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没有话声。

    这样的气氛不知维持了多久，晏道书开口破了安静。

    “你算怎么处置三郎？”

    皇帝抬头, 目光深深地望着晏道书。他出声道：“流放。贬为庶人。囚禁一辈子。”

    三种下场, 贬为庶人，相对来，会更自由。

    晏道书翻了个身子，他从榻上起来, 对皇帝道：“给他一个自由吧！”

    皇帝问道：“他如今在哪？”

    晏道书告诉皇帝：“直接下令贬为庶人，他会回京谢恩的。”

    皇帝颔首：“好！朕会下旨, 将他贬为庶人。但是，你要回宫。”

    “没有别的选择吗？”晏道书目光复杂地望着皇帝。

    皇帝脸色不悦, 他指着晏道书，沉声道：“你还想要什么选择？让朕立大郎为太子？还是立五郎、六郎他们为太子？或是，将这江山让给你的叔父们？”

    见皇帝要生气了, 晏道书改口道：“好好好。我回宫。你少发脾气。火气这么大，对身体不好。”

    皇帝面色稍缓，冷哼道：“你若是不气朕, 朕又怎么会生气！”

    晏道书点头：“是我的错, 我道歉, 行了吧？”

    皇帝斜眼量着晏道书。突然觉得这个儿子变了。

    性格与以前不同了。

    以前吵破天，都不肯向他低头认错。如今, 竟然干脆利落的道歉, 一点清高冷傲的架子都没有了。

    皇帝觉得, 一定是在外经历了很多事情, 所以晏道书的性子才会发生改变。

    看来，这次废立太子，还是值得的。至少让这孩子成熟懂事了。

    皇帝语气淡淡地问道：“孩子们呢？”

    晏道书告诉皇帝：“还在外面。”

    皇帝直接道：“派人将他们接回来。”

    晏道书摇头：“孩子们挺喜欢外面的，我想让他们继续留在外面。”

    皇帝板着脸，不满地言道：“堂堂皇孙！岂能流落在外面！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马上把他们接回来！”

    晏道书对皇帝道：“在外面，他们能切身体会到民间疾苦，有助于他们成长。如果你希望他们成为普通皇子，将来不插手政事，可以立马将他们接回京城。如果希望他们成为国之栋梁，为国效力，还是让他们继续留在外面。只有融入社会底层当中，才能了解社会底层的生活，想改变社会底层百姓的生活。只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国家才能富强起来。”

    皇帝不冷不热地言道：“你考虑得倒是长远！朕问你，那些人跟兵械是不是你从三郎手里抢的？”

    晏道书点头，坦然地承认：“是我从三郎手里抢的。三郎原来将那些人安排在庆州，我逼三郎把人调到了胜州。兵械一事，可能会让突厥有机可乘，所以我早有防备。”

    皇帝冷哼一声，对晏道书道：“还不滚出来！”

    晏道书指着牢门道：“门没开，我怎么出去？”

    皇帝突然转身离开，不理晏道书了。

    晏道书叫道：“不管我了？”

    皇帝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秦统领看到皇帝出现，心观察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面色恢复正常，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秦统领出声问道：“陛下，回宫？”

    皇帝指着里边道：“把他带回宫里。”

    秦统领颔首：“遵命！”

    忽地想起一件事，皇帝冷声言道：“将陇王带进宫里！”

    “遵命！”

    赵大郎与李老五等人，本想趁着禁卫军换岗的时候，翻墙爬进去。谁知，他们来的时候，禁卫军早就换过岗了。

    等了一个时辰，天已经黑了。赵大郎觉得这么等下去不行，他拿出了两块碎银子，并且对李老五做了个手势，让李老五与另外几个人到那边去。

    等李老五他们移动位置后。赵大郎将两块银子丢到李老五那边。

    听到动静，守在后门的两个禁卫军立马变了脸色，其中一人道：“我过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守着！”

    “好！”

    禁卫军朝李老五那边走去。

    走过去后，发现地上有一块碎银子，禁卫军大喜。立马捡起那块碎银子。

    李老五正准备动手，守在门的那名禁卫军忽然喊道：“什么情况？”

    刚刚捡到钱的禁卫军，正算开口回应，没想到又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碎银子。

    捡钱的禁卫军出声回应道：“没什么情况！我在解！你可别过来！”

    话间，这名禁卫军将地上的这块碎银子捡起来。

    李老五趁着这名禁卫军弯腰的时候，快速捂住对方的口鼻，其他人快速晕这名禁卫军。

    守在门外面的那名禁卫军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那名禁卫军回来，他再次出声叫道：“还没解决好吗？”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应。

