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如今的京城书肆林立,其中往往不乏和朝廷多次合作的大书商,在这些大书商中又以南市口一条街最出名。
南市口书肆一条街又以最深处的‘有间书肆’最为出名,其背后的主家更让人讳莫如深。
在炎热的七月,日头正当晒,平时熙熙攘攘的南市变得门可罗雀。忽然,街口迎来一顶华贵的四人抬轿,轿夫四平八稳的抬往巷子深处。
“我家主子应西贝文先生之约而来,请掌柜带路。”
轿前的随从言语戒备,却也不失礼数。
那书肆的掌柜听罢上前两步,在轿前行礼,这才弓腰引着一群人往铺子旁边不显眼的门行去。
门往前是一道玻璃天窗,左右两旁竹叶树枝纵横交错,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蜿蜿蜒蜒,在清泉旁掌柜停下脚步。
魏咸定睛一看,前方隐隐绰绰的二层楼,他摆让下人停步,只身一人前往。日光铺在道上,耳边是水流的声音,鸟雀的欢鸣,他停驻在桥上细瞧,这才看出点门道来,原来眼前是一扇与景物融为一体的屏风,他挑眉得意道:“贾恩侯。”
“魏公子前来,有失远迎。”
贾赦让人扯去屏风,起身上前相迎,伸指着竹榻,“原以为你不来,我一人品茶都要醉了。”
“有如此之景,不醉也醉得,恩侯好兴致。”
魏咸就纳闷了,怎么自家就造不出这样的院子,他贾恩侯难道就比别人多长了一个心肝。本来还有气,往竹榻上一坐,丝丝凉意沁到心脾也把气消了大半,“太平猴魁,倒是好享受。唔,池子里是鲤鱼,怎的如此鲜活。”
贾赦笑着与他对视,对话间推过去一杯香茶,“如何,魏公子竟找上门,可有好事找到我贾赦头上。”他着顿了一下,指着溪流眼中带笑嘴角上弯,“饿多了自然比喂饱的鲜活。”
听言,魏咸品茶的毫不停顿,只挑眉跟着转头看向溪流,“你贾恩侯的段,我自然不及。至于好事坏事,到了你里,坏事也能变好事。”
贾赦低头笑笑不言语,躲了这么多天,藏到此处还能被找到,想必魏咸是铁了心。至于来意鱼饵都撒下去了,咬钩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谈一局如何。”
京里也就那么几家人,如今还能稳稳站在朝堂上的老亲,除了贾家也没别人。
贾恩侯此人,他娘每每起总要叹气,魏咸自觉不比对方差,老爹老娘却总拆台自己占了家世便宜。
服气,他魏咸是如何也不肯服气。
“可。”
贾赦挽执白。
棋局千变万化,一黑一白在棋盘上交错,若有人观棋便知二人棋风大相径庭。往深了看,魏咸中的棋子在他下咄咄逼人攻势猛烈,贾赦一退再退,眼看就要失守半片江山。
“我要赢了。”
黑子往棋盘一放,棋局顿变,白子锐减。
“那你看好了。”
贾赦将握在中温热的白子放下,“结束了。”
静,夏风吹动竹林,风声叶子声,魏咸的汗滴到棋盘上,啪嗒一声,既突兀又和谐。他看着棋局久久不语,忽而哈哈大笑,“你自断后路赌我走这一步,你就不怕我不为眼前之利所动。”
“会的,因为你是无咸公子。”
不走也得走这一步,魏家没得选。
贾赦的笃定让魏咸有点拿不准,换做数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贾恩侯,或许还能猜中五分心思。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竟占不到一丝便宜。魏家的决定是对是错已经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眼下要考虑的是怎么合作才能让魏家占上风。
同为今朝老家族,魏家发迹在前朝,贾家发迹在今朝,若不是当年魏家家主娶了公主,京城早已没有魏家的立锥之地。不同的是,魏家算得上世家,贾家到了贾赦这代才勉强跻身世家,在这之前人都称贾家为‘新贵’。此消彼长,贾家新贵在魏家面前并不落下风。
老世家背负的太多,魏咸身为嫡长子更是不容一步踏错,慎重也是应该的,只是留给魏家的时间并不多。
何况,魏家也该急了。
日影从溪流瞧瞧走到竹榻,带走溪流最后的五光十色,如同
二人相对而坐,魏咸抚须轻笑,他抬指在棋盘上,每出一个名字便有一颗棋子映在棋盘上。
合作也需要诚意,贾赦笑着捧起棋罐,执起白子毫无章法的放在棋盘上,“这些可够。”
“好大方的恩侯,不心疼。”
“养了那么久,总该有点用处。”
贾赦不理会魏咸的试探,他自有他的用意。
