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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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迟疑了一瞬,黑黑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腥红的血泊里,整个身体与触目惊心的红融为一体。

    祁野中的灵刃消失了,满地的殷红消失了,漫天的业火也消失了。

    石室内的鬼火早已熄灭,周遭恢复黑沉沉的死寂,就似演到高|潮的戏突然拉了灯谢了幕,所有情绪截然而止。

    祁野像石偶般站着,身上血液凝滞,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知道黑黑躺在他脚边,奄奄一息。

    他看到狐面后那张和他一样的脸,浸没在血水和火光里。

    他听到对方气若游丝的对他生日快乐,而他的生日从未对旁人提起过。

    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去接受看到的这一切,并且连思考的能力都暂时丧失了。

    过了不到三十秒,祁野突然像放弃了抵抗般叹了口气,旋即蹲下身子,以跪着的姿态,麻利又温柔的把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黑黑抱了起来。

    虽然方才经历的一切是咒术织造的幻境,但留在黑黑身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他肩膀被箭穿透锁骨,心口又被利刃贯穿,加之鬼力的衰弱,现在他几乎虚弱到无法稳定维持灵体的地步。

    祁野利索的脱掉上衣,拿起随身带的军刀毫不犹豫的在自己心口扎了一刀,不深,但鲜血立刻汩汩的流了出来。

    他一拖着黑黑的背,一捏开他的嘴把他按在心口的刺伤处。而失去知觉的黑黑本能的、贪婪的将自己新鲜温热的心头血咽下。

    祁野就这样在大雪之夜的井底石室上身跪着,身上的血液一点点流失,身子也一点点变冷,渐渐变得和他怀里的黑黑没什么差别而他的脑子却渐渐清醒过来。

    幻境消泯,黑黑被切做两半的狐面又严严实实的遮在他脸上,祁野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他抬起,迟疑的摸上冰冷的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刚才兵荒马乱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所致,是咒术的作用在混淆他的判断

    怀着那么一丝侥幸的期待,祁野颤抖着再次慎重而缓慢的解开面具后的系绳,指绕过发梢,狐面滑落的一瞬,他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不止,血液也随之流失加速,额角密密麻麻的浸着冷汗——

    面具之后,确实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眉眼紧闭面色惨白,右眼有一道淡淡的疤,而嘴唇因沾了自己的血,鲜红又突兀。

    祁野身上的颤抖停止了,连同心跳呼吸都停止了。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性,纷乱喧嚣的闹得他头痛欲裂。

    黑黑究竟是什么人?

    他从什么地方而来?

    为什么偏偏来到我身边?

    为什么莫名其妙和我结了契?

    为什么他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为什么他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简直好到超出一切可理解的范围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会不会是为了将我

    取而代之四个字从祁野脑中一闪而逝,他摇了摇头,几乎是自暴自弃的将黑黑更紧的抱在怀里。

    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我对他的心思会有所动摇吗?

    祁野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胡乱揣测了。

    如今祁野的身体是凉的,但比起黑黑依旧温暖许多。

    他知道鬼本身就没有温度,也无所谓冷暖,但还是固执又无用的,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对方,甚至多此一举的把自己的衣服披在黑黑身上。

    不过好歹,黑黑在无知无觉情况下喝了他的心头血之后,魂体算是暂时稳定了。

    而祁野自己却心发冷发潮,这是失血过多的危险信号。

    被封闭的井口突然传来咚咚的声响:“喂!祁野!黑老弟!你们还好吗?!”

    出乎祁野的预料,来人竟然是许沉风。

    兴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声音传到祁野耳中似隔了很远,飘飘渺渺的听不真切,随即砰的一声巨响,封住井口的咒文被人从外解开了,月光落入井底,石室内骤然显得亮堂堂的。

    祁野在明晃晃的光线里明明白白的看了一眼黑黑的脸,随之为他戴上面具。

    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卧槽!挖出这么多婴蛊,这是要发财了啊!”许沉风平日里看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模样,真下井来动作倒是麻利,他看到祁野挖出来的九具婴儿尸体横陈在大缸一旁,由衷发出感叹。

    许沉风并非一人前来,不多久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另一人也从井口顺着固定好的绳索攀爬至石室,竟是徐放。

    “卧槽!祁野你没事吧!”许沉风看了眼面色难看嘴唇苍白的祁野,惊呼一声,此时祁野的模样和缸中女尸的气色没什么差别。

    祁野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抱着黑黑,他不是不想起身,而是膝盖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身子也不争气的发抖发软,能跪在地上依靠着黑黑没有倒下,已经需要很强的毅力支撑了。

