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宁愿不曾见何可生别离
她席地而坐。
人,心干净时,哪里都不会有污处。
她稍一抚弦试音,铮铮三二声响起,琴声悠扬,于山间江边远远传开,真个震撼人心!
琴音一起,就高亢悲苦无极。
世间竟然有人可以将琵琶弹得如此激越而苍凉!
这不是表演,不只是演奏,这是绝无仅有的领悟心声。
再天才的大师,可以精湛技法展现优美韵律、无上才华,但一生之中绝不能反复弹奏出,自己梦寐以求的心曲;
似这样的悲伤与喜悦交融之音,不到这个时候,绝对表演不出。
官意对于乐器乐曲品味不怎么在行,于弹琴一道也了无兴趣;
但自就在一个抚琴高人身畔走动,耳濡目染,无不是绝好佳音。
虽然是失忆了,对一个人琴弹的好不好听,却是大有发言权;
丽人弹琴,意境法与姐不同,但却是高妙无极。
他闪念间明白:我家姐,原来是懂音律的。她是不是很神奇?
当下忍不住赞道:“好琴,好音。太苦了!”
丽人听了心中一震,反而转涕为笑,掩口巧笑:“奴家蒲柳之艺,公子谬赞了。你原来却是懂琴的。”
她克制自己心思情绪的能力,可也是极迅速了。
回顾锦衣卫:“他与我有大恩,遽尔相逢即是生死别离。请诸位大人稍宽片刻,我要为他弹唱一曲,为他送别。”
锦衣卫头领点头不话,其他人也不反对。
王夫人琴技冠绝天下,以自己这些一般身份之人,平时是难有会可能听到的。
此时有会一饱耳福,真不容错过;至于她是为谁而弹奏,不是核心问题。
她有心弹,何不与人方便自己享福呢?反正人犯已经被捉到,也跑不了。
丽人清一清嗓子,玉指轻捻,琴声又起;只听她唱道: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绝诀,免教生死作相思。”
她一阙三唱,反复三遍;每一唱歌词相同,却每一唱意境全然不同;
第一唱,有惊喜,有相见恨晚之意;
第二唱,有不舍,有时不我予之情;
第三唱,满悲伤,有生死别离之况。
所以
她的第一唱,琴声跳跃活泼,歌声亦是欲寻此人久矣,一见倾心,幸之何也;
她的第二唱,琴声变幻不定,歌声也是才见便是分离,欲留不得,如何是好;
她的第三唱,琴声高亢悲戚,歌声皆是情天恨海之音,转瞬永诀,不如不见。
她的才情,真正是冠绝天下
老天爷真是残忍。为什么刚遇到,就是诀别?还不如从没碰到。
宁愿不曾见,何可生别离?
这是她的心声。
她一遍遍地弹唱着最后句:“免教生死作相思。”
歌声已缈不可闻,琴声更转为无尽哀切,忽然“琮”一声,
弦,断了!
她背身掩面,虽无哭泣之声,在场之人?
谁又不能领会她的苦在奔流
官意尽管不明白她的情愫,也懂得她是伤心,当下笑着劝:
“你不必担心,我也未必会死,不得今后还会再见。你的琴你的歌也是极好的了。”
“如果有会和姐一起,你们合奏一曲,那才是天下绝配,世上必然找不出第二个来。”
丽人仿佛没听见他话,一个字也不答。
山风穿林而过,风声烈烈;鸟儿惊飞受不起琴声之苦;
江水拍岸而卷,涛声阵阵;鱼儿跳跃想再听歌声之美。
所有人都不忍心打扰她平伏心绪,
时间仿佛真的静止,静到掉一根针落在草地上,你,也可以分辨清清楚楚。
官意是没心没肺之人,开口道:
“天色晚了,这位,这位大姐姐。谢谢你为我弹这么好听的曲子,给我唱这么好听的歌儿。”
“我这人不会话,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表达感谢。就祝福大姐姐心想事成,快乐无忧。”
这位丽人十多岁起天地变色,多少年来风波千幻,遭逢百劫。
她固然是风华绝代,表面上也风光无两;
素日里是锦衣玉食,座中人是才子英杰。
看上去哪一个方面都是惊艳众生,引天下多少女子羡慕嫉妒恨。
她什么都有了,可真正欠缺的恰恰就是官意祝福所:
“心想事成,快乐无忧”
她何曾真的能心想事成,又哪里真正的快乐无忧?