这一局不是试水,在没有完全信任之前,他不可能将后背交给任何人,哪怕他魏家诚意十足。
“那就定了,我静候佳音。”
魏咸看着贾赦眼睛,一棋定局。
“必不让无咸公子久等。”
很快,很快
七月,巴蜀等地爆发山洪,盐源县知县独子乞讨上京,当朝击鼓揭发县主簿贾ម勾结邻县知县并知府贪墨朝廷所拨之款项,累至全县百姓父老活活被洪水夺了性命。数十条罪状,条条清晰分明,桩桩件件无不骇人听闻,朝野上下震惊。
皇宫内御书房进进出出,几位阁老的声音高低起伏,伴随着皇帝怒气时不时有磕头请罪的声音。
巴蜀等地山洪本是家常便饭,如今有人上告反倒蹊跷,阁老中有人就算恨不得把贾家置于死地也不敢轻举妄动。
八百里加急,连夜查问击鼓的楚透,务必将其父血书上所列十八条罪状从头到尾查清。
一切来得突然,又让人触不及防。
贾代善和贾代化二人在御书房忙到大半夜,直到更鼓响起才匆匆回到府里。
“爷,老爷已回府,您看”
“算了。”
贾赦躺在摇椅上,竹椅一摇一晃,伴着他嗑瓜子的脆响,在宁静的夜里,显得异常诡异。
“你倒还有心思。”
贾代善连常服都没换,一路从门子上赶到东院,远远看去东院黢黑一片,他还以为儿子已歇下,没想到还在院里嗑瓜子,“给我来一点。”
“给老爷泡杯金银花,这火气菊花茶治不了。”
贾赦让人掌灯点上艾香,顺把瓜子交给文墨,老人家吃什么瓜子,也不怕把牙磕难看了。
“今日真惊险。”
御书房的对峙,贾代善都为自己捏了把冷汗。若不是圣上能忍,若不是同僚畏惧贾家,当即便能露出獠牙让圣上把贾家发落了,那他们真是有理没地儿。
皇家事后再找补的事还少,真到那时候贾家一族尸体都凉了。
“不急,接下来日子只怕更难熬,不得咱们全族在朝的全都停职回家。也好,今年日头不寻常,到时候咱们就连着大伯一起去山上避暑。”
“想得美,还想出去,到时候一家子都得在府里安生蹲着,还能让你四处溜达。”
“信不信,老爷一等便知。”
贾赦拍拍衣袍,瓜子壳撒了一地,他挥,“老爷喝了金银花早点歇着,熬夜火气大,再把腮帮子疼坏可没有御医来把脉。”
“滚滚滚。”
臭子,什么时候了还笑。
贾代善咧嘴一笑,猛的一下捂住腮帮子,顾不得天热赶紧把一大杯温热的金银花茶灌到肚子里去,喝完他气的直拍大腿,“乌鸦嘴,气死老子我了。”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形势愈发严峻,从巴蜀等地发来的八百里加急牵扯的事情越多,钱家严家金家甚至,牵扯越多越不明朗。
第八日,御史台左都御史在大朝上弹劾贾家,其中大罪状三十多条,细数起来竟可致贾氏一族发配边疆。
皇帝在朝上没表态。
第九日,御史台上下在朝五个御史联名奏折弹劾贾赦贾敬,皇帝依旧留中不发。
第十日第二个大朝,朝中官员大半请求圣上发落贾家。
如贾赦所料,在朝贾姓悉数停职,只余他一人依旧在朝当班。
城门口,贾赦挥别全家,独一人落寞无法直播。
秋老虎最热的时候,全家都去消暑,就剩他一人,偌大的府邸算是空了。
“爷,魏家金家送来两只鲁地的公鸡,言是给爷补补身子。”
文墨拎着鸡笼,笼里两只大公鸡还在喔喔打鸣。
“我去开两张药膳的房子,你去卢大夫那里拿药。两只鸡杀了之后慢炖,找两个灵的子给他们送去,把药性清楚,别把两家弄混弄喽。”
“唉。”
文墨听言就又拎着两只鸡退下,一路上鸡屎飞溅,把空空如也的府里弄的鸡飞狗跳。
魏咸和金晖二人在夕食收到一大锅鸡汤也是哭笑不得,只听完随行下人的解重重赏了,回头把鸡汤端上饭桌给全家享用。
别,贾家的厨子艺着实不错,美味得人人称赞。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药膳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现在贾家的一举一动有多少人盯着,不过两道汤,就连渣都被人翻了个不剩。
钱家知道又多一些,包括两张药膳单子。
“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老爷在书房和长子对视,两张药膳方子都已烂熟于胸,实在是想不出其中奥妙。
作者有话要: 朋友结婚,连续喝了三天酒,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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