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了。

    他怕疼、怕死，但大理寺卿云不传却偏偏叫人用最疼的刑罚折磨他，似乎这样就能为皖南冤魂讨回一点什么。

    夏明已经疼得脑子不大清楚了，对任何声音都很敏感，所以就在狱卒出现在他的水牢面前时，他不禁下意识瑟缩了一些，以为自己又将被拖出去行刑。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这样的。

    狱卒似乎带了人来看他，而那个人的声音清婉动听，落在耳中让人不自觉地迷醉，而他知道这个声音是谁！

    在她入宫之前，嫁给皇帝之前，他曾在她身后跟了好长一段时间，日日夜夜都在她的声音里入眠，在那如花笑靥中酣睡。

    “我来了。”她道。

    夏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甚至不管这脏水是不是会刺激他的伤口，直接跳到了她的面前，却看见她下意识用披风挡了挡水花，因此瞬间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是你，是你！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是你，不不不，我不知道是你！”

    他语无伦次地着，一边用尽全力靠近水牢大门，仰头看着披风下那张明媚漂亮的脸，近乎痴迷，“你是来看我最后一面的吗？”

    女子蹲下身，微微一笑，“不，我是来救你的。”

    夏明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救我？”

    丞相府必然欲置他于死地，夏橙严断尾求生，他的长辈兄妹都在他的里，他们都救不了自己，她要怎么救？

    女子轻叹，“你不信吗？你看，我能够入这大理寺地牢，要想带一个人出去，只要给他披上披风，难道很难？”

    她意味深长地道：“你忘了，大理寺少卿也是我的远方表亲。”

    夏明一怔，而后狂喜，“真的！真的吗？你可以救我！那救救我，救救我！”

    他哭乐，痛哭流涕，抬起自己的双，狼狈地崩溃在这微弱的希望里，“我实在受不了，实在受不了了！他们天天对我动刑，还逼我吃连狗都不吃的东西！我害怕，救救我”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但却快若星逝，叫人不觉。

    她依旧温柔地看着他，声音越发温柔，“我知道，我可怜你。明明你是帮丞相做了这些事，结果事到临头，丞相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在府中享受珍馐美人，却让你背了所有黑锅，还用亲人威胁你。”

    夏明愣愣地抬头，女子又道：“而且，一旦你死了，丞相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他会让他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京城，你还不知道吗？你关在前面的妹妹已经不堪受辱，撞墙自尽了。”

    “什么？！”夏明彻底疯狂，“你什么！芸儿怎么了？他们对我的妹妹干了什么！”

    “唉，”女子悲伤地叹了口气，“入了地牢，还能干什么？丞相一定向你了会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是你看，其实丞相最想做的是杀人灭口。先杀了你，再杀了你身边的人。”

    夏明目露猩红，恨意涨满了眼睛，女子微微勾唇，又道：“但是，如果你逃了出去，他就会担心。担心你会不会泄露他的秘密，担心你的报复，就不敢轻易动你的家人了，你是不是？”

    夏明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我的妹妹已经死了，我的父母早亡，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芸儿从体弱，我护着她，护着她我没能护着她！啊！”

    夏明抱头大哭，身心皆恸。

    女子顿了一下，心下微叹，“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其实你当初跟着我，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不忍你在此受苦。”

    “你要怎么帮我？”夏明猛然抬头，目眦尽裂道：“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看着夏家落败！我我还要带走我的妹妹！”

    “可以，”她定定地看着他，“只要皇上将目标放在夏橙严身上，只要皇上认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就可以逃出生天，至于你的妹妹，我会请人收敛她的骸骨但是，你敢直面天子怒火吗？”

    夏明捏紧伤痕累累的，“我可以！”

    女子压低了声音，“那就好，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你应该知道伊兰姗吧？”

    韶华不去，如何迎来新生？

    青妃抬起头，看着韶华宫的宫门，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屡屡受挫，想起这合宫上下对她不经意间投来的戏谑和嘲讽，想起皇帝已经七八日未曾召见她，反而在凤栖宫留宿的事情，嘴角划过冷色。

    她伸摸着自己的脸颊，目光阴沉可怕，让守门的太监都不敢抬头。

    “夏语凝，”她轻声低喃，“你以为，你总能占上风吗？错了，你错了，从你入宫开始就是个错误，我要你死，你永远也别想在皇宫里活！”

    翠翘抬眸，“娘娘，咱们真的要安排人在外面吗？”

    青妃无言，抬脚走进了宫中，直入正殿，屏退左右，待过片刻，方才道：“安排吧，他知道很多事情，死在中不过平添一具尸体，但若放虎归山呵，反正，他的敌人又不是我们。”

    “可若他反咬娘娘一口呢？”翠翘不禁担心。

    青妃冷笑，“他反咬我，皇上会信吗？夏明是莽撞，但好在，并非愚蠢到无可救药。”

    翠翘一怔，随即恍然。

    是啊，一个臭名昭著的夏家人攀咬一个和夏家明争暗斗的敌人之女，这难道不是夏家垂死之前想要拉个人垫背？

    翠翘明白了，转身下去布置一切，借着出宫采购的会，将消息传到了大理寺少卿中。

    回来时，翠翘恰好经过了凤栖宫，那金灿灿的梧桐树是皇宫一景，比御花园的风景还要惹人注目。

    梧桐叶飘落在地，玉竹从殿里走出来，用篮子拾捡梧桐叶，心翼翼地放好，又兴高采烈地送了回去，全程都没有看见她站在宫外盯着自己。

    翠翘知道凤栖宫门口的太监是皇帝的人，也不敢多待，只是走时，意味不明地感叹道：“皇后隆恩，我家娘娘纵然以泪洗面，也不及也。”

    太监莫名所以地看着她，对着眨了眨眼睛。

    “这话要传给皇上吗？”

    “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