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峰穿着白色圆点衬衫, 乖乖巧巧地站在门口。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许燃其实比较想睡觉, 不禁问了一句, "峰, 有事么？"

    何峰一脸委屈, "燃哥，我下午没去餐厅吃晚饭，现在好饿, 能不能陪我去吃个宵夜？"

    这会, 顾池也走到旁边，量了何峰一眼，收回视线看许燃, "现在出去会不会太晚？"

    虽然不像大学那样熄灯关寝室门, 但必要的管理制度还是有的，这里口头要求是十二点休息。

    听见顾池阻止, 何峰赶紧劝，"顾哥不用担心，吃个宵夜很快的。"

    见何峰这么期待, 许燃也不想让他失望，跟顾池交待，"那我去一下。"

    顾池点头，"注意安全。"

    许燃换了件出门的短袖, 带着何峰从女工宿舍走出来。

    沿路, 出卡车厂的厂房大门, 再走约八百米，就是953艺术中心里的商业街。

    外面比宿舍里还要热。

    路上，何峰开口问"燃哥，你跟顾池关系好像挺好的？"

    跟顾池，互相辱骂过，互相鄙视过，甚至，还过。

    但这一刻回想起来，又觉得，正是那些，造就了现在的莫比乌斯。

    "我跟他，还行吧。"

    许燃笑笑。

    何峰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可是我觉得他特别关心你。"

    "我是他主唱。"

    言下之意，这都是应该的。

    何峰委屈巴巴，"宋煜哥对我怎么就没什么特别的。"

    许燃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哥对你好。"

    何峰大眼睛闪闪亮，"谢谢你，燃哥。"

    两个人很快到达商业街，何峰选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牛排西餐店。

    许燃不爱吃这些，不过他也不饿，陪下何峰罢了。

    已经这么晚，店里没什么人，很安静。

    何峰点了份牛排，许燃只点了个例汤。

    这店要先结账，许燃主动请他了。

    何峰又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坐在对面问"燃哥，这次比赛，你们莫比乌斯应该是稳操胜券的。"

    许燃靠在沙发里，语气平淡"也不一定，大家都很厉害。"

    何峰满面愁容，"哎，我这次被宋煜哥带来比赛也是运气，不知道能不能帮他多留一场？"

    "你别想那么多，比失败更遗憾的是没有经历过。"

    何峰看着许燃，眼睛亮闪闪的，"燃哥，你好棒啊。"

    他这么夸张，许燃又有几分尴尬，呵呵了两声。

    上菜后，两人随意地聊着比赛和乐队的事。

    何峰吃得特别慢，牛排都切得很块，磨蹭了快大半个时。

    顾池发了条微信过来。

    gc"还不回来？"

    许燃看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回复。

    xr"他快吃完了。"

    何峰终于切完牛排，又端起柠檬水，慢慢嘬着。

    看许燃了两个哈欠，终于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地问"燃哥，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原身有没有他不知道，但许燃自己还真没有，也不好意思，随口问"怎么了？"

    西餐厅里，光线很暗，何峰的表情看起来很羞涩，但还是鼓起勇气，用蚊子似的声音开口"燃哥，我喜欢你。"

    这是在表白？

    许燃顿时有些为难。

    何峰这个0很乖巧可爱，正是许燃一直脑补的理想对象。

    甚至，刚认识的时候，许燃确实想过，以后能不能跟他发展一下。

    但两个人才认识一周，实话，他连对方有什么爱好都还不是很清楚，根本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在感情上，许燃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去接受和培养。

    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他会为这段感情的纯粹和未来感到担忧。

    "你不喜欢我么？"何峰看着许燃复杂为难的表情，声音低沉起来。

    许燃为难道"峰，我们才认识一周。"

    "时间不是问题。"何峰紧张地看着他。

    "可我还不是很了解你，能不能给我们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何峰急切地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不是你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许燃有种解释无力的感觉。

    "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所以，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开始。"

    "为什么？燃哥，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都可以改。"

    "真没有，峰。"

    何峰情绪有些失控，起身走到旁边，双手握住许燃的手腕，"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许燃转动手腕，但他握得很紧，没办法抽出来。

    "燃哥，你不喜欢我哪里？"

    他反复问这个问题，但许燃根本回答不出来，整个人有种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很想赶紧离开这里。

    何峰终于察觉他表情里的烦躁，放软语气，换了个问题"那，燃哥你讨不讨厌我？"

    许燃摇头，"不讨厌，你很可爱。"

    何峰眼睛又亮了亮，心翼翼地问"那要不，我们今晚先去开房，旁边就有酒店，感情以后慢慢培养。"

    许燃给这句话搞得全身都僵了。

    去开房？

    这人在想什么？

    何峰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诱惑的提议，低下头，用脸颊来蹭男生的腿。

    被碰到的许燃觉得自己好像被抽了一鞭子，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站到离何峰一步远的地方。

    "燃哥，你怎么了？"

    许燃扶额，"峰，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想要么？为什么？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的。"

    看着何峰又要靠近，许燃真要崩溃了，"峰，真的，你他妈别逼我。"

