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煎熬着龙城中的每一个人，即使是拿屠刀的施暴者，双眼中还是有种莫名的恐惧。杀戮并没有像想象中来得那么强烈，春天还是春天，树枝抽出了嫩芽，但这却不是个迷人的早晨。街面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部队，他们望着那一座座奢华的院落流着口水，可脚步却在向城外开去。

    慕容奇是个浑人不假，但他绝不是个傻子，即使不是新皇帝一再传召，他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一座满目疮痍的城市去统治的。屠城、抢掠确实能刺激部队的战斗力，也能让下之人甘心卖命，可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当它反噬的时候，你会发现那獠牙是多么的可怕。就因为这样的缘故，慕容奇的大军依依不舍的退出了龙城。

    昨夜到今天凌晨，没有一家普通民众遭到杀戮，百姓们除了没能上街赏灯外其他如常，而且大家都关紧了门窗，留在屋中“美美”地吃上了一顿。如果每次经历战乱洗礼，都是这样的结果，谁还会去恐惧，谁还会去唾弃这个时代。可这份温柔，却是强权的伪善面具，一旦撕掉，便是万劫不复。

    “宝，宝。”钱毅提着一笼鸽子走进了书房，当他看到钱宝那一脸黑线的时候，知道自己又错话了。钱毅是钱宝的堂兄，在这一辈排行第三，和叔父钱达同是三十四岁。他为人很老实，属于那种少言寡语的人。钱毅是看着钱宝长大的，后来随自己的父亲去了荥阳一带做生意，直到三年前再次与钱宝相逢。现如今钱宝的地位身份都不同，可钱毅却记不住，他总会喊错，也许是时候在钱家庄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

    “公爷，鸽子拿来了。”

    “七叔那边可有消息了。”

    “辽西没有，广固那边又来了消息。”钱毅将一卷纸条递给了钱宝。

    “哦，破多罗那边有些眉目了，是在济南发现了苻氏二女的行踪。封家最近出事了，栾和没有见到封融，倒是见了韩范，是此人提供的苻氏消息。”

    钱宝完后，自言自语般将纸条烧掉。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接一句‘哪个封家’什么的。钱宝一定会聊一聊的，因为他现在很憋闷，总是想找些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譬如是封家女婿羊霖的死。可是书房内半天也没有一点动静，好像空气都凝固了。

    “钱敦回来了？”钱宝问道。

    “恩。”

    “黎半也走了？”

    “恩。”

    “太上皇安置好了？”

    “是。”

    “冯翼有传话过来吗？”

    “没。”

    “三哥！？”

    “宝！？”

    “算了，你下去。”钱宝屏退了钱毅，提笔想给破多罗回一封信，可是半天也不曾落笔，远处谢金笛所住的阁楼，又有琴音传来，搅得心境也乱了起来。

    五日后，破多罗接到了飞鸽传书，钱宝勒令他立即找到符训英姐妹后返京。信中还提到，这几日便会有人带一些火药过去，并叮嘱破多罗，要把蒙山那处铜门心地处理好。破多罗因为荀鑫追杀王然折了许多人。无奈之下，只好让段兴在广固当地招募了一批豪侠，但段兴却找到了南燕的段宏。

    可段宏也并不是无条件的伸出援，他要破多罗用良马二十匹来换，并要求服钱宝，希望能寻一条渠道，以便长期提供马匹、马种。贩马对于钱宝来不是很难，他如今已经和契丹秘密达成了交易，而且在契丹、扶余等地，正大量的培训着骑兵部队。

    可马匹在运输过程中，要经过北魏控制的幽州、冀州。这怕是要动用明教的关系了，但明教的势力延伸到冀州的信都、平原、乐陵，就有些强弩之末的意思了。南燕段氏若想将此事做成，必然要让慕容超出兵北上，最次也要打下平原郡。

    好在现如今关中的后秦异军突起，短短一年多的光景，姚兴便抢夺了河套地区大部分的土地，这也使得北魏再次调整战略方向。不过北魏和后秦都有夺取翟魏八郡的意图，看来一场三方大混战就要在中原地区打响了。

    只要慕容氏不犯浑，恒玄不借北犯，那么南、后燕很可能平分冀州了。可是就在五天前，慕容熙在龙城篡位了，钱宝为后燕准备的复国之路也随之搁浅。但世事无绝对，也是前几天，正月十二的那个晚上，一叶扁舟将一封密信送上了梁山。

    “告诉你家太子，他出什么条件，爷我也不下山了。我还告诉你，这次想要绑架我，都不可能了。”从死神中捡条命回来的王然恢复了谨慎，但这张破嘴还是没个把门的。再了，一个区区的五品将军，才不会让他下山卖命呢。

    如今的梁山，除了人马少了些，其他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钱有了，地盘不大也算有瓦遮头。就连绑架来的徐广，也在起着重要的作用。他在王然下山期间，指导段思嘉、薛义等人修了不少的防御设施，尤其是造了十几架抛石，作为打击船只的武器。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他能和欧阳锋谈一谈，估计就差不多了。

    抛石、弩车，再布置一些暗桩、水，梁山水泊的防御便会大大提高。有了可以击退任何强敌的段，王然便有了和慕容超叫板的底气。不过叫板归叫板，这不是死磕，拿到更多的好处，才是王然的最终目的。

    “王大人此次收集到了羊霖谋反的铁证，已然是大功一件了，陛下赐个爵位都不为过。但奈何陛下对大人还有他用，所以这个官职不能太大了，烦请王大人海涵。”

    “慕辰，我在大燕，也就和你算是有点交情。这里我也不怕直，当初是我没弄明白，但现在我想通了。那慕容超就是要借刀杀人，我和羊霖谁死，他都会开心的不要不要的，你是不是？”

    “这！？”

    “这什么这，你这就回去告诉他，我死都要死在梁山上。”

    “慕某不才，为王大人讨个凌江将军可好。”

    这时胡万上前声与王然耳语几句，王然的脸色突然不好看了。

    “你个老家伙，耍爷是不是，凌江将军也是五品的。”

    “唉，王大人误会慕某了，你做凌江将军掌控一支水军，总比太子殿下让你做大都督，再给你派来一个凌江将军要好些，这中间的玄妙不言而喻。”

    “谁我会让你们的上山的，有钱、有粮、有兵源吗？”

    “王大人放心，只要你点头，这些都不在话下。”

    “好，那我就再给他慕容超一次会，他要是再诓骗我，爷可就不会让他在广固安安稳稳地当皇帝了。”

    “王大人不可造次，陛下是陛下，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

    慕辰笑了，王然也笑了，这两个人各怀心事，却都好像达到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