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期的喜欢, 懵懂又鲁莽。

    郑漫的冷清也没能挡住姑娘的猛烈攻势。

    反而是激得她愈发的兴致勃勃。

    郑漫甚至有点怀疑, 她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是被激发了胜负欲，才这么纠缠不休。

    吃饭的时候端着餐盘要跟他同桌。

    放学回家路上笑嘻嘻的跟在郑漫身后，时不时很自然凑过来试图跟他搭话。

    他自己倒是没所谓。

    季凛被气得要死。

    这妹子倒是会看人脸色, 缠归缠，郑漫一旦表露出要赶人的样子，或者季凛立马要爆发了, 她就自己先行告辞了。

    惹得季凛有气没地出, 脸都气红了。

    郑漫瞧着他那样子, 也是好笑。

    劝他别跟孩计较了, 结果被季凛一瞪：“我跟谁计较了？我没生气！”

    郑漫：“……”

    行，你没生气就没生气吧。

    这姑娘就这么，一直不停的找机会跟郑漫套近乎，但其实真的表白, 还是在他们临近中考的时候。

    要不怎么，一到毕业季, 大家就有些蠢蠢欲动呢？

    伍叶把郑漫喊出去的时候, 季凛人不在。

    学校在准备百日誓师会，上午不上课，自由活动，他被体育老师支使着去干活了。

    一回来就听郑漫被人喊走了，大家还笑嘻嘻的在那讲什么郑漫桃花运好。

    季凛真的一团火在胸口烧。

    几乎是跑出去的。

    找了好半天，才看到操场边站着的那俩人。

    他朝着郑漫大喊了一声，两人抬头看向他, 然后郑漫又低头跟伍叶了什么，等季凛跑下来的时候，伍叶都已经离开了。

    他没好气的瞪郑漫：“你们在什么？”

    郑漫一脸平淡：“没什么。”

    鬼才信没什么。

    季凛直接戳穿，问他：“这丫头片子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郑漫看了他一眼，挑眉：“是，怎么？”

    季凛一口气憋在胸口，快给他憋炸了，偏偏又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他明知故问：“你接受没？”

    郑漫：“没。”

    虽然是早就猜到的答案，但季凛还是不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个什么劲，但莫名就很不爽。

    再加上郑漫那云淡风轻的态度，搞得他这么在意，显得他傻逼兮兮的。

    季凛不禁有些发酸，连带着语气都有些阴阳怪气，酸不溜秋的开口：“拒绝干嘛啊？你不是之前还夸她脚踝漂亮吗？你俩这不是王八看绿豆，正好凑一对了吗？”

    郑漫：“？”

    郑漫：“我什么时候夸她脚踝好看了？”

    他几乎被季凛气笑：“你那意思，我是王八呢，还是绿豆呢？”

    季凛被自己的话噎住，努了努嘴，最后把话收回去了。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反正就各种不舒坦。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早恋影响学习好吧？马上要中考了，你整这些歪门邪道，对得起这么些年的努力，对得起你学进去的知识吗？”

    这话题转得那叫一个生硬，郑漫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回到教室，班里同学还在起哄，我们班长是不是出去一趟给我们带了个班嫂回来了。

    郑漫还没来得及开口，季凛就开始轰他们了，对着他们一顿唾弃，你们不配当祖国的花朵。

    班里同学们这才反应过来，哦豁，班长把学妹拒绝了。

    又是一顿哀嚎叹气，那可是校花之一啊！

    季凛生怕郑漫被起哄到真的开始考虑伍叶，急忙断，嚷嚷道：“不是，你们怎么这么没有思想觉悟呢！”

    黎雷火眼金睛，立刻看出来，指着季凛道：“我就看你刚刚跑出去呢！！季凛！咱们班嫂是不是你给闹没的？”

    季凛：“？”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冤枉得很：“关我什么事啊！”

    “关你事大了去了，”班里有个跟伍叶的闺蜜在一块了的男生开口道，“我之前都听叶子在那讲，班长去哪你去哪，人想跟班长二人独处呢，你跟个镭射灯似的，那么大一瓦数，也不怕把自己眼睛闪瞎了！”

