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那人探出头朝外飞快地望了一眼,然后把木门轻轻合上,踮起脚尖,像只黑猫似的顺着墙根溜到赵珊床头。
黑色的面纱罩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金鱼眼,他慢慢地从怀中摸出一把薄薄的匕首,朝赵珊喉头抹去。
赵珊吧唧了两下嘴巴。
眼瞅着匕首就要贴上她露在被子外的脖子,突然“叮”的一声轻微脆响,匕首应声脱手。
那人按住腹部,就地一滚,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暗器飞来的窗外射去。
窗外登时没了动静。
他悄悄溜到木门和窗户中间的墙壁旁,探头探脑地想要往外瞧。
不料木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他一个利落弹跳,将身体缩得的,硬生生从窗框挤了出去。
“谁!谁!”
赵珊睡得正香,被突如其来的门板碰撞声惊醒。
如今她对这门板声的响动有了阴影,一个鲤鱼挺就从床上跳下来,眨巴着眼睛警惕地看着门口进来那人。
看了好几眼,这才分辨出是隔壁的竹鸢,她放下心来,懒洋洋地揉着发沉的眼皮,“鸢姐姐,是你呀,有什么事儿?”
竹鸢背着光,面色沉沉地走进来,目光往四周一扫,嘴里却亲亲热热应道:“夫人派我过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哦。”赵珊没精采地了个呵欠,坐回床沿,“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困得很,想睡觉。”
竹鸢几步走到床前,伸手就要扶她躺下,“既然这样,你先睡会儿。”
“哎哟,疼疼疼!”昏沉沉的赵珊被右肩上传来的疼痛痛精神了,她咧着嘴,揉着右肩,可怜巴巴对不心捏住她肩膀的竹鸢讨饶,“鸢姐姐,我右后背受伤了。”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竹鸢急忙松开手,“是鸢姐姐不好,没什么事儿吧?要不然让鸢姐姐替你处理一下?”
赵珊忍过这波痛,还是不敌困意袭来,呵欠着躺下,“不劳姐姐,我先……”话还没完,整个人已经昏睡过去。
竹鸢吹熄手里燃着的线香,伸手散了散萦绕在赵珊周遭的白烟,正要探身下去,就听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她转头望过去,只见自家公子长身玉立,倚着门站在那里,语气淡淡,“阿鸢,你在干嘛?”
竹鸢直起身子,笑着往前走了两步,解释道:“夫人让我过来看看阿山是否有大碍,刚才他迷迷糊糊醒了,跟我了两句,话还没完就倒下了,我看他到底是睡过去还是昏迷了。”
何东点点头,“你先出去,这儿有我看着。”
竹鸢道了个万福,往门外去。
何东后退一步把门让出来,半眯着眼睛看着竹鸢走进自家院,这才进去。
赵珊躺在床上睡得无声无息,连半个呼噜都不,何东弯下腰,只听到秀气的呼吸声。
见她睡得香甜,他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去摸她头发,手伸到一半,忽然一僵,快速缩了回来。
他垂眼看着她的睡颜,呆呆站立了许久,这才从胸口摸出一枚木牌,目光沉沉地盯着它。
昏头昏脑不知道睡了多久,赵珊终于被肚子里不断蠕动的肠鸣从黑甜美梦中拖出来。
她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屋子漆黑一片,约莫着估计已是晚上。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楞,终于按捺不住腹中饥渴,下定决心下床去寻些吃的。
“也不知现在几点了,何东他们睡下了没。”
“没。”
屋子里突然出现熟悉的沙哑声,桌上的油灯随即亮起,何东坐在长凳上,右手托着腮朝她看来。
赵珊吓了一跳,下一秒便被木桌上摆放着的大盘盘吸引,没看错的话,正中间卧着一只烧鸡!
“嘿嘿嘿嘿……”不等何东招呼,她自觉地走到桌旁坐下,拿起筷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好饿。”
何东抿抿嘴,“吃吧。”
“嗯!”
赵珊随手撕了一只鸡腿,放到何东碗里,也不跟他多废话,欢快地吃起来。
妈呀,这一顿吃得,太舒坦了!