    完，赶紧转身逃出了西餐厅。

    沿着回卡车厂的路疾走了一段，确认何峰没有在身后，许燃才觉得松了口气。

    远离商业街后，空气安静下来。

    一路上，想着何峰的事。

    竟然是馋自己身子的？

    可这才没认识多久，许燃真的接受无能。

    之前，并不讨厌何峰，相反，因为上一世那个学弟，对他还有几分亲近。

    今天之后，怕了怕了。

    哎，不过，之前对何峰也是有当弟弟的，此刻，许燃的心情不禁有几分低落。

    对他失望，也对这份短暂的友情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回到寝室时，已经十二点过了。

    顾池是个熬夜青年，但这个点，他一般已经洗完澡，靠在床上安静的听歌或者写歌。

    许燃特意放轻了动作，用式样怀旧的钥匙拧开锁，推门进去。

    看到顾池正站在门旁边的挂衣架前。

    男生才洗完澡，身上蒸腾着水汽，手里抓着雪白的毛巾，边擦着毛刺刺的头发，边翻动衣架上的衣服。

    听见进门声，他掀起薄薄的眼睑看来，似乎是从许燃脸上察觉了什么，量片刻，才柔声问"你怎么了？"

    许燃觉得可能是自己表情太丧了。

    在他跟前一步之处停下脚步，垂着视线，略显沉重地陈述"何峰，醉翁之意不在宵夜，居然想跟我……"

    顾池压了压目光，似乎是从头到脚把人检查了一遍，"所以，你拒绝他了？"

    许燃抬眼看过来，理所应当地淡声反问"不然呢？"

    顾池眸光散了散，语气淡然，"我以为你遇到合适的0了。"

    许燃觉得这人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问"我在你眼中就是那么轻浮的人？"

    顾池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唇畔带了浅淡的笑意，"没有，我只是以为你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许燃错开视线，"哪有那么容易，我只是把他当弟弟，他这么做，搞得我很难过。"语气渐渐低沉，直至消失。

    许燃又看向顾池，伤感地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窗外飘来夏夜蝉鸣，宿舍静了两秒。

    顾池没话，凝注过来的视线里缓缓溢出一抹清晖，然后伸出右臂，环过男生肩膀，单手把人虚虚地圈在怀里。

    许燃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柠檬淡香，感受到一份安宁和平静，没动，也没抬手，任凭自己待在这样一个恬适的位置。

    刚刚被何峰搞得尴尬又烦躁的心绪，好似也被一点点抚平，忍不住动了动脑袋，仿佛是寻找更舒服的姿势。

    看着臂弯里的男生，顾池在等待中逐渐焦躁的心情，也一分分平和下来。

    怀里这个人，平时能把你踹飞，这一刻却像一只温顺的动物，贴在自己怀里，额头和发丝蹭在锁骨上，好像带着细微的电流。

    安静中，他轻声开口"快了。"

    -

    第一场组赛马上就要开始。

    第一期节目会把比赛之前的录制和第一场演出合并之后，剪辑播出。

    这段时间许燃完成了演出歌曲的重编，顾池也新作了词。

    何峰也再不来找许燃了。

    歌名《今早起床》，是一首带电音的复古朋克。

    许燃拿到歌词的时候，忍不住讶异地去看身旁的创作，"你怎么写出这么……"

    "这么什么？"

    "这么清新的歌词。"

    顾池眸有笑意，"因为我real。"

    舞台是搭建在室内，会有一千名现场观众，气氛不用担心。

    组赛是按场淘汰的规则，每场的积分都不累积，第一场是由网络投票加现场投票的方式决出前十。

    彩排时，许燃看到这个舞台，就被震撼倒了。

    跟以前那些只有背景屏幕和聚光灯的舞台不一样，这是一个真正有舞美的室内舞台。

    360度环绕屏幕，全景式展现，立体效果非常好，配合舞美灯光，别现场观众，就是在荧幕前，也能感受到非常立体的画面。

    乐队们都在待机室里观看录制现场。

    直到现在，所有人依旧不知道除十五支乐队外的那支神秘乐队姓谁名谁，来自哪个高校。

    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莫比乌斯是倒数第二个出场。

    许燃开始还很认真地从监控里看其他乐队的表演。

    童潇的"no e"依旧是很有腔调的英伦摇滚，苏贝的"人设不太行"依旧黑嗓炸场。

    都没太大惊喜。

    直到宋煜的"挑剔"才看出几分兴致。

    歌名叫《你学的是什么》

    "你学的是什么，古生物学和殡葬专业，将来想找什么工作，出租司机和外卖哥。"

    funk节奏的"肮脏美学"，非常带感的一首歌，不过美中不足，本该是慵懒的念白唱腔，何峰却没唱出感觉。

    每支乐队回到待机室，大家都会送上鼓励的热烈掌声。

    十五支乐队，从下午两点开始，一直演到晚上，中间吃的盒饭，许燃坐得屁股疼，才到莫比乌斯。

    可以想象观众们的劳累程度，有些担心到时候的气氛。

    等到晚上九点，终于轮到莫比乌斯。

    许燃有点累，让顾池给擦了把脸。

    这次舞台，傅芮坚持穿他的花衬衫。

    其他三个人则是一样的白色上衣，正面有别致的条形码图案。显然是同一个款式的不同系列，许燃的是短袖，顾池的是衬衫，阿杰的则是olo衫。

    虽然不完全统一，但站在舞台上，既有和谐的美感，同时富有变化。

    演出分工上，因为还有合成器要完成，许燃需要配合顾池完成吉他的主旋律。

    "下面，是本次最令人期待的乐队，还未正式亮相就刷爆微博。"主持人陈伟换了身格子西装，站在舞台上，"现在，让我们欢迎下一支乐队，莫比乌斯。"

