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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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

    透彻心扉的后悔。

    傍晚回家后,付洒洒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屏因她而起的跟风帖——

    “我出最高价四倍收购男神邻座影票,请联系我!”

    “我八倍,谢谢!”

    “滚开,老娘十六倍!”

    鼠标往下翻了翻,她中午发的帖子,已经沉到第五页了。

    原来贫穷真的可以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这么算下来,这张影票怎么也要一千了,都快赶上演唱会门票了。

    付洒洒躺在床上挺尸状陷入沉思,如果她把这个月剩下的零用钱拿来竞标,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就只能吃食堂,再不能去校外的饭馆潇洒了。

    是选择爱情,还是满足食欲?

    她陷入两难,根本没注意到房门被悄悄开了。

    付烨手里盘着两粒文玩核桃,故作严肃地敲了敲门:“洒洒,爸爸有事找你。”

    哇塞,财神爷来了!

    付洒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特别乖巧:“爹,刚从公司回来呢?我给你捏捏肩?”

    “不了,女侠手劲太大,人消受不起。”付烨拒绝地很干脆,盘腿在她床前的厚绒毛长毯上坐下。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开口——

    “心肝公主……”

    “付烨同志……”

    付洒洒抖了抖,一听到这个称呼就起鸡皮疙瘩,她拱了拱手:“您先请。”

    付烨微笑:“今年寒假你妈妈要一起去海岛玩玩。”

    “去呗。”付洒洒挠了下毛绒公仔的胡须,随意地道:“二月初就放假了,也好久没和你们一起出去了。”

    付烨没答腔,神色.欲言又止。

    付洒洒狐疑:“没了?就这事?”

    付烨把两个核桃放到一边,特别轻快地道:“你妈妈想在二月十四出发,那天刚好是我和她的十八周年结婚纪念日呢。”

    “挺好的啊,到时候我多给你们拍点照。”付洒洒百无聊聊地把玩偶垫到下巴下面,匍匐着朝付烨爬过去,双手刚刚撑到毛毯,脚还没来得及跟上时,就听付烨轻飘飘开口:“可是我不想让你去呢。”

    扑通,付洒洒很狼狈摔在了毛毯上。

    “我是你亲生的?你为了二人世界要留我一个人在家?”她翻了个身,义愤填膺地盯着他。

    付烨毫无愧疚感:“姚妈过年不回去,会给你弄饭的。”

    付洒洒深吸一口气,摊手:“精神损失费,谢谢。”

    “记着,要和你妈是你自己不想去,可不是我逼你的。”付烨千叮咛万嘱咐,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个大红包,看来早就是有备而来。

    付洒洒不想看到这个妻奴,指着门:“赶紧出去,我要单方面断绝父女关系一时。”

    “两时吧。”付烨特别甜蜜地补刀:“我陪你妈妈去成衣店,你别电话来。”

    ……好的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呢?

    付洒洒狠狠摔上门,借由点钞票的举动发泄心中愤懑,随着金额的增大,她的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来。

    果然,毛爷爷才是治百病的良药。

    她把红包稳稳地塞到抽屉里,刚好看到书桌上电话屏幕亮起,顺手就接了:“喂,梅儿。”

    对方很紧张:“洒哥,搞到票了没?”

    付洒洒很无奈:“情敌太多,正准备砸钱呢。”

    “等等,论坛炒那么高,也许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弄出来的,你先确定下泱神的票是不是六排十七再?”

    ……

    妈耶,好有道理。

    但是要怎么确定呢?付洒洒很焦虑,挂完电话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脑子一热,忍不住用家里座机给他拨了电话。

    接通的那一刻,话筒里传来人声鼎沸的环境音,莫名有点熟悉,间或夹杂着“37号请取餐”的机械女音。

    “喂?”他好像正在吃东西,嗓音有点含糊。

    付洒洒淡定地按了挂断键,她算是听出来了,闻泱不就是在学校附近那家粥店嘛。瞥下时间,正巧晚上九点,看来是刚下晚自习没多久。

    择日不如撞日,她火速换上外出衣服,在心里默念,等等我,马上到!

    .

