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五)
玄色的魔气和银蓝的灵光如两道箭矢一前一后瞬息间掠过整个蓬莱岛,在脱离众人视线后,魔尊低下头看了眼胳膊下夹着的荼婴,对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大反派式笑容,随即在对方惊惧的眼神中一指头把他弹晕了,然后施施然降落在了下方碧波万顷的林海中。
俄而银蓝灵光瞬发即至,白衣的仙人也按停了长剑,轻巧地落在了他面前。
一黑一白,面容一样而气质迥异的仙魔正对而立。
鸣雪将晕过去的荼婴随往边上的大树底下一丢,背着好奇起绕着身长玉立的明霄转了两圈。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眼里看着的是清贵疏离的仙尊,但是又仿佛有另一种角度,让他透过明霄的眼睛看见了面前矜贵傲慢的魔君,两个都是他,但他又不只是这两个。
天道用着魔尊的身体再次绕着仙尊转了一圈。
不得不法则捏就的化身实实在在地长在了天道的审美上,仙尊安静地站着,眼眸半阖,一头乌发束在高冠内,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似雪,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天地钟灵毓秀都集成在了他身上,连风经过他身旁时都轻了下来,仿佛在为美人而驻足。
“真好看啊。”天道感叹着,上掐着这具空壳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场景由旁人看来大约是极其暧昧的,一对生得一模一样的双子,冰雪似的兄长垂着眼眸不言不语,而矜贵暴戾的弟弟则以下犯上捏着兄长的下巴,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想什么残酷的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是吧是吧!特别好看对不对!”法则听见天道夸奖,立刻高兴地跳出来,分成上下左右无数个视角,开始观赏这对兄弟的脸。
双份的美人,双倍的快乐!
“天道的化身怎么能不好看?做这具化身的时候,我可是参考了历史上所有美人的样貌呢,仙尊和魔尊绝对是美人中的美人!”法则骄傲地。
“起来,荼婴被魔尊抢来了,那仙尊是要回去收荼兆为徒了吗?”法则问起了正事。
“收是要收的,但是不能就这么回去。”
魔尊放开剑仙的下巴,稍稍后退了一点儿,拔出方才收入鞘中的雪天剑,剑锋抵住了仙尊的胸口。
“啊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法则尖叫起来。
天道有些无语:“仙尊追着魔尊跑出去了,按照他的性格,难道会因为追不上就回去吗?必定是狠狠打了一架然后被前来接应的魔族拦住了啊!普通的魔族拦得住他吗?必定是得有伤在身啊!”
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了一通,然后放缓了语气,有些心疼地看看仙尊的脸,自我安慰道:“也算是给旁人一点震慑,让他们不要这么快去找魔尊的麻烦,留下点儿缓冲时间吧。”
话音落下,雪天剑无坚不摧的剑锋便割破了素白的衣裳。
剑刃穿透了绸缎,在短促的一声裂帛声后,继续前进,穿透了衣衫下莹润苍白的肌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为了施力方便,黑衣的魔尊一揽住了仙尊的腰,握着雪天剑的剑柄慢慢将长剑捅入他的心口,其间还心斟酌着避让开了所有重要内脏。
朱砂般艳红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很快沿着剑锋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血泊,而依旧无知无觉地站立着的白衣仙人还是半阖着眼眸的姿态,一身白衣沾了血,本就白皙的脸因失血更显得透明。
黑衣白裳亲昵暧昧地纠缠在一起,中间横着一柄锋芒湛湛的长剑,双子仿佛在亲密无间地拥抱,这拥抱里却是凶狠的杀与令人战栗的隐秘张力。
剑锋深入数寸,快将明霄捅个对穿的时候,魔尊停下了,将长剑拔出,血肉与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些可怖诡异,好在法则是个不懂得恐惧的,只是为化身被捅了一剑而感到心疼。
收起雪天剑,鸣雪重新拎起荼婴,让明霄在原地打坐,全力展开身形,将荼婴这个拖油瓶塞进了魔宫里。
封印被破掉之后,原本沉在海域之下的魔域就有了上浮的势头。
数千年前的魔域本就是一块与仙山海岛并行的大陆,只是在后来的那场战役中,被明霄剑主生生用封印压进了海底,成为了独立在海域下的另一片空间,现在封印没了,魔域失去了锚点,像船一样开始移动着到处随魔气晃荡。
虽是晃荡,但因为规模过于庞大,这样的移动也微不可查,除了天道沟通天地气察觉出了这点细微的移动,目前还没有谁能发现这点。
龙卷似的魔气倒灌进魔宫,侍女们纷纷下跪,却见魔气散开后露出了两个人来。
高挑俊美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尊上,但尊上里还拎着一个软绵绵鸡崽儿似的少年,看样子已经晕过去多时了。
“带下去好好照顾,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少主了。”尊上向来阴沉沉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轻快,神色也少见地带着点笑意,侍女们慌忙接过被扔到她们身上的少年,还来不及为尊上异常的反应而惊讶,脑海就先被那句“少主”填满了。
少主?!