    灯光黯淡下去，提示演出即将开始。

    3d环绕屏幕上，显现出一个金色的莫比乌斯环，一颗闪烁着光亮的球持续不断地滚过环的正反面。

    等面光亮起后，看到四个人分开站位。

    主唱戴着耳返，手持无线麦，身背火红色的吉他，背带是纯黑。

    吉他手身上有黑色吉他，背带纯白，身前有合成器键盘。

    贝斯傅芮的花衬衫格外显眼，站在主唱的右后方。

    鼓手在最后面，靠近屏幕。

    顾池站在键盘前，低垂着视线。

    灯光突然剧烈摇晃抖动。

    他按下琴键，手指在上面灵活跳跃。

    配合合成器迷幻的电子音色，鼓声、贝斯同时炸响。

    复古的节奏从舞台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在一瞬间点燃全场。

    主唱性感的嗓音合着旋律喷薄而出。

    "昨晚酒精还未散尽，不能一人潜藏黑暗夜里，无顾忌，亦无法再退去。"

    主歌刚开始，舞台下，从前到后，观众带着荧光手环的手已经在空中挥舞，金属礼起伏如海浪。

    许燃右手持无线麦，在舞台上跳动带起节奏，神情却沉静一如往常。

    全场沸腾，没有克制，没有压抑。

    这是属于身体本能的节奏。

    主旋律是失真的吉他，而穿插其中的迷幻电音又仿佛是把空间向未知地带推开。

    "今早起床，乌云尽散。

    今早起床，一起去玩。

    今早起床，有你身旁。"

    副歌部分，节奏轻快又非常洗脑。

    "今早起床--"

    间奏的结尾有一个高音往上拉升，许燃握着无线麦滑跪到舞台右侧。

    全场尖叫。

    停下的位置就在键盘的一步远处。

    仿佛有过商量，又仿佛是心有灵犀。

    许燃抬手的同时，顾池已经侧身，勾住伸向自己的五根手指，轻巧地把他拉起来。

    一切自然而然。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主唱已经重新回到舞台正中，继续从容唱歌。

    "声色犬马，觥筹摇晃，城市颠倒，万物生长。"

    这是摇滚节奏和迷幻电音的完美融合，在合上完美的演奏和性感的演唱，汇聚成独属于青春的躁动和能量。

    这一刻，只需要跟随身体的本能，和主唱一起跳动。

    唯爱与青春不可辜负。

    因为这场是乐队的第一次亮相。

    到第二遍节奏舒缓的间奏，许燃挨个介绍成员，加深观众的印象。

    他握着麦克风，如同日常讲话般，声音和缓地介绍"大家好，我们是莫比乌斯。"

    先回头，看向最后面的架子鼓，"这个年轻人，是鼓手阿杰。"又加了一句，"目前单身。"

    阿杰眯眼笑得憨憨的，举起鼓棒，向台下挥舞手臂。

    又侧身，看向左后方，"这位风流帅哥，是贝斯傅芮，不知道单不单身。"

    傅芮笑得放肆，使劲点头。

    许燃最后才看向身旁的吉他手，"这位最帅的，是乐队的吉他手，也是我的老板，顾池。"

    顾池弹着吉他，眉稍微动，突然伸展手臂，把就在身旁一步远处的许燃搂了过来，凑近麦克风，声音低沉地接口"这是我的主唱，许燃。"

    许燃……

    许燃凑近麦克风补充，"咳咳咳，表演啊，麻烦你real一点。"

    场下有尖叫有欢笑。

    一首歌结束，全场高喊"安可"。

    下面还有演出，肯定是不能安可的。

    许燃头发都汗湿了，感觉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走回待机室的路上，心情还无法完全平复。

    莫比乌斯走进待机室时，所有乐队一起起立，给四个人送上了热烈的掌声。

    虽然大家都有这个待遇，但许燃私心觉得这次的掌声比其他乐队都要热烈。

    等了片刻，现场投票的票数公开，莫比乌斯835票，比第二名多60票，目前高居第一。

    这场的最终成绩，还要加权网络得票数，网络投票通道则会在播出第一期时，同步开启。

    又看了一会，最后一支乐队结束演出，马上就是最后的未公开乐队。

    许燃格外期待。

    陈主持回到舞台上，表情里透着神秘。

    "各位乐迷朋友，十五支来自十五个大学的乐队已经全部表演完毕，现在，还有一支神秘的未公开乐队，这支乐队可能会让大家很吃惊。但，或许这是它重返荣耀的必经之路。"

    "请看大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