    守门的禁卫军觉得奇怪，眉头一蹙，朝那边走去。

    “黄三，你该不会在蹲着吧？”

    赵大郎指挥着人，立马冲出去，从身后捂住这名禁卫军的嘴巴，快速晕对方。

    解决了两个禁卫军，赵大郎与李老五等人，马上翻墙爬进去。

    赵大郎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心虚。

    进去后，李老五望着四周，他声问道：“怎么走？”

    赵大郎摇头，他也不知道陇王在哪。而且他以前也没有来过十王宅，压根不知道怎么走……

    李老五告诉赵大郎：“今日我看到陇王的随从就是从这道门进去的，一定在附近！我们快找找！”

    赵大郎点头，跟着李老五一起寻找陇王。

    陇王此时正在喝酒，他心里烦躁不安，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被关在十王宅里，陇王想走却走不了，只能借酒消愁。

    “阿耶……”

    “阿耶，大郎欺负人，你快收拾他……”

    “快来收拾他……”

    进入一座院子的时候，听到里边有动静。赵大郎与李老五停下了脚步。两人趴在门板上，透过门缝，观察里边。

    看到陇王正坐在院子里喝酒，赵大郎跟李老五互看一眼：总算找到这个鳖孙了！

    赵大郎与李老五马上绕过这道门，两人翻墙爬进院子里。

    陇王趴在食案上，正在喃喃自语。

    李老五先爬进来，他轻声靠近陇王。

    赵大郎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嘶……”

    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赵大郎吸了一口凉气。

    李老五担心陇王发现异样，快速冲过去，直接捂住了陇王的嘴巴。

    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陇王蓦然警惕起来，他激动地挣扎。

    “呜呜呜——”

    赵大郎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帮忙。

    李老五低声对赵大郎道：“进屋看看，屋里有没有其他人。”

    赵大郎点头，他跑到了屋子里，发现没人，帮着李老五将陇王拖进屋子里。

    先将陇王的嘴巴堵上，把陇王的手脚捆起来后，李老五拿出了匕首，将匕首架在陇王的肩头，拿走陇王嘴里的布团。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陇王一脸慌张地望着他们。面前这两人蒙着脸，陇王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赵大郎冷声问道：“你回京当日究竟对陛下了什么？”

    陇王变了脸色，他声音颤抖地道：“你们是二郎的人！”

    赵大郎点头：“不错！我是他儿子，他是我阿耶！”

    陇王：？？？

    晏道书何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陇王突然怀疑赵大郎在骗他，觉得赵大郎的身份不简单。因为不知道赵大郎是谁派来的，陇王决定心一些，谨慎应付对方。

    李老五一脸凶狠地问道：“快！你究竟在陛下面前了什么！”

    陇王告诉他们：“王那日，只不过是向陛下讲述了边塞的情况。”

    赵大郎走过来，伸手掐了一把陇王的大腿，他威胁道：“再不实话，当心我们要你的命！”

    陇王被赵大郎狠狠掐了一把腿上的肉，他忍着疼，咬牙回答道：“王当日的确只是了边塞那边的情况。”

    “还不实话！”赵大郎又狠狠掐了一把陇王的大腿。

    陇王没忍住，发出了叫声。

    赵大郎立马捂住陇王的嘴巴，瞪着陇王道：“你敢喊人，我们就杀了你！”

    倏地，外面传来了动静，听到院门开的声音，赵大郎跟李老五变了脸色。

    “怎么办？”李老五慌张地问赵大郎。

    赵大郎也慌了，他突然伸手，用力地捶陇王的头。

    李老五将匕首收起来。

    陇王大声喊道：“救命啊！”

    禁卫军听到动静，立马冲进屋子里。

    赵大郎对李老五道：“冲出去！”

    “好！”

    李老五与赵大郎同时大声呐喊：“杀啊！”

    两人往前冲。

    赵大郎与李老五还没接近禁卫军，突然被禁卫军抬脚踹倒在地。

    禁卫军立马将赵大郎与李老五控制住，把他们二人押起来。一同带进宫里。

    秦统领收到消息，亲自过来接人。

    没想到见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看到赵大郎，秦统领的眼角微微抽搐。

    难怪一直没找到赵大郎，原来赵大郎跑去了十王宅搞事情！

    皇帝与晏道书都在殿内。皇帝面无表情地批阅奏疏，晏道书给皇帝泡了菊花茶，对皇帝道：“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冷淡地言道：“朕若是休息了，这些奏疏谁来处理！”