魔域有少主了?!
尊上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收徒?
黑色衣摆随着男人前进的步伐而翻卷如海潮,他忽然停下,眼尾斜斜地挑着望过来,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含着刀似的阴冷:“这是兄长给我挑的徒弟,如果他出了事,你们就都去化骨池里醒醒脑子吧。”
为了避免仙魔两具化身一见面就相残的窘况,天道决定树立一个兄弟情深的好人设,这样就可以为以后的此类情况做铺垫了,可惜在法则看来,兄弟情不情深不一定,魔尊这个傲娇恋兄癖倒是快要坐实了。
睁着眼睛瞎话的男人黑发如墨,看过来的时候眼里的神情危险得很,谁都不愿意去想象违背他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
兄长明霄剑主?!
侍女们忽然觉得脊背被剑锋割过似的一凉,忙深深低头:“是。”
这么应着,她们却不由自主地在尊上走了之后交换了个眼色:尊上心情这么好,难道是因为出去看见了明霄剑主的缘故?
因为找到了徒弟而高兴的魔尊强行压抑着轻快的步子,走到自己的寝宫中合上了门,布下一个禁制,神魂离体,瞬息之间跨越海域万里,在明霄剑主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嘶——”
一醒来,他就感受到了胸口被穿透的痛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吞了一粒,止住还在往外渗透的血,白衣仙尊站起来,掐了个剑诀招来那柄朴实的长剑,慢吞吞地向着荼氏飞去。
传中要做仙尊的弟弟被魔尊抢去了,这下应该没有人相信那个狗屁预言了吧?
他这么喜滋滋地想着,收徒一事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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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收徒现场的那些人还沉浸在茫然无措中,从封印破裂,魔尊出现,仙尊迎敌,到两人战斗,魔尊抢人,仙尊追人,一系列事情快的如同龙卷风,完全没有给在场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等他们消化掉这些庞大的信息量,回过神来才发现,魔尊跑了!还卷走了他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
荼氏的长老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是想追也定然是追不上的,只能寄希望于明霄剑主能将荼婴抢回来。
时间过去了数个时辰,从午后到了星夜低垂的暮色时分,他们才见到远方有清灵的银蓝色剑芒吞吐纵横而来。
“是明霄剑主!”
“仙尊回来了!”
“有仙尊出马,定然”
众人眼里亮起了希望,不由得鼓噪起来,翘首看着那个方向。
御剑踏风而来的仙尊身上多了一件单薄的素色斗篷,盖住了大半个身体,脸色在乌黑的头发映衬下有些苍白得过分,连嘴唇都泛着近乎透明的色泽,更像是将要乘云而去的天上来客。
他从长剑下凌空而下,卷起白衣猎猎,一双薄唇抿着,眼神冷淡极了,那神情看得迎上来的荼氏掌权人心里一惊,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荼氏的当家慢了脚步,另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身体颤抖着,鼓足了勇气,想要话,就听见白衣的剑主对着荼氏当家轻声道:“抱歉。我没能拦下他。”
此言一出,又是满堂惊愕。
剑主出马,竟然未能拦下人?
难道魔尊的实力真有如此强悍?还是
所有人都想到了方才他们二人见面后的言行举止,有些人眼里就出现了猜忌和怀疑。
莫不是莫不是明霄剑主看着自己的弟弟,便下不了了吧?
只是这个想法太过于亵渎,出来肯定要被怒目而视的,他们也就只将其放在了心里,没敢出口。
荼氏的掌权人还没想好要什么,急匆匆上前来的荼兆就颤抖着声音问了:“荼婴荼婴他他会”
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便是被人欺凌折辱,到底得了荼氏的一口饭一片瓦,未见到人世最为残酷的一面,性格纵然坚韧隐忍,也尚且保留着属于少年的天真气,对于生死还带有蒙昧不明的意识。
他从没有想过,他的弟弟,会先于他死去。
荼婴荼婴他从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不比他吃过这么多苦,他的弟弟率直坦荡,最崇拜明霄剑主,最厌恶人间不平之事,他被魔族抓去,不是被欺凌到死,就是被强迫入魔
荼婴他,怎么活得下去?
