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一)
付洒洒生闻汀翊的时候, 不满24岁,有经验的妇人们都年轻恢复得快, 可这是产后的事情。她生产时依旧痛得死去活来,甚至因为宫口开得很慢,催产针了效果甚微, 她活生生在待产室嚎了一个晚上。
剧痛之下什么脏话都骂得出来,她指着闻泱劈头盖脸地一顿喷,什么都是你害的我不要生了闻临洲你混账诸如等等, 到最后喷得实在没力气了,才默默流着泪倒回了了床上。
闻泱一直陪着她, 任由她掐着手心, 指甲深嵌入肉,血都出来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一遍遍安抚着她。
太过心疼之下, 他直接转头问护士长:“现在转剖腹产行不行?怎么样能做到不痛?”
护士长为难地看了他一眼, 正要开口时, 付洒洒突然撑着手坐起来,怒道:“你来生!你来生我就不痛!”
虽然天大地大,产妇最大, 但这分寸也实在太过了点。许曼尼听女儿骂了女婿差不多两个多时了, 闻郁夫妇还在身边呢,她觉得有点尴尬, 就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别喊了, 一会儿生的时候还要花力气。”
付洒洒满脸都是汗, 鬓角的发全湿透了,宫缩越来越密集,这可比经痛来得严重多了,怪不得人家十级阵痛,就像同时断了二十根肋骨一样,一点都没夸张。
泰山崩于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闻少爷终于失了冷静,蹲在她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懊恼道:“洒洒,抱歉,我发誓,就这一次让你受苦。”
付洒洒大口呼吸,妇产科的主任亲自过来做了下指检,也是松了口气:“行了,产妇准备好了,推进去吧。”
闻泱急切地跟在推床边上,准备陪完全程,这家私立医院提供的VIP服务是可以让丈夫陪产的。不过付洒洒很固执,明明气若游丝了,还挣扎道:“你……留外面。”
不想让他看血淋淋的画面,怕有心理阴影。
闻泱看着她倔强的眼神,还是妥协了。
等待的滋味是煎熬的,幸好分娩过程不算长,一个时之后,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在产房里响起。
闻汀翊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等他和妈妈同时被推出产房的时候,闻泱看都没看儿子一眼,直接就去环抱娇妻轻声安慰了。
这厚此薄彼的征兆才只是个开始。
闻泱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闻家育儿的铁血方式,和闻郁当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从不晚安故事从不亲亲抱抱举高高,只有一板一眼的对话方式。
闻老爷子给曾孙起了表字潭清,这二字城府及坦荡并存,意义颇深。至于付洒洒比较烦这种文绉绉的套路,私下里给儿子起了个名,叫做香香。
有点女气,但是超可爱不是吗?闻香香,听起来就想会心一笑。
更何况,闻汀翊四五岁的时候长得比女孩子还精致,简直就是睫毛精转世,配上红润嘴和雪白皮肤,任谁看了都想狠狠抱他到怀里逗弄一番。
当然,闻少爷是除外的。
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儿子这么大了还要跑到主卧来睡,这在他看来是完完全全就减少了夜晚的某种乐趣,剥夺了他身为男人的权利。
其实这事儿真不能怪闻汀翊,是付洒洒母爱泛滥,非要抱着儿子一起睡,美其名曰让父子培养感情。
感情没培养出来,却莫名其妙让闻汀翊越来越像他爸了,年纪总是板着一张脸,也不怎么爱话。因为闻家的好基因,他聪慧过人,和幼儿园的伙伴也玩不太到一块去,显得有些孤僻。
付洒洒很担心,她问了好多遍:“香香,为什么每次我去接你的时候你都不和其他朋友再见呀?”
闻汀翊老气横秋地道:“他们话都不清楚,我累。”
听听,这是一个五岁的孩能出来的话吗?
