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死对头
是谁主谋刺杀卢象升,吕维是真不清楚,也是两眼瞎,无从推断。
田尔耕所谓的密信是否真假吕维也无从判断,难道就因为自己是所谓的仙人,这些身居大明高位的权臣就老老实实汇报,不做一点掩饰?
这帮人,哪个不欺君?哪个又不是演技派?哪个又不是一路路豪赌赌上来的?
所谓天启皇帝主谋刺杀卢象升,吕维觉得有许多蹊跷。
有前后矛盾之处,假如天启真在谋划进攻天关,用得着冒这么大风险刺杀卢象升?
种种的猜疑只能放到一边,既然田尔耕上密报给了这种法自己能做的选择也不多,要么相信,要么不相信。
可现在这局势,自己相信与否,重要么?
吕维派遣张平安去试探魏忠贤后,就独自来到八卦井边,卢象升还在聚生,井口上灵气成旋,演化出太极图案。
东林、反东林,就像是阴阳两极相互追逐,而天启就是镇压、平衡两股势力的砝码,在太极图上有个特有名称,叫做太极弦。也是天启的存在,保证了东林、反东林斗争烈度维持在可接受范围内,斗而不破,始终维持帝国体系。
似乎自己到来就像一颗砸入暗潮汹涌的海湾,暗潮轨迹瞬间被打破,掀起滔天巨浪,还能运转的太极图、帝国体系,扭曲崩解。。
这始终是自己顾虑的,却无法清晰认知到这种变化的发展过程。
现在,似乎已经出现。
就如爆炸,大概知道的大致过程,也知道结果是什么,可详细去计算、记录这个过程,就得专业人员进行全面观察。
现在随着卢象升遇刺,这个爆炸已经启动,参与者、旁观者,谁都不知会炸出怎样的火花!
吕维、天启、魏忠贤、顾秉谦、田尔耕、周应秋、周道登、毕自严、陈仁锡谁都不知道这场碰撞引发的火花引燃的火药桶,究竟能炸出绚丽烟花,还是会彻底崩毁一切过往?
能施加影响的因素实在是太多,偏偏一个不起眼的因素在今日爆发了。
秉笔直房,偏厅里,魏忠贤正左右踱步,顾秉谦垂首坐在下首,冯栓进言:“义父,御马监向来归义父节制,出这么大事儿,我等唯有一死。”
“你待如何?”
魏忠贤压低声音,眉目狠厉,指着墙壁:“你这话再大声些,就能传到皇上耳朵里。”
顾秉谦轻咳两声,缓缓起身来到魏忠贤身边:“厂公,今退则万劫不复宗族俱灭,进则能匡扶社稷再造山河。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亡命一搏!若是福缘深厚,今后也能位列仙班,与世同存。”
以往也就算了,皇帝一句话,大家都得死。
现在还有仙家这一条退路,运作的好还能有大缘,谁愿意老老实实去死?
“厂公,后宫诸妃止有容妃有孕,即将临盆,此天授厂公之也!若迟疑,我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义父,咱们扶新皇登基再全力侍奉仙家,数遍天下谁敢与义父交?”
冯栓可不想死,更不想丢失眼前这权势富贵:“这天下权势不要也就罢了,蒙仙家器重,咱们能在天界做些洒扫、耕种的粗活,也是百世之幸啊!”
他跪倒在魏忠贤膝前,抱着魏忠贤大腿,仰头:“义父常仙家秉性宽和是好话的,皇上一步步逼着义父做得罪仙家的活儿,摆明了是怕仙家看重义父才干!依儿子看,徐光启、周道登这两个人哪能比得上义父一半儿能干?天司交给义父来管,哪里还会乌烟瘴气鬼祟横行?”
顾秉谦也颤巍巍上前跪拜,发须皆白:“厂公亦是有儿孙的人,难道忍心看着他们被人在襁褓之中活活摔死?我等秉政以来虽典明刑纪,却未牵连家人再,老朽顾氏江东大姓,事败死我父子而已,不连累孙儿妻,可是厂公已有公爵,侄儿并有侯爵哪能善了?”
顾秉谦又看已经淌泪的冯栓:“纵然事败,冯亦罪不在死,永不叙用而已。我二人尚有退路,为厂公而谋愿做大逆之事,再三恳请厂公圣断!”
冯栓哽咽着:“义父,今刀枪在正该杀贼自保,岂有自缚脚引颈就戮之理?”
魏忠贤长叹不已,心腹宦官李朝钦趋步而来,脸色仓促不安,附耳低声:“厂公,容妃娘娘滑落地面,已然早产,容妃娘娘出血极多,母子难保。”
“呼”
长舒胸中浊气,魏忠贤眯眼:“谁干的?”
“是降雨后地面湿滑并无他因。”
“这话你信,咱不信。”
魏忠贤胸中怒火燃烧,脚从冯栓怀里抽出来,伸从怀中取出一块儿白玉章递给李朝钦:“找到曹承恩,把这个交给他。”
李朝钦匆匆离去,魏忠贤搓搓:“有人要绝我等的根,这事儿既然开了头,早就跟死拼到底!”
“义父圣明!”
“我算哪门子圣明?走,咱得找那兄弟好好聊一聊,今后位列仙班青史留名,还是祸及子孙遗臭万年,就看咱这兄弟的了。”
魏忠贤着掏出绢递给冯栓:“你也老大不了,别轻易流眼泪。”
“是孩儿失态了。”
冯栓捧着绢感动异常,顾秉谦轻拍衣摆上不存在的泥尘,跟随魏忠贤走出偏厅,当即哗啦啦一众秉笔太监、各监掌事太监、少监、东厂大人物三十余人迎上来:“拜见厂公。”
“嗯。”
只是若无其事轻嗯一声,魏忠贤也不解释,只是自己伸从掌班刘荣里接过伞,走到抬舆上去:“玄武门外。”
“厂公起驾,移玄武门外!”
刘荣高唱一声,哪怕在皇城里,魏忠贤也有三五十人的随从,如今事情急迫,无所适从的诸人围绕魏忠贤左右,加上各自随从,足有上百人。
在魏忠贤之前,周道登也从礼部回来,回来路上又去三法司转了一圈,带来周应秋、毕自严的密信。
楼阁上,吕维欣赏京中雨景,翻开周应秋的信,嘴角不由抽了抽:“有意思,田尔耕皇帝要采购红夷大炮轰击天门,还之前祈雨,现在刺杀卢象升都是在试探我,企图利用我。怎么在周应秋这里,却成了张家湾的秦、晋几座商社合谋刺杀卢象升?”
“谁该信?”
他递出田尔耕、周应秋的密信给周道登,又拿起毕自严的密信,不由满意,发出笑声:“这才是该干正事的样子,天津标营部分精锐已乘商船抵达张家湾,有五百余人。若京中有变,他顷刻间能夺取张家湾及通州各仓,使京中各军、百姓疲敝。”
放下毕自严的信,吕维敛去笑意:“他们的可能都是真的,都察院、锦衣卫,都不值得信任,我只信任你们,还有毕自严、袁可立这两处,其他的我都不信。”
周道登忍住内心激动,询问:“道主,如何答复二处?”
这时候吕维看到雨中向自己缓缓行来的魏忠贤队伍:“不急,都察院、锦衣卫这可是死对头,谁压谁一头,对朝政局势都无好处。再了,我有了你们,还要锦衣卫做什么?没了锦衣卫,又该怎么制衡都察院?”
周道登、张平安有默契互看一眼,仿佛新一任的总宪官和锦衣都督在交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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