    晏道书笑着道：“我替你处理，你安心去休息吧！”

    皇帝目光挑剔地量着晏道书：“你来处理？在外面当了这么久的庶人，还记得如何批阅奏疏？”

    晏道书正准备回应皇帝，秦统领带着几人走进来了。

    晏道书听到声音，回头望过去。

    看到赵大郎与李老五，晏道书惊讶。

    “这是怎么了？”晏道书朝他们走过去。

    赵大郎一看到晏道书，大声叫道：“阿耶！我被人了！”

    皇帝：……

    皇帝目光冷淡地望着赵大郎，又看了眼秦统领。

    秦统领开口道：“陛下，禁卫军到十王宅接陇王入宫的时候，遇到这两人正在对陇王下手。”

    陇王激动地道：“陛下，这两人蓄意谋害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你跑到陛下面前了我阿耶的坏话，我阿耶会被陛下入天牢吗！”

    赵大郎朝陇王伸出脚，踹向陇王。

    陇王摔倒在地，他怒瞪着赵大郎：“你！”

    赵大郎高抬下巴道：“我的不对吗！就是你恶人先告状！我阿耶立了功，被你这人害得关进了天牢里！”

    陇王目光忐忑地望着晏道书。

    晏道书目光平静地看着陇王，他道：“陇王，当初问你借兵时，我可曾将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威胁过你？”

    陇王咬着牙道：“当初若不是你逼王，王怎么会借兵给你？就连身份，也是假的！逼着本王，帮你欺君！”

    晏道书转头告诉皇帝：“身份一事，的确是我请陇王欺瞒朝廷。但是我并没有将刀子架在陇王的脖子上，逼他借兵给我。”

    皇帝恼怒地指着陇王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敢欺君！”

    晏道书是什么人，自己的孩子皇帝心里自己清楚。

    刚开始听晏道书养私兵，私下造兵械的事情，皇帝的确震怒。他没想到最疼爱的孩子，竟然真的有背叛之心！然而，从叶大郎那里得知三皇子养有私兵，私下造兵械。皇帝仔细一想，便全都明白了！

    那些私兵，那些兵械，都是三皇子背地里搞的！与晏道书无关！

    晏道书明知道带着这些人这些兵械上战场，可能会暴露这件事，却还是这么做了。明显是预料到了后果，故而被入天牢的时候，晏道书一点都不慌张，因为早就料到了，所以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件事。被关这么多天，晏道书一直没有开口将三皇子供出来，就是担心皇帝会严惩三皇子。他这是在保护三皇子！

    养出了这么这么一个太过善良的孩子，皇帝认了，改不了就改不了吧！至少，心怀仁义，将来会成为一名受百姓爱戴的明君。

    如今看到陇王还在诬赖晏道书，皇帝气得抓起书案上的镇纸，朝陇王砸去。

    “把他给朕入天牢！”

    “遵命！”秦统领颔首，走过去将陇王拽起来拖走。

    “陛下！陛下！”陇王面色灰白，大声喊叫。

    晏道书走过去，拿起茶杯，递给皇帝。

    皇帝脸色稍缓，接过茶杯，慢慢喝茶。

    晏道书对赵大郎与李老五道：“你们先出宫吧！我没事了！”

    李老五第一次见到皇帝，惊得不出话。

    赵大郎转身离开的时候，发现李老五没跟上，他走回去，把李老五拉走。

    临走前，赵大郎回头对晏道书道：“阿耶！我在左相府等你！你早些出宫！”

    皇帝面色不悦地望着赵大郎。

    等赵大郎离开后，皇帝放下茶杯，语气冷淡的对晏道书言道：“你把左相的儿子怎么了？”

    晏道书笑着道：“刚开始他总想跑，我没办法，只好用别的方法让他听我的话。”

    皇帝：……

    “你好好想想，如何跟左相解释。”

    晏道书又倒了一杯茶，低头道：“在安西都护府与左相见面时，我已经与左相清楚了。”

    皇帝看着晏道书，他问道：“左相是什么态度？”

    晏道书笑了笑，将茶杯递给皇帝：“还能是什么态度，当然是生气，却又拿我没办法。”

    皇帝觉得晏道书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敢在他面前坦然直言。

    “朕乏了。”皇帝喝完茶，起身离开。

    晏道书也没送皇帝出去，他留了下来。

    跟随皇帝走到殿外，秦统领望向殿内，低声言道：“陛下，他还在里边……”

    皇帝仿佛没听到这话，继续离开。

    秦统领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