眼前这个青年,偏偏拿这话来与她告别。
偏偏就无比真诚地祝福她。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将一方锦帕刹那间湿透;
泪滴如雨,不只有悲。
官意不知道丽人为什么会哭成如此哀伤痛绝,那么分明是自己错了。
错在哪了?
官意是想不到的,他的心思也不在猜测上,只有勇于承认错误:
“对不起,对不起。我诚心诚意给你赔礼道歉了。我这个人很笨的,总学不来好听的。”
“你别生气。大家萍水相逢,见到一次也不会有下回,你以后见不到我,也就不会惹你不开心了。”
丽人听到他也不会有下回等等话,可真就是泪流成河。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唯一有一样,始终没有发出哭声。
无声的哭泣,让黑夜更加黑暗。
“我哭,不关你的事,我是开心。”
她,谁信呢?
“你犯不着为我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这里很凶险不安全,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她还是没有表示。
官意不敢再发声,既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不如静静陪着她。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想到去做点什么表示关切了;眼前人她是毫无设防,也绝对不会拒绝。
官意听了她的歌曲,却从心底有一种不敢冒犯的敬重。
其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还好,终于有人前来破解这无法描述的哀伤。
有人在江边大喊:“弹琴的可是夫人吗?琴如此歌如此,夫人一定在这里。”
一艘快船,如箭一般飞快地冲来,显然操舟之人技能高超。
船还没停稳,早有人平沙落雁般飞身而来;后面几个跟随者,起落间也极为迅捷,眨眼间就来到跟前。
这些人分明是给琴声引来,而且非常关心丽人。
几个家奴中早有人欢声回应:“来的可是麻帮主?”
话音未落,来人已到,向丽人认真行了个礼。
豪气地:“我就嘛,除非是夫人,别个女子哪能唱的这般好听歌来的?”
听他话,就知道是一个粗人。
此人一双三角眼,头尖下巴窄,形貌不佳;偏偏天生一股悍厉之气,叫人不敢轻视。
身背一双分水刺,是水面上讨生活之人的上佳武器。
随他上岸的五个跟随,分明精擅作战阵法,一到即守成五行阵势,把锦衣卫一干人反包围在当中。
锦衣卫一帮人,里的家伙基本上都被官意整没了;人也伤的七七八八,没什么战斗力了。
锦衣卫惊骇地:“你就是麻叶不成?”
那人傲然:“我是麻叶。就是你们日思夜想要捉的麻叶,有什么成不成的。”
再问丽人:“夫人。这帮鸟人为难你了是吧?”
丽人并未转身向来人回礼,平静的声音连一丝悲伤都了无踪影。
“他们没有为难我,但是这位救我的公子得罪他们了。”
她微微一指官意。
麻叶“哦”了一声,扫一眼官意:“夫人若是想他活命,一会让他跟我们一道走就是,这里谁还拦得了路。”
这是对官意不了解,也不重视的了。
官意心里好不轻松:看来我一定不是什么海盗倭寇,官府可能是搞错了,这就好。谢天谢地!
麻叶紧盯着被锦衣卫收走的倭刀看了许久,“咦”了一声发问:“这伏魔斩,你们哪里得来的?”
锦衣卫虽然惊惧,又哪里肯回他问话?
家奴:“是这年青人带来的,给这些大爷缴了去。”
麻叶几乎不相信,试探问道:“朋友。早二天在金华,天是不是折在你里?”
官意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也不知什么缘故,见到麻叶就不喜欢这个人;
仿佛没听到,也不理麻叶。
麻叶疏眉一动,就想出杀了官意。
沿海数千里海疆,平民也好官府也罢,听了麻叶这个名字,儿不敢夜啼,比无常夜临也无遑多让。
这子忒混帐,敢不回答?
但好像夫人对这子还满客气,今天先不杀他,改日撞上再要他命。
麻叶能成数万海盗首领之一,心计变化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要当大头目。
可不是单单凭着武功高强就行,处事厉害,当立断!才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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