    中定区的吃一条街,刚好对着几所高校和办公楼,是学生党及上班族们解决温饱的好去处。其中又以鼎记粥铺最为出名,价优味美,分量还足,基本饭点都没位置,要靠拼桌来解决。

    闻泱这张桌子已经挤了四个大汉了,喝粥的时候连肘关节都不开。即便是这样,店家还是把一张塑料板凳硬塞到了他们中间。

    “谢谢,就放在这。”付洒洒无视身后刚刚空出来的位置,又把凳子往少年身边挪了挪。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唤店员过来,大概是要买单了。

    这一看就是有故事的。

    同桌的汉子们很识趣,端了碗就去后座了。

    付洒洒看着他面前没怎么动过的食物,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服务员刚过来询问有什么需求时,她就迅速接话:“我们再要一笼灌汤包,一碗黑米粥,谢谢。”

    这里用的是我们,自然而然就让店员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店员姐姐直接就问男生收钱了:“一共二十块。”

    少年垂下眼,表情还是漫不经心的,眉心却微微皱了下,随后他掏出一张一百放到桌上,起身要走。

    ……

    非常遗憾,没走成。

    付洒洒果断伸了两条腿勾住他的腿肚,得意洋洋的脸非常欠揍。她取了一双筷子,搓了搓,而后又撑着下巴看他:“大庭广众的,就算逼急了也别黑化哦。”

    他手指在桌上扣了扣,眼睛里满是嘲弄:“矜持被狗吃了?”

    “是啊。”她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正色道:“我要重新回答你那一晚的问题。”

    他摆弄手机,头也不抬。

    付洒洒不以为意:“你那天晚上成全我好不好,我现在好,还来得及吗?”

    闻言他的眼睛用力闭了闭,忍了下,没有发作。

    付洒洒盯着他刚喝过热的东西殷红的薄唇,摸了摸下巴:“啊,有点后悔,不该半途而废的。”

    “……”

    她再度补充:“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人嘛。”

    完这话,似乎空气都沉寂了。

    服务员刚好过来送新点的粥和包子,放下的时候不心烫到了少年放在桌上的手指。

    付洒洒很紧张:“没事吗?”

    他搓了搓指尖,有些不耐地动了下腿:“你要缠到什么时候?”

    “等我吃完。”付洒洒慢条斯理夹起一个包子,笑笑:“其实我就是顺路到这儿来散个步,谁知道这么巧遇上了你。”

    “恩。”他淡淡接话,掏出手机回拨了个号码。

    姚妈的声音很快在电话那头响起:“您好,这里是付宅,请问找哪位?”

    他当然是没有话的,等到对方主动挂了电话后,才和对桌的少女挑眉:“顺路?付宅?”

    很尴尬。

    付洒洒不出话,闷头喝粥,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他。

    良久,他轻轻开口:“你自找的。”

    什么意思?

    下一刻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的手从桌下穿过,放到她膝盖上,作势要开……

    太、太羞耻了!

    付洒洒直接投降了,甚至面红耳赤地把椅子往后搬离了一点。

    少年已经站起身,两手撑着桌角,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最后一次。”

    付洒洒脑子嗡嗡的,哪里还有心思去分析这四个字的意思,眼见着他出了粥铺,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过来找他的目的,还没来得及问影票呐!

    追出去的时候,外头巷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夹着嬉笑闹,而后是某个轻佻的嗓音。

    “昨晚隔壁学校挺火的那妞竟然亲自上我家来辅导功课,还好老子自制力强,把学习的念头压下去了。”

    周遭一阵哄笑,随后是某个溜须拍马的声音:“绝了,我睿哥真他妈是个人才。”

    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有可能发生。命运太能开玩笑了,自从闻家晚宴后,还没清静两天呢,又特么冤家路窄遇上了。

    付洒洒心将自己隐入阴暗处,目送梁修睿一行人进了隔壁饭馆,她又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找不到闻泱的身影后才回了鼎记。舀了一口粥放入口中,她一边给群里发消息:[我现在不敢和梁变态正面刚了,你们这是什么心理啊?]

    [望梅更渴:当年孑然一人,一无所惧,如今心有牵挂,自然贪生怕死。]

    [毒死人的甜甜圈:洒哥,你这叫避嫌,不动声色拉开和其他男人的距离。]

    满意地放下手机,付洒洒对着空气中的梁修睿比了个中指。

    一墙之隔的汀兰居,冷菜还没上完,酒已经喝过三巡了,满脸通红的胖子点头哈腰:“睿哥,我特别特别特别敬仰您,今天您肯赏脸一起吃饭真把我激动坏了。”

    梁修睿还没话,一旁的肖措已经笑了:“睿哥是你爸啊?还用您。”

    “肖兄弟对了。”胖子仰头灌了一口白的,又道:“可不就是在世父母,要不是睿哥,老子头上的绿都能开染坊了。”

    这事儿来巧,梁修睿的前女友带着某绿茶闺蜜哭哭啼啼来三中苦等负心汉要个法,绿茶为了壮胆带了狼狗,结果这男的嘴巴不干不净被三中的混混们修理了一顿,这一幕正好被跟踪绿茶的正牌男友也就是胖子看到。

    “那天实在太解恨了。”胖子一想到白脸被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就爽爆了,他殷勤地又开了一瓶酒:“来来,睿哥,我敬你一杯。”

    “不喝。”梁修睿推开他的酒杯,牵起嘴角:“我你都20了吧,还在复读呢?”

