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很大，而且等级相当森严。

    整座楼最高的地方只有两个座位，自然是留给帝后的，下几级阶梯才是宫妃、皇亲国戚，更下一级方是一品重臣，丞相便是在这个位置。

    每个座位前都放着桌案，案上摆满美酒佳肴，其下宽阔的场地则是六个伶人乐舞。

    这庆功宴的确是给有功之臣，夏明肩负刺史赈灾治水之责，更是夏橙严细心培养的得力后生，但毕竟官阶并不高，不过是三品侍郎，一场庆功宴，却几乎惊动了整座京城。

    礼部早就料想到要借此巴结丞相府的人很多，是以也留足了位置，礼部尚书万宇还注意到了跟丞相府斗得如火如荼的方林。

    如今两边人就像急红眼的鸡头，精神上正打的难分难舍，按他应该是抱病不来的，但他还是来了。只是就算来了，也并不会让人以为他是在示弱求饶，反而觉得在故意找茬踢馆。

    因为方林虽然参与的是喜宴，看起来却像是在给人办丧事，拉着一张脸，又苦笑又叹息，活像刚刚死了亲爹。

    这实在是太过挑衅了，万宇相当欣赏，隔空敬了他一杯酒，“壮士！”

    方林：“”

    夏橙严是带着夏明一起进来的，一进来就听到了恭维声，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和安全感。只要恭维他的人越多，站在他身边的人也就越多。

    “夏丞相来得巧啊，恭喜恭喜，今日夏大人凯旋，立了大功啊！”

    “都是丞相大人教导有方，对亲眷远侄也是如此尽心，吾等不及也。”

    “夏大人今次必将高升，下官先行恭喜了”

    夏明生得富润饱满油头粉面，见众人围了上来，不由得意，口头上虽然故作谦虚，但面上的倨傲却是掩藏不住的，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用下巴看人。

    “哪里哪里，都是为国尽忠嘛。”

    这话听着委实可笑了些，尽忠尽成他这个样子，西晋离百姓起义、民间暴动也不远了。万宇冷笑着，不动如山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像是没有看见那一派热闹似的。

    倒是方林抬起了头，先前他还心情莫名沮丧，旁边都没有人敢靠近，但一看到夏橙严和夏明被人恭维而得意的样子，顿时大为恼火，眼中闪烁着不明的阴狠怨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皇帝还没有来，丞相仿佛已经独揽大权，和重臣举了一杯。

    但杯子还没有放下，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柔婉动人的女子，太监开道，宫女相随，是人高唱，“青妃娘娘到！”

    青妃脸上带笑，半点都没看出方才走空门的气馁，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目光，夏明也是其中之一，那眼神不加掩饰地带着打量和贪婪。

    “宫中妃嫔，只有青妃让人”

    他话还没完，便被夏橙严瞪了一眼，立时不敢多言，怯懦地讪笑。

    众人起身行礼相迎，一时间“臣等见过青妃娘娘”的声音不绝于耳，青妃心中舒坦了些，伸抚了下耳边的鬓发，温柔地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入座吧。”

    她是后宫妃嫔，本就不该跟前朝有过多牵扯，就像皇帝收藏的匣中珠宝，只需要好好待在匣子里，需要用时才拿出来看看。

    是以青妃很守规矩，叫人免了礼便走上第二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里至今还只有她一个人。

    她微微敛眸，视线恰好落在更低一层的夏家叔侄身上，夏橙严长袖善舞，与人不露好恶的交际已成骨子里的习惯，甚是游刃有余，但他身边的夏明却不是。

    夏明不过是众人巴结丞相的借口，朝臣逐一上前，犹如拜见皇帝一般从容有序，但跟他上话的却很少，夏明的目光也不曾放在他们身上，反而总是往高台上瞄。

    青妃微微蹙眉，不动声色。

    以为自己立了个功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今日且先忍了你，来日再算账。

    青妃再打量庆功宴，来参宴的人自然都是本着跟丞相卖好的心思，抱病不来的也有不少，那些人多半都是跟丞相不对头的，而且还都是些不好啃的硬骨头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其他的人就是不愿意，也得忍着恶心入宴，只是差不多都跟万宇、方林两人一样，默默坐着喝酒，不时丢个嘲讽蔑视的表情过去，清高不动。

    立场分明，阵营清晰

    青妃默默将名字记住了。

    转眼，外面又响起了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杂乱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分成两列，对着摘星楼大殿门口跪拜侯迎，就连时间都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两道并驾齐驱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明黄金龙皇袍，正红玄凤凤袍，宦官开路，宫娥引灯，威仪天成的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高台之上，满堂寂静如默。

    “臣等扣将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墙宏瓦，雕梁画栋，精致贵重的龙凤双椅让人只能仰视，那威视凛然的帝后更叫旁人心生敬畏，只是距离皇位越近的人，这份敬畏反倒越加单薄。

    萧昊乾并未落座，夏语凝也只能站着，只觉得身上的衣服重比千钧，每走一步都让人浑身难受，只是她脸色平静，一时间偷窥的人竟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众爱卿平身吧。”萧昊乾言简意赅，兴致显得并不高。

    “多谢皇上。”

    众人纷纷起身，此地落座，夏语凝也迫不及待地往凤座上一坐，速度比萧昊乾都要快两秒，萧昊乾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却碍于情面没有什么。

    青妃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一脸失神地凝视着皇帝，仿佛这些日子过得十分不好，心中只念着萧昊乾的样子，一眼都不肯放过。

    旁人不知，乍一眼，无论是真是假，都能觉出几分深情款款来。

    奈何萧昊乾却根本没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大略一扫，视线只在方林、韩古、万宇三人身上顿了顿，最后才落到了夏橙严和夏明身上。

    被忽视的青妃心下一沉，不由看向夏语凝。

    夏语凝正烦这套繁文缛节，也料想到等会肯定有一番无趣至极的虚与委蛇，她还得端着礼数不能偷吃，顿时郁闷无比。

    忽察觉到了青妃的目光，夏语凝反倒生出两分兴味来，对着她狡黠地眨了下右眼。

    “唷，妹妹丰满了啊，这两天猪蹄吃得够吧？”

    青妃：“”

    她有一句粗话，想讲但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