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但讲无妨。”荣青听了，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彭候与施毕也吃着酒，望着木莲圣僧和荣青。两大人仙谈玄论理，对他们来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怕理念上和他们有冲突，但也能够让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自然的法则，一举打破桎梏，成就人仙的无上大道。

    “贫僧此梦，甚为不吉。”木莲圣僧放下了酒案，眼中有些失落，“可能是因为汝真南下犯我疆界，老衲日有所思，终有所梦。在梦中，老衲看见了一位放牛娃，揭竿而起，成为盖世英雄，一举定鼎大业，驱逐异寇当上了九五至尊。那个时候，人道已经进化了千百年，但没曾想此朝只经历了不到三百年，就被汝真所灭。”

    “人道兴盛，工艺兴起，却让道艺蒙尘。我华夏气运不得繁衍，反被北蛮部落氏族所辱，难道一定要让人道，工艺倒退，回复到国寡民，才是强盛之道？若是如此，王妃修缮这大千世界，又有何用。”木莲圣僧着，声音越来越沧桑。中州人道文明进化了千年，结果还是被一个汝真这样的原始部落灭了国。

    他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荣青也终于明白木莲圣僧的心结在哪里。若不是木莲圣僧人仙的心灵上还有障碍，荣青又怎么可能一招就将他制伏？因为放不下心中的理想，木莲圣僧的道心还摇摆在武圣和人仙之间，并没有稳固。

    “圣僧，人道的更变，就好像蛹破茧成蝶的时候一般，非常的脆弱。汝真鞑子趁打伤了一只要化蝶的蛹，这种事情虽然让人震怒，但并不能明我中州华夏千百年的人道进展，还比不上一个原始部落。”但荣青，很快就指出了木莲圣僧所疑惑的事情，不光让他，也让其他人的心中都是一热。

    “敢问圣僧，何谓道？”

    “道可道，非常道，道法自然。我辈修道之人，修性以为天道，修命以为人道。天道即为天听，人道即我民意。”木莲圣僧毫不思索的回答道。荣青却接着问道：“那敢问圣僧，您知道何谓民意？或者天下百姓心里所想的，希望的，到底是什么？”但荣青这一问，却把木莲圣僧和大家都问住了。

    “理应是丰衣足食，国泰民安吧。”施毕想了想，回答了一句。荣青却摇了摇头。

    “那敢问王后，何谓民意？”彭候见众人都不出话，问了荣青一句。荣青笑了笑，用指沾了沾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众人看时，却是一个“言”字！木莲圣僧顿时惊醒了过来，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为什么我们身居高位，却不知道什么是民意？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听见百姓的声音，他们不能话啊”

    荣青点了点头，道：“但凡人仙，都会参悟一番天地法则。圣僧，你可知道为什么一个放牛娃可以当上皇帝？”木莲圣僧刚才因为荣青的一个“言”字，感觉心灵上的屏障通透了一大半，因道：“老衲一时之间，倒是参悟不透，有些不清道不明。还请王后提点一二，贫僧感激不尽。”

    “不敢不敢。”荣青连忙摆了摆，然后又用指沾上了酒，在桌上写下了另外几个字：天子，诸侯，大夫，世家，寒门，庶族，民意。“诸位应知，在秦汉之前，天子以诸侯治天下。实际上当时参与国政的，是大夫。大夫以家治天下，但因为有世袭封地，远离百姓，终于不符天道，为秦所灭。”

    “秦汉之时，大夫尽废，以士治天下。东汉末年，天下三分，世族立业，以九品中正为举荐，选拔官吏。我大瑨便是这天子与世家共享天下。然大瑨终因不解民意，现在寒门崛起，我江东意欲推行科举选员，这是必然趋势。”荣青着，望向了木莲圣僧。木莲圣僧微微点头，他的眼光虽然稍弱于荣青，但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科举天下，选拔寒士，不与世家共享天下？好，如此一来，何愁九州不兴盛？”

    “哈哈哈哈，但是这与圣僧之梦，还相去甚远呢！”

    “大夫执掌天下，其结果是家国遍地，春秋无义战。世族门阀执掌天下，其结果是垄断官场，世家兴而天下衰。寒门军阀执掌天下，其结果必然是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因此科举之后千百年，寒门也必然凋零，以庶族官员执掌天下。”荣青望了木莲圣僧一眼，见他听得明白，因此把大瑨的命运也随之了出来。

    “执掌天下的，不单只是官员，就连皇帝也是在变化的。春秋战国时是天子，但秦汉皇帝出身为诸侯，大瑨皇帝出身为世族，直到在木莲圣僧的梦中，放牛娃也能够当上皇帝！这证明人道的进步，就是从世族到寒族，再到庶族的进步。其中的原因诸位也应该明白了，就是因为天听和民意。”

    荣青完之后，众人又望了一眼她桌子上的一排字，似乎每个人都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不论是皇帝，还是官员，历朝历代的变化，并不是诸侯大战，也不是世族与军阀的交锋，甚至异族的鞑虏都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天听民意”这四个字！国政的参与者，从天子到诸侯，再从大夫到世族，最后从寒族走到庶族，已经越来越接近百姓，让百姓能够达到“言”的地位。

    老百姓不是吃饱喝足，就能够不理不问。他们同样是人，有自己的理想，有个人的追求，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有独立的灵魂。任何一个朝代，把老百姓当猪养，不让国政上听到百姓的“言”，阻断了天听和民意之间的道路，这个朝代就要走向灭亡！所以人道的进步，就是国政走向百姓的进步。

    天道即为天听，人道即是民意。

    荣青几句话，就点醒了木莲圣僧的梦惑。以他一千二百九十六年的阳寿，应该能够看见那个从放牛娃当上皇帝的人。这并不是假的，可是人道进展的必然。沉吟了良久，木莲圣僧突然对荣青道：“王后所言，句句直指道心啊！只是只是大瑨若真要亡国，贫僧作为开国武圣，心中不忍弃之。”

    “哈哈哈哈，圣僧过虑了。人道的进展，必须有个过程，不能一促而就。”荣青笑了笑，吃了一口菜。“如今这个时代，依然是与世家共享天下，寒门军阀崛起的时代。恕我直言，荣某代表的，就是寒门，而楚王，赵王，靖王，相对大瑨皇帝而言，也是寒门。当今的世族之首，就是大瑨天子。”

    “难道，大瑨天子应当退位？”若是放在以前，木莲是绝对不敢这样的话的，这是大逆不道。但他现在修成人仙，走进长生大道，已经超脱了世俗，因此被荣青一点悟，看事情的眼光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荣青道：“按照天道人道来，的确是如此。但天子禅位，必然要禅位于寒门宗室，这便是后话了。”

    荣青还不一定要扶保姬冲登上帝位，或者姬冲也不一定真想当皇帝。真正有理想的人，是修炼成人仙，成就无上神通，监管天下皇权，而不是被皇权所束缚。当然，不论人道怎样变化，回到现实生活中，驱逐外族依然是首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