荼兆想着,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话,他早就被欺负惯了,他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该怎么咬着牙保命,他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求饶,什么时候该反抗
可是荼婴
荼兆想着弟弟意气飞扬的脸庞,心如刀绞。
他看着明霄剑主俊美苍白的脸,心里忽然浮现了一丝怨恨——你明明这么强,你明明曾经将魔尊镇压在海域之下,为什么现在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好?
但他随即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便是剑主实力非凡,也不应当为此而怨恨他,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旁人所,自己是心性邪恶的魔物吗?
那白衣的仙尊脸色更加白了,他伸出一只,按在荼兆头顶,忽然:“此子心性坚韧,天资非凡,我欲收他为亲传弟子,随我上昆仑太素剑宗。”
他声音微低,尾音有点不稳,潮湿的如同含着水汽,幽深的眸子望着荼兆:“你可愿意?”
这是他这几日里,第三次这么询问荼兆。
所有人脸上都显出了不能掩饰的震惊,荼氏的子弟们更是差点叫喊出声,荼氏的掌权人神情变了又变,惊愕、惊喜、怀疑、忐忑人类所有的情绪几乎都在他脸上轮了一遍,大悲大喜之后,他斟酌着语句道:“仙尊明鉴,这并非是我荼氏不愿,实在是此子与其胞弟出生时天有异象,昼夜颠倒,海水倒悬,请来巫族子弟卜算后,”
他声音吞吞吐吐,明霄的表情却在他到天有异象的时候就变了,本就冷淡的神色一瞬间宛如被冰霜冻住,侧脸锋利坚硬似寒冰,在他到预言一事的时候,荼兆敏锐地感觉到按在自己头上的那只颤抖了一下。
“预言?”荼氏当家半遮半掩地将这件事了,毕竟此事也牵涉到明霄剑主和鸣雪魔尊,他也不好得过于直白,想来作为此事的当事人之一,应该没有人比明霄更明白荼兆的危险性,而出乎意料的是,剑主在听完后,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世人成仙的便要成仙,成魔的就要成魔,哪有这样的道理?!”一向冷若冰霜的剑主像是被气得狠了,眼尾都泛出了点浅淡的红,那种超脱的仙气沾了人味儿,这时的他看起来,竟然与那位神出鬼没的魔尊更像了几分。
“本君不信什么预言,更不信什么天生魔物的法,便是真有这样的人,只要本君活着一日,就没有人能越过本君让他入魔!”
他吐字如钉,字字铿锵,语气里仿佛含着血,荼兆心头大震,呆呆地望着白衣仙尊的侧脸,满心茫然之下,忽然浮现了一丝酸楚。
剑主这么生气,当然不会是为他生的气,他应该是想到了鸣雪魔尊吧?
当年鸣雪魔尊入魔,他没能救得了他,现在这番话,是不是对着当时无力的自己、对着狰狞可怖的命运,所出的誓言呢?
隔着数千年的岁月和无尽悔恨的时光,这样的誓言听在人耳中,实在是令人心酸苦楚。
白衣的仙人抿着唇,再次将灼灼目光投向荼兆:“本君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拜入本君门下,将这个可笑的预言踩在脚下?”
荼兆心头蓦然涌起一股热血,他直直看着仙尊精致如画的脸庞,此刻,无论是生死未卜的荼婴还是魔族,统统被他忘在了脑后,他眼里只看得见这个向他伸出来,问他要不要反抗命运的人。
清瘦的少年仰头,咬着牙,声音颤抖:“我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 你们是怎么回事!我上一章写得这么惨兮兮的,兄弟见面相残啊!你们居然都在哈哈哈哈哈,让仙尊魔尊情何以堪!笑的收敛一点虽然我笑了但是我没有出来啊低调低调
还有!为什么你们留言,老是一大串“不够不够不够”?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你们这些欲求不满的女人哟!彩虹屁它不香吗?吹吹彩虹屁不快乐吗?我居然养了一群不会吹彩虹屁的读者,我好失败失望jpg疯狂暗示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