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做王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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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朝他们这是想让我死呀!”

    司礼监,魏忠贤斜坐椅子上,两脚交叠脚尖轻轻抖动,又像是轻颤:“还有昨晚那么多人,怎么都就那么听话!一个个藐视仙家这胆量让咱佩服,咱都没这胆子,这帮孙子一个比一个狠!这是在借咱老魏的巴掌打仙家的脸,要借刀杀人!”

    他语腔阴冷,王体乾、李永贞等人跪在他椅子前不敢抬头,俱是颤抖。

    “好啊,嘴上的一个比一个好听,要给奉圣夫人撑面子,还要给我姓魏的撑面子。这真是要把咱姓魏的往绝路上逼,口口声声为了咱,真是歹毒心思,十分歹毒!”

    “依我看,其中就有勾结刺客,甚至是指派此刻的主谋之人!”

    魏忠贤抬一指李永贞:“昨夜校尉营坐营的是哪位公侯?”

    李永贞好像头顶长了眼睛,心翼翼抬头:“回义父,是抚宁侯朱国弼,他领着中军都督府。”

    “我还以为这毛头子只会玩女人,没想到也会看风向给咱上眼药。这事儿做得好,得赏,给他加赐大内骑马殊荣。”

    魏忠贤见李永贞满脸错愕,只是轻哼长叹,自得又无奈:“他们在帮咱老魏长面子,我这转就收拾他们,这满朝公卿、这天下督抚重臣们还怎么看我?甭管他们怀的是什么鬼胎,咱这回命大没死,就得记他们的好,不然谁还帮咱办事儿?”

    “哦义父高明!”

    恭维声中,魏忠贤又陷入沉思,找着向仙家示好的绝妙主意,可始终没啥头绪。

    天门前,卢象升、袁枢皆穿圆领绯袍,并肩看着一堆锦衣卫、旗卫的仪仗队从石阶下涌来,皆是鲜艳盛装,各执周天全套星宿旗幡列队于石阶两侧,旗帜如林,迎风招展。

    仪仗列好,又有一队锦衣校尉挥动净鞭噼啪炸响,引着十六人抬起的棺椁缓缓沿着石阶而上。

    一声闷响后,棺椁放在天关前,仪仗队还立了个遮阳布棚。

    “二位天官,本官左都督田尔耕。”

    锦衣卫掌事田尔耕身穿蓝底银线刺绣的飞鱼过肩服,腰悬玉带,稍稍拱语气温和:“对张中郎将之事深感不幸,然事已至此多无益。内库已开冰窖,每一时辰送两车冰来。”

    袁枢性格活泼,开口:“督公安心,我二人自会照料万全。”

    田尔耕轻轻颔首,做犹豫状,迟疑开口:“若张中郎将蒙天之幸而复生,还请二位天官遣人告知我司。我司也好派遣得力干员来询问刺客相貌、口音、体型等等特征。”

    “自该如此。”

    袁枢做着许诺,目送田尔耕与一众锦衣卫佥事、千户离去,侧头哂笑:“上到公卿百官,下到士民男女,都很关心这个事情啊。”

    卢象升里握着一叠公文:“伯应,我在想张中郎将复生后会有何等变化。”

    稍稍沉吟,卢象升另有所指:“仙家有令死者复生之能,自然也能令治愈张中郎将心中顽疾、宿病。若是如此,这宫里宫外多少人会疯狂?”

    袁枢惊愕,轻轻摇头:“应不会吧,这未免太惊悚。死人复生之事,古今多有传扬。这中官之疾若能痊愈,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卢象升白皙面容泛着苦涩:“伯应,事到如今,难道这种事情能避免么?你我今后,有的忙碌了。”

    随后开启棺椁,棺中张平安换了一身崭新月色锦袍,巾束发额扎玉带,脸上涂抹淡妆、口红,栩栩如生的样子。

    卢象升想到的问题,令袁枢难以释怀,就静静看着张平安面容。

    这个犟脾气的青年可以是活活被他自己的脾气逼死的,如果不打奉圣夫人那一巴掌,也不会被挤兑到宫外招募部属。其实也可以不用去宫外,回来找仙家、找他们,甚至找朝廷也可以,偏偏做错事不愿回头,咬牙跑到城中各营去招募部属。

    没有皇帝明诏,也没有朝廷有司公文,谁敢给你调拨兵马?

    现在,如果复生后恢复正常人身体,那天下的宦官将在一夜之间改换阵营,视仙家为主子。

    不论公卿侯伯,还是别的什么,终有那么一死。

    如今还留在京城的公卿百官,连魏忠贤这等人物的脚都愿去舔,更别仰慕仙家,拜倒在天门之前。

    或许,政变就在一夜之间。

    而皇帝,似乎毫无应对、反制的办法,整个廷臣、朝臣,哪个还能保持忠诚?

    洞天内,吕维就站在门楼上俯视石阶上林立的旗幡,很遗憾,他对画风萌萌哒的各类半兽人造型星君旗帜缺乏欣赏能力,对星辰旗帜也缺乏鉴赏、分辨能力,他对这些充满艺术、人文气息的旗帜,毫无兴趣。

    作为对比,他更喜欢纯色旗帜,要么大红大紫,要么纯黑纯白。

    “仙人的出世,注定要引发巨大的思想变化,对社会结构、舆论导向会产生无法预估的影响。很明显,我一个仙人突然蹦出来溜达,儒家的孔孟诸圣人何在?”

    吕维双搭在冰冷墙垛上:“皇宫阻挡了外界太多的反应,许多许多的人顾忌皇帝的反应,现在还在压抑着。奉圣夫人只是各方面引导,推到我这里的探路石子。张平安遇刺,也是试探。这种试探,永远不会停止,试探这座天下第一关,已经成为许多人穷其一生的执念、梦想。”

    “我有预感,奉圣夫人还会被她周围的势力鼓动,一步步来试探我的反应。”

    “而皇帝,估计现在也冷静下来了,他会重新思考我代表的神权,和他君权天然的对立矛盾。同样的,我也冷静了不少。”

    他看一眼疑惑不解的赵、钱二人继续:“大明已经到了君主立宪制度的边缘,当皇帝的可以是朱家的人,也可以是一只猫或一只狗,如果是一个军政全面当甩掌柜,还能不时给公卿送一些续命灵果的仙皇简直完美的不敢相信。”

    “问题也来了,我凭什么这么迁就这帮衣冠禽兽?”

    吕维呵呵做笑:“任何一项关系根本的大制度更替,哪是那么简单的?秦的郡县制埋葬了自身,形成了两汉的辉煌。唐的辉煌,则是建立在隋朝尸体之上的。如果真要来弄君主立宪制度,谁先搞,谁就是垫脚石,我没兴趣当王莽。”

    “何况,眼前这节骨眼搞君主立宪,真的是活腻了。就这帮朝野公卿百官的节操,有几个能做人事?全面放权,这大明朝亡的更快!”

    “所以呀,咱们得帮朱家的皇帝稳定局势,我们需要一段平稳发展的时间。大概,皇帝也能把握住我的态度,这就是合作的前提。我也很好奇,这个经常锻炼身体,节制女色,每天按时上课、亲自批阅奏折的皇帝,究竟会怎么死。”

    “我得给他们表演的时间和会,不然看不了这场弑君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