付洒洒没辙了,明里暗里让老公多陪陪儿子探一下他的内心世界,毕竟有些东西父子之间羁绊深,男人和男人,也许更能沟通吧。
闻泱不以为然:“有什么关系?我时候话更少。”
直到有一天中午,闻汀翊没在幼儿园吃午餐,一个人背着书包默默回了家,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眼角淤青明显,脖子上还有红肿划痕,这一看就是和人架了。
看到儿子这样,付洒洒心都揪起来了,当了妈以后就特别脆弱,她还没话就红了眼眶,抱着他道:“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妈妈,我没事。”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看得出在强忍泪意。
付洒洒赶紧让佣人拧了块热毛巾过来,放慢动作在他的眼睛上轻轻按压,柔声道:“香香没关系,你可以哭出来。”
闻汀翊抿着唇,泪水在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着转,就是不肯落下来,他吸吸鼻子:“爸爸不可以,哭过一次就不配当男人。”
付洒洒沉默,决定晚上等闻少爷回来好好沟通下育儿方针,他平时都在胡八道些什么呀。
手胡乱抹着眼泪,闻汀翊垂着脑袋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
他这个样子,比直接哭诉还要叫人心疼。
付洒洒叹气:“为什么架?”她揽着儿子的肩膀,感受到他突然抬起头,语气很恼怒:“他们我爸爸不疼我,从不接我回家,也不来活动课陪我。”
这绝对是闻临洲的锅。
付洒洒也很愤怒,强压下火气,她又道:“那你生爸爸的气吗?”
闻汀翊点点头,半晌又摇摇头,平日里故作深沉的包子脸上难得露出了委屈神色:“我不能生气。”
“恩?”
“爸爸很早就告诉我了,他是因为妈妈的存在才勉为其难接受我的。”
禽兽啊!!!
付洒洒震惊了。
晚上闻泱回家的时候,家里一片漆黑,他开灯,看到鬼魅般坐在客厅的老婆后,怔了一下:“洒洒,为什么不开灯?”
付洒洒冲他招了招手,笑得很诡异。
闻泱松了松领带,眉宇间有点疲惫,他已经正式接手了闻氏的生意,今天连轴开了八个时的会,忙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尽管身体透支,却还是没办法敷衍她。
他笑了下,凑过去刚想偷个香,就被她敏捷地躲过,而后手臂被狠狠拧了一下,他嘶的一声,苦笑道:“姑奶奶,又怎么了?”
付洒洒把儿子白天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下,同时加重语气:“你怎么可以对一个心智都不全的家伙这样的话,什么叫做你是因为我的存在才接受他?”
闻泱撇了下唇,没有辩解。
那天的情况怎么呢,有点复杂,他在书房和纽约那边通视频电话,儿子过来敲门问可不可以陪他一起做手工。
他怎么可能有时间,直接拒绝了。
结果家伙就像是受了刺激,大吼一声要不是因为妈妈,早就和他绝交了。
绝交?好大的胆子。
闻泱当时也是幼稚过了头,竟然和五岁的亲生儿子斤斤计较,所以才了那样一番话。
这些来龙去脉和付洒洒了也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看了下时间,十点来钟,于是脚步没停,直接去了儿子的房间。
闻汀翊的梦想是当个宇航员,所以房间整个都是宇宙的色调。天花板上银河系拼成的夜光灯带隐隐发亮,床头台灯都是恒星样式,很是别致。
他没敲门,直接扭开了把手。
被窝里的那团隆起几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闻泱挑眉,淡淡道:“睡着了?那我走了。”
床上的人儿一下子掀开被子坐起来,非常迅猛地扭开了台灯,而后跳下床道:“我没睡,我醒着。”
他光着脚站在地上,头发跟鸟窝似的,睡衣毛茸茸,是付洒洒给他挑的熊款式。
萌到肝颤,可惜了脸上的淤青和伤痕,大煞风景。
“拖鞋呢?”闻泱皱了下眉,把他抱回床上,想起身把台灯的光线调暗点时,衣袖被拉住了。
闻汀翊大眼睛里满是受伤的情绪:“爸爸别走。”
毕竟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喜怒哀乐都没办法掩盖。
“我没走。”闻泱抓着他的手,帮他把被子盖好,坐到床边,一本正经地道:“你赢了吗?”