    徐放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人一鬼在尸体横陈布满祭文的暗室跪倒相拥,半明半昧的月光在沉闷冰冷的空气里浮动,此情此景让他不敢贸然上前扶起祁野。

    “我没事,黑黑可能”祁野的声音虚飘飘的,哪里是没事的样子,他确认了一遍狐面好好的戴在对方的脸上,抱着黑黑试图站起来,可惜腿完全使不上力气,失败了。

    许沉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的叹了口气,伸出拉了祁野一把:“你黑哥暂时也没事了,放心吧。”

    他看着祁野大冷的冬夜打着赤膊,心口处触目惊心的有一个不大不的血窟窿,这会儿还没止住往外渗着血,突然苦笑:“你赶紧止止血,把衣服穿上,你黑哥又不会冷,给他披衣服做什么?”

    “”祁野默默的点了点头,站起来的一瞬间天旋地转,差点又栽了下去,好在许沉风稳稳的扶住了他。

    不知是不是许沉风强行动用了什么术法,黑黑的身形一闪,直接被吸入养灵坠中:“你黑哥喝了心头血暂时是稳了,让他到养灵坠里养一养,你自己也歇一会儿吧。”

    在御灵风月界混迹多年的许沉风,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管不顾往自己心口扎刀子,就为了给自己鬼侍喝一口新鲜的心头热血。

    “我是没想到,你子狠到直接将那厉鬼的脑袋给砍了,不过因为是在幻境里,他没魂飞魄散,刚在井外被我捉住了,巧不巧?”许沉风从兜里拿出一只玲珑剔透的匣子晃了晃,示意那施了轮回咒的恶鬼已经被他捉了起来关在匣中。

    祁野漫不经心的答道:“一时情急,不心就切了脑袋。”

    许沉风:“”

    一旁的徐放算是回过了魂儿:“祁野,六爷把情况同我清楚了,你先歇一会儿,待会儿我把这几个婴尸缝回女尸的肚子里,六爷来度化。”

    看黑黑暂时没事,祁野也不打算逞强了,他握着养灵坠深吸一口气,靠在石室冰冷的、满是祭文的墙上坐了下来:“那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顿了顿,他突然回过神直直的望向许沉风:“六爷怎么来了?”

    这鬼地方完全没信号,许眠不可能联系到他六叔,而且许沉风带着补魂师徐放,显然是有备而来

    许沉风不要脸一笑:“这个我其实早就晓得雪礼沟有个炼蛊的遗址,只不过”着他又晃了晃中匣子,“这个鬼太厉害,我暂时找不到人去解决他,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这不,把你和黑哥等来了吗?”

    祁野明白了,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许六爷,连自己侄儿都坑。

    许沉风早就清楚这**庄的情况,但是不敢贸然行动,从许眠那得知了祁野他们接单的事儿,便不声不响的观察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对何夫妇那十万以及村里人的两百五十万完全看不上,他的目标是匣中的厉鬼,还有婴蛊遗址里这几口刻满祭文的酒缸,甚至是度化后婴蛊结下的蛊丹。

    这些放在黑市上卖,至少能赚个千八百万的。

    许沉风边将婴尸归类让他们母子相认,边信誓旦旦的保证:“等这些东西出,给你和黑老弟一两百万不是问题,你放心好了。”

    祁野听到一两百万这个钱数,心中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买了养灵坠后,他瞬间对赚钱失去了兴趣,如果前两日他的注意力都在黑黑对他的感觉上,那么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怎么做。

    毕竟现在,他对黑黑的存在本身都产生了怀疑。

    可是祁野握紧中的养灵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边徐放根据许沉风分好的婴尸将他们仔仔细细的缝进女尸肚子里,女尸并非当年炼蛊时的容器,是被火化后厉鬼用她们的残念炼化的,经过了百年的时间,竟然真真正正的生出实体来。

    失血过多的祁野在一旁听着针线穿透皮肉的细微声响,竟体力不支沉沉的睡了过去。

    许沉风将祁野背回民宿时,宁骁吓得冷汗都出了:“哥他怎么了?!”

