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快下来吧，上面太危险了！”

    玉竹带着一大堆人守在下面，惊慌失措地伸出双臂，好像以为那身板就能够抱住保不齐会突然跳下来的夏语凝似的。

    夏语凝瞧着有趣，偏不下去，将中的大燕子风筝晃了晃，“哎呀，别紧张嘛，你家娘娘看起来是这么不心的人？来来来，先把风筝扯起来，等它飞了我就下去。”

    玉竹急得跺脚，但看她也没有下来的意思，只好叫太监拿着筝轮逆风跑，先把风筝放上去再。

    夏语凝哈哈大笑，将双翅大燕高高举起，兴奋得像个孩子，“快点快点！你家娘娘最近太倒霉了，把风筝放高点，去去霉运！”

    太监诶了声，“娘娘放心，奴才别的本事没有，放风筝是一绝！”

    “哈哈，这傻子，”夏语凝吃吃失笑，“行，你要是放起来了，我赐你三十两银子，赶明儿还把你提拔成凤栖宫的总管太监！”

    太监顿时瞪大了眼睛，收获了一众复杂而艳羡的目光，激动到舌头都打结了，“是是是，奴、奴才一定放高点！保管娘娘霉运全去！今后事事顺心！”

    哪能那么容易呢，不过吉祥话人人都爱听。

    夏语凝丢开，风筝逆风而行，果然飞得很高，成了皇宫中独特的风景，她仰着头，嘴角笑容越来越大。

    “娘娘！”玉竹等不及了，“您可以下来了。”

    夏语凝没动，又盯着那风筝看了一会儿，莫名摇头失笑，口中念道：“‘我用残损的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这一角已变成灰烬，那一角只是血和泥，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娘娘，你在什么呢？”玉竹大声问。

    夏语凝低头，“念诗啊。”

    玉竹疑惑地看着她，“诗？”

    “没错，念诗！”

    夏语凝忽然站了起来，身体立在那看起来时刻面临断裂的树干上，像一只飞腾的鸟，一朵飘摇的云，对着天空徜徉。

    “我在念‘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我要念‘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我还要念‘携书弹剑走黄沙，瀚海天山处处家’！”

    玉竹：“奴婢就听过第二句！”

    夏语凝笑得花枝乱颤，“你听过就有鬼了，哈哈、啊！”

    “娘娘！”

    所以人不能太放肆，否则一不心就会被现实打脸。

    从树上摔下来的瞬间，夏语凝甚至已经做好了以头抢地、四肢瘫痪的准备，方才那般试图翱翔天际的洒脱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强烈的失重感甚至让她又是瞬间的眩晕。

    “要死要死要死！”

    玉竹：“”

    众人：“”

    夏语凝缩着身体，要是可以，整个人都想团成球，也总好比现在这个情况好。

    萧昊乾冷淡地挑眉，两条臂仿佛不是抱着一个从高空坠落的人，而仅仅是一个飘然而下的灯笼，轻松至极，甚至还颇有闲心地用指摸了两把那仿佛刚刚被水洗过的柔顺长发。

    目光在那凄惨涨紫的脖子上定了定，萧昊乾面无表情道：“放心，你还没死。”

    夏语凝脸上一热，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站在地上拨弄了两下自己的鹅黄裙子，抱冷笑，忽视了一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还有那才飞起来就又落在了梧桐树上的风筝。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释放霉运的时候来，”夏语凝意有所指，“皇上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众人已经习惯了西晋皇后的“豪言壮语”，深知在这个时候必须将头放得更低、呼吸放得更轻，必须把自己当成空气才行。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低头的瞬间，一阵冷空气便从萧昊乾身上发散开来，吹得他们身心皆怵。

    夏语凝又回头看了眼风筝，暗道一声晦气，转头看看萧昊乾，“算了，你也算帮了我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谢了，请吧。”

    语毕，夏语凝直接与之错身而过，伸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玉竹，走向内殿。

    萧昊乾来此本是想要再问问她有关“春药”的事，但现在却没有了那个心思。他转过身，什么话都没，直接走出了凤栖宫。

    夏语凝已经走到了内殿门口，见状不由脚步一停，侧头看向大门，奇怪道：“他不是来找我的，那跑进来干嘛？”

    玉竹悻悻，猜测道：“也许皇上就是特意来问娘娘有关‘那件事’的呢？”

    那件事。

    伊兰姗吗？

    夏语凝嗤笑，“他问了也是白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昊乾重登御撵，太监擦了擦头上的汗，刚才萧昊乾突然踩着御撵、院墙飞进了凤栖宫，那速度太快，他还以为有人在宫里行刺呢，却原来是去救皇后娘娘了。

    见萧昊乾这么快就出来，太监不禁好奇，“皇上，您不进去坐坐吗？”

    萧昊乾睨了眼太监，若是徐德在他身边，就决计不会问出这个问题，这太监还是历练不够。

    “去韶华宫。”萧昊乾如是道。

    太监这会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多言，悻悻喊道：“摆驾韶华宫！”

    本打算安安静静前往韶华宫的萧昊乾：“”

    才刚进内殿的玉竹：“”

    来了凤栖宫，才进来了一句话，转身就去韶华宫？看来这两日宫廷流言的方向又有变化了，众人面面相觑。

    夏语凝也听见了那声音，她坐在梳妆台上，伸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那难看的掐痕实在有些可怖，就像一只鬼时时刻刻都在捏在她的命脉，也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会瞬间拧断她的脖子，将她置于死地。

    这痕迹，让她觉得不祥，十分不祥。

    而刚离开凤栖宫的萧昊乾，深吸口气后，也逐渐将自己从方才那空灵纯粹的画面中抽调出来，转而，却想起了那几句诗。

    我用残损的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这一角已变成灰烬，那一角只是血和泥，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她是在思念家乡？但京城不就是她的家乡吗？相府里不就有她的亲人。

    是她自己断绝了亲缘，是她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家乡。

    还有后面那诗，他也如玉竹一样，只听过第二句。

    “瀚海天山处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