    这话一出，一群人附和，季凛确实黏人，甚至嘲笑他他是季宝宝，不黏在班长屁股后面就不会走路。

    季凛臊得不行，又急又紧张，慌里慌张的在那解释。

    解释不清。

    这群男生连班长的八卦都不在乎了，就只单纯的想要嘲笑季凛，把他丢人的事迹一一翻出来在那笑他。

    季凛脑袋都要炸了。

    心跳得像是要飞出来。

    然后一回头，发现郑漫正在座位上坐着，跟任然着话，完全没有参与到班里男生的话题，也看着仿佛完全没有管他这边在干什么，什么，什么心情。

    季凛瞬间觉得心里一空，什么想法都没了。

    黎雷还在那笑他，他之前剃的那寸头，而且每次放暑假看到季凛，都发现他没头发。

    他笑着喊季凛：“诶，你是不是真的想出家啊？”

    季凛又望了一眼郑漫，发现他有些诧异的看向任然，然后起身，两人准备往外走去了。

    他连跟人玩闹的心思都没了，整个人都有些心灰意冷的意味。

    没好气的瞥了黎雷一眼：“我要是当和尚了，第一个就先超度你。”

    完便焉哒哒的趴在桌子上，在桌面转着笔，等着郑漫回来。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时。

    黎雷在他旁边戳他，你怎么不去找班长呢？班长都半时没回来了，不着急？

    季凛看着他就烦，把他手拍开：“走走走，别烦我。”

    “怎么，你一句跟屁虫你不乐意了呗？”黎雷笑嘻嘻的，“不跟着班长屁股后面了？”

    “你才是跟屁虫！”季凛瞪他，“我跟漫漫是一直就关系很好好吧？什么就我是跟屁虫？”

    黎雷耸肩撇嘴：“我看到的就是你一直围着班长转啊，又没见班长围着你转？”

    季凛不乐意了，坐直身要反驳。

    然后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还真就没想出一个可以反驳的例子。

    他自己也没感觉出郑漫有黏他过。

    反倒是嫌弃他，他话多，他太吵，他烦人的场面多到不得了。

    季凛：“……”

    心态崩了。

    他火气很大的把黎雷推开：“走开走开！吵到我休息了你！”

    黎雷嘿了一声：“不是，你这是恼羞成怒，迁怒呢吧？”

    季凛脑袋往胳膊里头一埋，就当自己聋了。

    黎雷喊了他几声，没搭理，便索然无味的走了。

    季凛趴在那，酸得快冒泡了。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郑漫的友谊。

    不审视不知道，一审视，简直就天都要塌了。

    怎么就，感觉完全就是季凛这边剃头担子一头热，看着跟个大傻子似的呢？

    季凛抠来抠去，在六七岁的记忆里，勉强抠出郑漫主动黏他的一点点记忆。

    然后很快又意识到，那会好像是因为他的成绩比郑漫好，郑漫跟他玩是为了让他教他写作业。

    季凛：“……”

    季凛气得磨牙。

    他怀疑郑漫当初就是馋他作业写得好。

    想跟自己讲漫漫只是本来就比较冷，对谁都这样。

    但还是不开心。

    对谁都这样，对他也这样，他难道跟其他人在漫漫心里的地位都是一样的吗？

    这么多年的友情，难道就是他一直在热脸贴冷屁股吗？

    季凛忽然想起一句话：你我本无缘，全靠我不要脸。

    顿时就委屈上了。

    郑漫回到教室，喊他的时候，他都不想话了。

    埋着脑袋在那继续装睡。

    郑漫声的喊了他两声，又推了推他，还是没反应。

    黎雷在后头跟人着牌，见到郑漫回来，朝他喊，季凛在睡觉，刚刚我跟他话他还喷我呢，你别把他弄醒了。

    郑漫闻言，沉默着朝黎雷看了一眼。

    黎雷被他那一眼看得有点愣，茫然道：“怎么……”

