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歪脖子树不见了
天启六年五月初八日傍晚,精疲力尽的年青皇帝准备早早就寝。
最近几天遭受了他人生以来第二重大的压力,三天前清晨那场工部火药厂大爆炸差点要了他的命!
如不是跑的快了那么一点点,就会和服侍他起居的内侍、记录起居的御史一起埋在乾清殿废墟里!
如不是又快了那么一点点,他就会和跟他跑到交泰殿的近侍一样被落下的砖瓦砸破头颅!
当天西城御史就统计完成,火药厂周围塌房一万九百三十余间,压死男妇五百三十七口。
户部、国库没钱抚恤赈济,拿的还是内帑,他的金库!
估计初期六千两不够,还得追加万两银。
当天他仅存世的第三个儿子,仅仅半岁的儿子也被掉落的砖瓦砸死没人安慰他,所有人只想从他里掏钱!
辽东要筹军饷,袁崇焕取得捷报要赏,毛文龙那里也需要源源不断的支给钱粮才能发挥那么点作用,辽东经略王之臣又上奏入冬前被贸易封锁的建奴要有大行动。
你堂堂封疆大吏拿不出应对策略,就像传话筒一样把下面搜到消息给朝廷传达一声,这就是朕的好臣子没办法,起码这个军户出身的进士还算听话,不会像老师孙承宗那样有兵谏的风险。
昨天又是孝宗皇帝的忌辰,又是好一通忙活。
今天先是顺应舆论的压力,是自己这个皇帝失德,才有了这场天谴,不得不捏着鼻子下一道罪己诏。
可新的火药厂往哪安置?三大营三天一操,五天一大操,每月火药消耗三万斤,总不能不管这事儿。
原址周边居民反对意志坚定,只能从内城西南角北迁,移到内城西北角,换个名字叫‘安民厂’以安周围百姓惶恐之心。
东城住的人非富即贵,南边外城纯粹是人口滋生缺乏管理,火灾不断,在俺答汗进攻北京城后不得不外扩,所以外城人员复杂、繁多。真把火药厂迁到外城,搞不好真的会被建奴奸细放火引爆。
就像这起爆炸一样,明明是操作不当,可吏部、都察院联合调查得出结论是建奴奸细所为。
谁也不敢这是工部管理不当引发的人祸,不然这么恶劣的影响力,足以让工部上下被清洗!
既然工部有问题,那监察六部工作的科、道官是不是也要被整体追究责任?举荐、提拔这些有为青年的当朝重臣们是不是也有眼光、原则问题?
儿子死了还可以再生,皇帝更不会缺儿子,许多人装聋作哑,仿佛忘记了三天前还有一位皇子,很受皇帝喜爱的皇子,很可能成为太子、新帝的皇子。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儿子,这是他最喜欢的贵妃范氏生育的第二个孩子,他们上一个孩子是他早夭的长女。
无法追究责任,他暗暗恼怒不已,不知如何面对范贵妃。
然而,更大的问题又来了,皇后派人告诉他,她的坤宁殿里来了个人,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男人,着奇怪话的男人。
前天火药厂大爆炸,皇帝的乾清殿坍塌损毁,皇帝的乾清殿,皇后的坤宁殿之间就是交泰殿,阴阳交泰也。
皇后也是体面的人,天下的女主人,自然与皇帝分居的,要办事情也会在正规的场所里办。
三座宫殿接近,所以爆炸发生后,皇后移居李成妃的长春宫,今夜才回坤宁宫居住,不想随行女官、中官例行检查时,见到一人。
心中不由疑惑,这该不会是老魏、客氏又联给皇后难堪吧?
自从皇后流产死胎失去生育能力后,这大内紫禁城里,皇后一改开朗柔弱,表现的更像一个皇后,抓住理由打死的奴婢也多了起来。自己不好动的地方,皇后打理的井井有条,东西十二宫日益和谐。
若老魏有皇后这种能力,把宫外面的事情也捋顺,打理的井然有序各安其职百姓安乐,那就完美了。
如天启所想,皇后下意识认为这是魏忠贤、客氏联给自己挖的坑,可哪有这样明显的坑?