    胖子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咧开嘴嘿嘿直笑:“我早就不想念了,家里烦,逼的。”

    话间,热菜也差不多上齐了,梁修睿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他没动筷,别人也不敢动,只能干喝酒,没过一会儿喉咙都开始发烫。

    葛耀看了下他脸色,递烟过去:“睿哥?”

    梁修睿不耐地皱眉:“你们聊,不用管我。”

    是不用管他,可是谁能真忽视三中的老大呢?葛耀和肖措也没心思和旁边的妞话,就独留胖子一个人唾沫横飞,把他五年高中生涯活生生成了单口相声。

    正讲到今年去新学校复读,一直玩手机的人就抬起了头:“你十九中的?”

    胖子愣了一下:“对的。”

    梁修睿舔了下唇:“付洒洒,认识吗?”

    胖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印象,为难道:“睿哥,我是真的很少去上课,是您喜欢的妞?我去听下?”

    肖措踹了他一脚:“我睿哥又不是瞎。”

    闻言梁修睿倒是没什么反应,手指拨了下火机的齿轮,状似不经意地道:“是不是还有个闻泱?”

    “这个我知道。”胖子兴奋地拍了下桌子,笑道:“长得比娘们还好看,每次去食堂,都有一大堆妞在门口求偶遇。睿哥,你看我表演。”语罢,他捂着胸口扮着花痴脸模仿那些女生,夸张地发出抽气声。

    见状在场的妹子们笑到花枝乱颤,素来阴沉的梁修睿都牵了牵嘴角:“万人迷?模范生?”

    “绝对香馍馍。”胖子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又心试探道:“睿哥,不是您情敌吧?不瞒您,这子整天冷着一张脸,装的一手好逼,老子早就看不惯了。”

    确实挺惹人厌的,梁修睿心想,闻家晚宴和他第一次见面,那副清高的样子真他妈叫人受不了,最屈辱的是对方还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操,想起来就光火。

    他垂下眼,薄唇抿着,脸上已经是风雨欲来的阴暗。

    肖措和葛耀交换了一个眼神:“睿哥,要不我们?”

    话没全,不过很明显,这就是要找人收拾一下闻泱的意思了。

    确实是个好提议,平日里看不惯的哪个没被梁修睿修理过,只是闻家毕竟不是寻常老百姓,他思忖片刻,就觉得不妥,正要开口作罢,电话就响起来。

    屏幕一闪一闪,是梁母的电话。

    梁修睿看了一眼,随手就按掉了。可下一秒,铃声又催命似的,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站起来,狠狠踹了一下桌子,不甘愿地出门去接听了。

    “阿睿,你在哪里?”因为心急,梁母的声音有些尖锐。

    梁修睿点了根烟,应付道:“在外面。”

    梁母马上情绪不对了:“你又在鬼混是不是,你能不能让妈妈省点心……”

    “没事我挂了。”梁修睿听着母亲的哭声,烦躁到不行,自从他爸赌博把公司也赔进去后,他妈就开始神经质了,一开始是天天寻死觅活,被他拦了好几次,现在抱到闻家大腿了,日夜监督他的生活,跟看犯人一样。

    “你敢挂我电话!”梁母激动起来,过会儿又忍耐着放软嗓音:“我昨天去过闻家了,你太爷爷以后资助你出国,和你舅舅一块。”

    “是吗?”听到这句话,他笑出声来:“可把我开心坏了,老子选上太子伴读了!”伴随着最后一个字,手机被他用力摔到了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

    这动静大到包厢里头的人都跑了出来,胖子特别惶恐:“睿哥,没事吧?”

    “没事。”梁修睿靠在回廊上,伸出脚踩在还未熄火的烟头上,冷冷地道:“你不是看那子不爽吗?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嗳。”得此重任,胖子还挺高兴的:“睿哥放心,就明晚,我找人堵那子,到时给您直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