当做练文笔了。可怕的是妻子和俩妹子还有老太太,每回他念检讨,四人就找借口围观,一边听着还偷笑。直把他这个大少爷的脸面,丢了个一干二净。
可怜他堂堂朝廷五品官员,在四个女人面前节操尽碎,一点威严也没有。尤其是俩妹子,每回见了他都要露出牙床,半点不带客气。
作者有话要: 今天不补了,明儿接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