皇城很大,皇城里的紫禁城也很大,紫禁城里的各个宫院也很大,在里面藏几个人不存在一点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个人避开一道道门禁、耳目,悄悄的进来。
据她所知,皇城巡防除城墙、护城河外,还有内四十铺,外七十二铺两道监视岗位,由上二十六亲军卫选拔铺军。此外,还有定点、定额、定向的巡防队,保证不会有人能溜进皇城。
历朝历代的后宫嫔妃及其家族,为了权势、富贵、党争,什么不敢干?偷偷往宫里带一个男人,她们最大的问题就能解决,不管生理上的,心理上的,还是地位上的,就连竞争对也能这么搞下去。
可有谁成功了?
而现在,一个男人就出现在自己寝宫里,似乎很淡定的样子,目光好奇左右打量,还啧啧称奇,难道不怕被问罪斩首?
皇后张嫣一袭素锦清淡配色刺绣花鸟纹,双交握端坐在殿门处自有一番气度,似乎不在意这个意外来客。
身形修长的亲信中官从宫殿墙壁上取下装饰的长剑,绯红圆领锦袍黑纱腰带,头戴遮耳却非乌纱冠,宽大双袖已挽紧,怀中抱剑。
“万岁爷驾到”
殿门外不知情的宫女纷纷屈身行礼,天启翻身下马动作娴熟,对迎驾女官、宫娥、中官抬轻拂,也不话就往殿门走去。
身为一个皇帝,他也不喜欢跪拜,纯粹是太费时间,他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是天底下最宝贵的。只有折腾、不满意某些官员时,才会让对方把礼数做全,该怎么跪怎么跪,该磕几个头就磕几个头。
跪拜礼,就是折腾臣属的,这里的都是家仆、身边人,不喜欢派到宫外就行了,没必要折腾。
天启独自入殿,见张嫣起身来迎,就摆,口吻随意:“可询问了眉目?”
“不便问询。”
张嫣语态淡漠,见天启身后再无一人,略感意外:“臣妾以为皇上会带魏忠贤一同来此。”
“老魏很忙,正忙着给辽东凑饷钱。不好再劳民力,只好由他出面督促各衙各司捐献一笔。”天启五官柔和,话温声温气:“这人行装怪异,可能是乘乱混进宫内的,绝不是老魏差遣。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张嫣也顺天启目光看去,那个男人也已回头,这可能是坤宁殿建成以来第一次有两个男人发生目光交流。
天启笑容淡淡:“你似乎并不怕朕,却又踌躇不定显得慌张?”
“任谁一觉醒来换了天地,都会像我这样的。”
口音接近还能交流,吕维是真的慌,依旧站在原地,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急不慢:“看装束现在还是大明当政,在你我正式谈话之前,你应先派亲信去玄武门上看一看,应能见一场大雾。最好,由你最信任之人去雾中查看一番,而我饿了,想吃碗温热米粥。”
真的慌呀,没听那个相貌、气质爆表的女人嘴里吐出‘魏忠贤’三个字?
天启皱眉,见吕维的认真不像是戏弄之言,还是追问:“雾?玄武门外是景山,夏日怎会有雾?”
“会有的,我从雾中来,雾里头有让你惊奇的东西。等雾散了,你会比我还慌。”
吕维扭头看向那个美丽的让人害怕的女人:“再申明一次,我来这里是意外,能选择的话我也不想来皇宫这座大监牢。”
大约一个时前,景山渐渐滋生雾气,他居高俯视勉强能见‘玄武门’三个字,然后就撕开随卷轴,准备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结果来到了坤宁殿中。
如不是里还握着回城卷,还有那股弥漫周身能随心而动的自然力量,他可能早就跪了,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来历。
不过看样子,年青的皇帝、皇后不愿意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只是不知道那消融树木、土壤、别的什么的雾气,会把那里改造成什么样子。
应该不会对人产生危害吧,反正自己没事至于其他人什么的顾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