闻汀翊张着嘴,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声道:“没有,他们有三个人。”
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鉴于发生地点在幼儿园,也就没什么好吐槽的了。闻家崇尚强者为圣,优胜劣汰再正常不过,闻泱想了想就道:“明天放学回来你就开始上武课吧。”
闻汀翊惊喜道:“真的?”他在过年的时候听曾祖父过,家里有专门的格斗老师负责教导防身术,等到学就可以开始正式习武,没想到爸爸竟然提早让他学了。
闻泱还是很毒舌:“恩,省得你再输丢我的脸。”
闻汀翊哪里还能仔细去听对方的话,早就欢呼地抛起了枕头,这一刻总算有了孩子的天真样。
闻泱看了一会儿,凉凉地道:“别高兴得太早,作为回报,以后你不可以再到主卧过夜。”
听到这句话,闻汀翊瞬间就被击垮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长睫毛颤了颤:“一周一次都不可以吗?”
闻泱无奈:“你和你妈每个白天都能碰到,为什么非要晚上相聚?”还专门挑最黄金的时段过来,可以是非常不识相了。
他眯着眼盯着儿子,妄图用气场碾压。
谁知道那人儿垂着头,很轻地了一句:“可是我和妈妈白天能碰到,和爸爸碰不到。”
所以,想和爸爸待久一点。
这个回答,是几乎没怎么感受过父爱的闻泱意料之外的,他的心重重震了下,第一次为人父,他想得太简单了,只是把闻郁给他的那一套照搬,完全忽略了儿子内心的真实渴望。
记起幼年时趴在窗边一次次等闻郁回家的场景,记起成绩拿到年级第一兴冲冲回家告诉父亲却得到冷脸相对的画面,他终于意识到了如今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弯下腰破天荒亲了亲儿子的脸,他有些生硬:“那就一周一次,不能再多了。”
闻汀翊乖巧地点头,满足极了,拉高被子声道:“其实我喜欢爸爸和妈妈一样多。”完,他像是害羞极了,扭过身子不再看闻泱。
“快睡吧。”闻少爷笑出声,拍拍他的屁股,熄了灯替他关上房门。
父子俩的感情日渐升温,尽管常常还有争执不下的时候,却也能闹闹缠成一团。
付洒洒很满意,这份功劳全部归功给了自己。
闻汀翊越长越俊秀,上学的时候,屁股后面已经跟满了狂蜂浪蝶,他的性格虽然淡漠,但是比起年少时的闻泱还是好了很多,尤其是面对女性时,他保持了一个绅士该有的礼貌。
情书从不当面撕,礼物也不会随意拒收,一股脑塞到书包里选择回家丢掉。
付洒洒已经很习惯了,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一点都不奇怪,她拆了一包儿子书包里的巧克力,笑得不怀好意:“香香,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闻汀翊把包倒过来往下倒,里头噼里啪啦落下好多五颜六色的信笺。
付洒洒夸张地抽气,转头和正在看财经杂志的闻少爷八卦:“喂喂喂,你儿子这个受欢迎程度比你还牛逼!”
闻泱随意瞥了眼,不做评论。
付洒洒把这些信收起来,毕竟也是一番心血,她决定好好珍藏,也算是不辜负姑娘们的厚爱吧。
闻汀翊盯着老妈的动作,随即伸手从里头抽出一封黑色的信,作势要撕。
付洒洒赶紧抢过:“你干嘛?”
闻汀翊指指脑袋:“写这封信的人这里有点问题。”
付洒洒扭过身,刚好争抢间信封口开了,信纸掉了下来,她饶有趣味地捡起,见儿子没有疑义,就拿起来认真读了一遍:
【闻同学,请和我交往,不然我会断你的腿——柳若水留。】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散发着浓浓的黑道大佬气息,就是字写得狗爬一样,横七竖八,破坏了这份霸气。
大概是内容太惊世骇俗,闻泱都转过了头,惊讶:“谁写给你的?”
闻汀翊对着别的女生都是彬彬有礼,唯独听到柳若水三个字时,眉毛拧成了死结,不耐道:“是一个神经病。”
付洒洒了他一下,偷笑:“没礼貌,人家姑娘喜欢你,是你的荣幸。”
闻汀翊:“……”
闻泱放下杂志,以过来人的惨痛经历发出了警告:“我劝你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别和他一样,负气一时爽,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