    趴在许沉风背上的祁野一脸苍白的死相,身体也是冰冷的,真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许沉风摆摆,将祁野放在民宿邋里邋遢的床上:“没事没事,也就是他刚获得力量身体承受不来,加上失血过多就晕了。”

    宁骁不大信,这个样子真的是没问题?他慌张的摸了摸祁野的腕,感受到强而有力的跳动才稍稍松了口气:“失血过多?哥受伤了吗?”

    许沉风:“嗯,你看他胸口上的绷带。”

    “啊——!”宁骁轻轻脚的扒开祁野的上衣,就看到不省人事的哥哥胸口绷着白纱布,隐隐还有血渗了出来,忍不住惊呼出声,伤在心口这个部位,怎么看都不可能没问题吧!

    许沉风苦笑:“他自己扎的,知道轻重,不要担心。”

    已经知道真相的许眠微微皱眉:“自己扎?为了救黑哥吗?”

    许沉风:“嗯,如果不是他当时对自己肯下狠,黑哥不定那会儿就魂飞魄散了。”

    宁骁不再什么,他清楚自家哥哥能对黑哥做到什么地步,只恍惚的点点头:“我们早点回去,把哥送去医院吧。”

    无论如何,什么自己下知道深浅轻重,但毕竟是在心口处下刀子啊。

    天快亮的时候,黑黑竟然奇迹般的从养灵坠里飘了出来。

    他恍恍惚惚做了个梦,梦里他的面具被劈成了两半,视线也变得猩红模糊,祁野就站在他上方,用一种陌生又不可思议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最后冷冰冰的抛下一句——

    “你是谁?”

    吓得黑黑赶紧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脸上的狐面,确认面具好端端的戴在脸上才松了口气。

    果然只是噩梦而已。

    他抬头的瞬间却看到祁野苍白着脸不省人事,同时一股子浓郁甜美的血腥味充斥鼻间。

    黑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看对方毫无血色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孩子,一定是为了救他没分寸的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放血了。

    如此想着,黑黑早飘到祁野身上仔仔细细又是摸又是嗅的寻找伤处,这会儿许沉风突然推门进屋,笑微微的直接来了句:“刀子捅在心口上。”

    黑黑倒抽一口凉气,当即一句卧槽没骂出来,便轻轻脚的扒开他的外套看,果然看到祁野心口处绷着厚厚的白纱布,许沉风继续道:“是徐大夫处理的伤口,放心,比寻常医生好使多了。”

    确实,徐放平日没少给孤魂野鬼修修补补,技术自然过硬。

    黑黑检查了伤口,检查了脉搏,把能检查的都检查了,即使知道祁野除了失血过多外并无大碍,还是心疼得似有人拿刀子剜他的心——

    他的心脏早歇业多年了,现在唯一的用处怕就是来给祁野疼的。

    毕竟刀子扎在祁野身上,就和扎在他心上没差。

    “这孩子怎么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

    许沉风啧了啧,气定神闲的接话:“他如果有分寸,你恐怕就凉了。”

    “”没毛病,黑黑无法反驳,他指尖轻触对方紧闭的眉眼,又顺着他脸部的轮廓下移,在凸起的喉结上蜻蜓点水的碰了碰,挑起脖子上的黑绳拉出养灵坠。

    黑曜石坠子上残着一点凝结的血,黑黑将其放在嘴边蹭了蹭。

    这会儿许眠也凑热闹进屋了,他端着药进来的,看到醒来的不是祁野反而是黑黑,忙放下药碗坐在床边,凑在黑黑耳边道:“黑哥,祁哥他没发现你?”

    “应该没有,”着黑黑苦涩的笑了笑:“我还以为过不了昨晚了,没想到躲过这劫。”

    许眠也跟着点了点头,他想,如果祁野看到黑哥的脸,一定不会傻到往自己心头捅刀子放血救他了。

    谁能够接受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鬼待在身边啊

    作者有话要:  白白:黑黑你实话

    黑黑:嗯,我是你

    白白:不是这句

    黑黑:那是哪句?

    白白:你喜欢我那句

    黑黑:???

    给白白一点时间,表白并不远

    鞠躬感谢祁清余榴弹投喂;鞠躬感谢感谢橘喵秋刀鱼、今天大大更新了吗、草帽兔、菊长的翘屁思明地雷投喂*/w\*)

    鞠躬感谢作者大大的迷粉、不加糖的苦咖啡、束竹令、清檀大仙、迹部大人萌萌哒营养液投喂*/w\*)

    日常表白大大天使,然鹅黑黑并不知道自己马掉了(:3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