    话没完，郑漫离开了季凛的位置，走回自己座位坐下了。

    黎雷只好把没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有些纳闷的摸了摸脑袋。

    班长那表情，怎么看着怪……吓人的？

    冷得很。

    季凛感受到郑漫的离开，不但没轻松下来，反而更不舒服了。

    不上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不舒服。

    矫情得很。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这要是他，郑漫在教室睡觉，一教室的人在这吵吵闹闹的，牌的牌，架的架，情骂俏的情骂俏，他肯定会威胁这群人闭嘴，不让他们吵着郑漫。

    但是郑漫就这么走了。

    还是班长呢，也没见他管一下纪律，你们别吵了。

    也完全没有担心他趴在桌子上这么睡不舒服，拿件校服让他垫着的意思。

    他知道这种想法几乎是有些挑刺了，但他就是不开心，矫情到自己牙疼，且委屈上了。

    而那边，黎雷完牌，溜溜达达走到郑漫旁边，低声问他任然怎么没跟他一块回来。

    郑漫正写着试卷，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有事？”

    黎雷：“……”

    他意识到班长心情有些糟糕，只好闭嘴，两个食指在嘴巴面前交叉，摇头：“没事没事。”

    然后后退着离开了。

    他走之后，郑漫又写了几个字。

    一个没控制住力度，自动铅笔的笔芯断在了试卷上。

    郑漫望着那一截笔芯，皱了皱眉，肩膀垮下来了一些，整个人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

    他刚刚被任然喊出去，还是表白。

    任然喜欢他这件事，他确实不知情。

    或者，他一直以为任然喜欢的是季凛。

    他也没想到，任然会在他刚刚拒绝了一个女生之后，立马鼓起勇气跟他表白。

    任然带着他走到食堂外面的草坪边，话的时候手不自在的一直在扯她自己的刘海，笑得有些僵硬。

    “我本来，本来没敢跟你的，但是伍叶把你喊出去了，我就觉得，就想跟你一下，”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又立马低下头，“可能是觉得这样被拒绝的也不止我一个人，会好受一点吧。”

    任然咬了咬下唇，干笑：“这样想可能有点……不太好。”

    “很久之前，就听到老师过，青春期的时候，我们难免会产生一些错觉，把好感当成喜欢，当成爱，其实可能只是荷尔蒙作祟，或者只是欣赏而已。所以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就想自己一个人埋在心里，当成我自己的秘密。”

    任然着，嘴唇有些发白的颤抖：“但是刚刚伍叶把你喊出去的时候，我忽然就有点惶恐。我在想，万一这真的是喜欢怎么办？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了，那我连出喜欢的勇气也不会再有，这就真的成永远的秘密了。”

    她仓促的笑了笑：“忽然就有点不甘心。”

    她完又慌忙解释：“我没有希望你能看上我的意思。”

    顿了一下，难堪的抓了抓自己的衣角：“我不敢奢望这个。”

    “就只是，想要传达出去。至少把我的喜欢传达给你。”

    她鼓起勇气看向郑漫：“我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我知道，初中毕业之后，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所以想要把我的心情传达给你。”

    “可能是我在那里自己胡乱脑补，把我的心情投射到你身上去了，”任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我看着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总觉得你看着好像很累。”

    “当然了，很可能是我脑补过度，”她哽了一下，眼里有泪光闪烁，“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我自己过得不好，就觉得别人也过得不好，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也太差劲了。就当是我脑袋有包吧，总之……”

    她抹了把眼泪，固执的看向郑漫：“总之，我想的是，郑漫你真的很好，我不知道这算哪种喜欢，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可能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但我希望你知道，你很好，我希望你过得越来越好，希望你永远开心，永远幸福。有很多人喜欢你，我不知道别人如何，郑漫，你是我的一个梦。”

    着她不禁被自己这句话弄得笑了一下。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任然带着哭腔，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个梦。你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我，我……”

    “我们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郑漫断她的话道。

    他认真地看着任然：“每条路都是走出来的，我相信你也会走上你想走的路。”

    任然抬头看向他，眼泪夺眶而下。

    “不要妄自菲薄，你很棒，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别这种自我贬低的话。”

    郑漫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温柔的朝她道：“擦擦。”

    任然接过纸巾，哭到泣不成声，蹲到地上，脑袋埋在膝盖里，费力的张着嘴大口呼吸。

    郑漫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朝她：“谢谢你的喜欢。”

    听到这句话，女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