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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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泱没走近,偏过头看了少女一眼,她现在这个样子比在电影院落荒而逃还要更狼狈一些,树旁的路灯刚好照到她的侧脸,白嫩皮肤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眼角亮晶晶,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喝酒了?

    他踟蹰半刻,想起这位缠人的功夫,实在提不起兴致应付。

    “喂,你话啊。”少女歪头盯着他,而后磨磨蹭蹭站起来,她的动作特别缓慢,因为脊梁蹭着后边的树干借力,衬衫翻起了边,露出一截莹白腰肢。

    起来,付洒洒也算是微胖界得天独厚的那一位了,个子虽然高,骨架子却不算大,肉全藏在下半身了,以至于腰身在对比之下还挺纤细的。

    尤其是在这容易犯错误的月夜里,她靠着树微微仰头,那副略显乏力的样子,还真有点意思。

    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是血气方刚,闻泱再冷淡都是个男人,哪怕脑子里没多想,目光已经不受控制地在那片走光处流连了一圈。

    真是见鬼,他别过头,强装镇定地想,回去还得抄一下家书。

    天之骄子的闻少爷,遇到没皮没脸的付洒洒,任你狠话尽都不依不饶,他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了两个字——棘手。

    史上第一麻烦姐还在那头嘀嘀咕咕,口齿含糊不清,也不知在些什么。

    啧,醉鬼,这德行扔到大街上早被变态捡走了。

    不过和他没关系。

    他垂下眼,没再看她,朝着校门走去。

    夜晚的风忽然变大,卷起地上的树叶,刷拉拉直响,耳边夹着少女忽远忽近的嗓音,像在哭诉某人的无情。

    闻泱冷着一张脸,经过校门口的果壳箱时不心踢到了掉在外头的易拉罐,他低下头,那罐子在脚边着转,执着地不肯停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弯下腰捡起来,发泄一般砸进了垃圾桶,而后猛地掉头往回走。

    树下的少女已经昏昏欲睡,头歪在肩膀上,眼睛尤不死心,徒劳地睁开,又支撑不住地阖上,反复了很多次。

    “起来。”他毫无同情心,伸出脚轻踢了下付洒洒的鞋子。明明是控制过的力道,对方却顺着方向身子一歪软软倒在了草地上,脸和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瞧着都疼。

    结果就连这一下能没能震醒付洒洒。

    闻泱居高临下地看她,如果这时候有第三者在场,一定会很惊讶智商超群的少年脸上竟然也有这么复杂的表情。

    六分烦躁,三分无奈,最后一分是矛盾。

    迷迷糊糊的某人把脸在草地上又滚了滚,嘟囔:“没良心……”

    他沉默地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后者得寸进尺地靠上来,整张脸都埋入他的肩颈。

    “你家住哪?”不自在地拉开距离,闻少爷很僵硬地用手推了下对方的头。

    意料之中,她没有回应,温热的呼吸触碰到有些敏感的颈部皮肤,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忍住要把她丢开的冲动,他掏出手机搜了下最近的药店,看到步行距离后,稍稍松了口气。

    六百米而已,应该很轻松。

    年轻人盲目乐观的特性在他身上一览无遗,二十分钟后,等背着60KG的付洒洒到达目的地后,闻泱运动衫里面的T恤已经全湿了。

    店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把背上的人放下来,先把女生的两只手放到柜台上,继而毫不温柔地按着她的脑袋,让对方保持脸朝下地趴着。

    这是什么骚操作?现在高中生的谈恋爱模式都这么屌炸天了?