“你不饿?”赵珊咽下口里的鸡肉,举着咬了一半的鸡腿,看向坐在她对面一口都没动过的少年。
“我用过晚饭了。”
“哦,”她没多想,几下将手中的鸡腿解决掉,“那你是特地等我起来吃饭的?你干嘛不叫醒我?真是辛苦你了。”
“你……”
赵珊眼睛盯着靠近何东那边的那盘白油肚条,心不在焉道:“什么?”
“没什么,喜欢就多吃点儿。”
赵珊风卷残云般将桌上摆着的食物解决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惬意地摸着肚子趴在木桌上,“吃饱了就是舒服,要是有个躺椅瘫一会儿那就更滋润……”
何东摩挲着手中的腰牌,装作不经意地摆在桌上。
赵珊瞟了一眼,颇有兴趣地拿起它,好奇道:“这是什么木头?上面写的什么?”她靠近油灯,看了老半天,继续道:“什么五?”
何东伸手从她手中拿走腰牌,“你不认识?”
赵珊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来惭愧,她自就不爱学习,除去床前明月光这种妇孺皆可念上两句的唐诗以外,对于国学她是一窍不通,更别提写大字这种需要静下心慢慢研习的技艺。
她羞愧地在心里声骂了自己几句,早知道以后有机缘穿越到古代,当初怎么着也得强迫自己多看点老祖宗的书。
她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何东,向他请教:“什么五?”
隔着满桌的杯盘狼藉,何东看着面前杏眼圆瞪,一脸虚心求教表情的姑娘,心里觉得怪怪的。
原本他和赵山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他一直觉得赵山这子愣头愣脑,两只眼睛纯属摆设,整天扎进深山老林中晒成麦色,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那一口白白的牙齿。
无他,每次捉弄他之后,赵山总是快活地大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自从知道他是个女儿身之后,赵山的面容突然在他脑海中生动起来。
她刚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便注意到她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用山涧涤洗过一般清亮。
猛地被她一看,他顿时觉得心里痒酥酥的,像是初春时节飞舞的漫天柳絮,毛茸茸的撩拨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有些慌乱,顺手拍了她一巴掌,她没像以往那样一蹦三尺高,而是呆呆望着他,让他更加不自在。
何东清清嗓子,“不早了,吃饱了就去睡吧,一会儿我让阿鸢过来收拾。”言毕转身就要离去。
赵珊赶紧在身后讨好道:“不用不用,都这么晚了,不要扰鸢姐姐休息,我睡饱吃好了正好动一动。”完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桌碗碟盘。
肚子里一下子装了这么多食物,歇过后她还算出门跑跑步练一练。
这几日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以往雷不动的每日训练计划,她总感觉身上的肌肉已经有些松弛,眼下这具身体简直就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范本,她一定会好好珍惜,把她练得更健美。
何况,老虎她弯弓射箭时,明显感觉到身体里那股蠢蠢欲动的原始本能,要是能够尽快将这项技能拾起来,以后就可以靠猎维持生计。
毕竟,她有手有脚,不可能一直依靠河东他们善心提供生活所需。
靠别人只是一时,久了,人憎人厌,自己也觉得低人一等。
赵珊看着屋外天空中悬挂着的明月,四下张望,周遭静悄悄的都陷入沉睡之中,只留不知疲倦的蛐蛐儿在墙根低低鸣唱。
她活动活动筋骨,深深吐了一口气,围着路慢慢跑起步来。
眼下应该是秋季吧,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干爽清凉冷意,她跑过竹林旁,影绰绰的竹林深处有点点荧光闪烁。
赵珊起了好奇之心。
她七岁的时候,福利院有一次失火需要修整,苏院长把她和几个不点儿一起送到乡下一户人家寄养。在那里,她看到过最美丽的夜景。
那些的虫儿,拖着屁股上绿莹莹的灯笼,排起队,从稻草堆这头飞到那头,一闪一闪的像是跨越天穹的银河,却比银河冰冷的星光温暖上许多。
她和几个不点儿趴在稻草堆上静静地看着,慢慢睡过去。
赵珊慢慢靠近在竹林深处游弋着的荧光。
秋风拂过,竹子不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平添了一分看不见摸不着的凄冷之意,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透着寒气的呻/吟。
赵珊猛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除去竹叶响动,再无其他声响。
她继续往前走。
那呻/吟又断断续续响起。
竹影重重,像是有人在其间低语。靠得越近,那声音越凄惨,像是从地底深处,炼狱之中发出来,不怀好意的鬼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