    店员姐姐直接懵逼了。

    “要两瓶解酒药,谢谢。”

    “啊,好的。”店员拿了货品出来,递过去,“一共十八块。”

    闻泱空出一只手付了钱,单手把瓶盖拧开,然后捏着付洒洒的脸颊逼她把嘴巴开,面无表情地把药往里面灌。

    动作有点生疏,也没掌握好节奏,好多药都从嘴角漏出,他皱着眉,又把瓶口往里面塞了点。

    这一下刺激到了咽喉,付洒洒哇的一声全喷了出来,暗褐色的液体喷了少年满脸。

    “我真是……”操了。

    他压下火,举起袖子擦脸,很快又开了剩下的另一瓶,这次把她的脸抬得更高,跟漏斗似的全灌下去了。

    姐姐捂住脸不忍再看,赶紧转过身碎碎念,你妹的,白瞎了这么好看的脸,一点都不贴心。

    ******

    十点过后,温度骤降,闻泱只穿了一件T恤加薄外套,刚才出了汗,现在被冷风一吹,冻得要死。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揽下这个烂摊子?半夜三更不回家,和个酒鬼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身侧的少女不舒服地动了下身子,第十五次把头靠到了他的肩上。

    这解酒药是假的吧?睡到现在都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

    闻泱抬头看天,今晚没有云,星空挺美,不过在他看来,那星星一闪一闪的频率,好像在嘲笑他那该死的同情心。

    下一瞬,身边少女的手机铃声大作,固执地响了很久,吵得他耳朵不得安宁。

    这个时候来,又这么急,估计也就家人了。他稍微思忖了下,就代她接了起来。

    “洒洒,你们三个姑娘玩那么晚还不回家。”许曼尼的口气听上去有点不高兴。

    闻泱想了想,很快组织了一下语句:“您好,我是她同校同学,请您告知一下贵府的地址,我现在就送她回去。”

    对方好像很意外,急急地追问:“她怎么了?”

    这怎么解释,她买醉?

    闻泱皱着眉,决定避开话题:“她在洗手间,您先别心急……”

    “我怎么能不急啊?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这次直接就断了少年的话。

    他叹了口气:“我是闻泱。”

    良久的沉默。

    十秒钟后,电话那头的语调莫名其妙轻快起来:“是你啊,是你我就放心了,那个什么,可以多玩会儿啊,12点前到家就可以。”接着她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就果断挂了电话。

    这清奇的脑回路。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世人诚不欺我。

    屏幕暗下来的那刻,他眯了下眼,清楚看到了上头反射出来的少女面孔,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很明显就是一副偷看的样子,见到他转过头,又做贼心虚地把头往他颈侧拱了拱。

    好极了,敢情一直在装死呢?

    他冷笑一下,站起身:“你爱睡大街随意,我不奉陪了。”

    这下子付洒洒彻底惊醒了,不敢造次,连忙扯住他的衣角讨饶:“其实我就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没醒多久。”

    “你自己车。”他掰开她的手。

    她固执地不肯放开,红着脸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那你有问过我想不想吗?”少年转过头,轻嘲:“也对,你一直都是这样强加自己的意愿在他人身上,看对方挫败,你觉得很得意,是吧?”

    不知道是被逼急了还是怎么的,他的口气比平时还要冷淡,夹着伤人语句,一点都没留情面。

    “不对,不是的。”付洒洒惨白着脸,她仰着头,执着地去找他的眼睛,慌张到了极点:“我只是喜欢你。”

    “所以呢?”见她红了眼眶,他愈发焦躁:“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外套的衣角还捏在她手里,他直接就把拉链拉下,从袖子那里脱了出去。

    深秋天气,他就这么穿着一件短袖T恤头也不回地离开,连声再见都没有。

    付洒洒抱着那件衣服低下头,上头还有属于他的体温,她一点一点收紧手臂,不敢再去看他的背影。

    单恋竟然是这样的折磨。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冷风好像无孔不入,灌入空荡荡的胸膛,来回肆虐,每呼吸一下都是钝痛。她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了一步,手放到毛衣口袋里时又摸到了那张千辛万苦换来的影票,以及赠送的第三百位幸运卡。

    还以为可以一起看电影。

    还以为可以奢想一下将来。

    还以为他会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原来……只是痴人梦。

    路灯没有照到的阴暗里,她慢慢蹲下身去,任由眼泪沾湿衣襟。

    这一刻她竟然有了逃避的念头,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没有遇到他,她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可惜,回不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