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落定
三日后。
“皇上, 这里由臣妇照看,您已三天三夜未合眼,先去歇息吧。”
得知苏沁婉昏迷, 林氏匆匆入宫, 一见到面无血色的女儿便泪流满脸, 心中对帝王的怨怼不禁加深, 但林氏并非不讲理之人,在听完事情经过后, 便恳请文景帝让她留在长春宫照料苏沁婉。
一连三日,文景帝天天前来,每当踏入长春宫宫门,便望向垂挂在不远处的秋千上,希望朝思暮想的人儿能坐在那上头和自己嬉皮笑脸, 可惜事已愿违,如今苏沁婉还躺在床上。
正确来, 蜷曲在床上,苏沁婉在昏迷之后,无意识幻成白猫的样子。
但好在身子状况算好,没有其余症状, 胸口那道伤势没有命中要害, 已经顺利止血,只要每天换药即能恢复。
至于胸口上的刀疤,只能等苏沁婉醒来后,才作算了。
苏家人并不知晓苏沁婉会幻成猫的样貌, 如今看了好端端的闺女变成这般模样, 气愤不已。
任谁都没料想到,苏府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妄为, 对苏家嫡女下毒,这一下还是十几年。
“朕不困,倒是敦国夫人这些天辛苦了。”
文景帝坐在床畔看着苏沁婉,抚着那双猫耳,脸上的疲惫这才消退不少。
这些天的早朝无一不环绕在宁王造反这件事上。
造反是条罪,刺杀宫妃更是条重罪,早在他刺杀当日,文景帝便命人将他五马分尸,并剥夺爵位身份,永不得入皇陵。
“不辛苦不辛苦,照料自己的女儿,哪来的辛苦。”林氏神色疲惫,但眼眸难掩担忧。
“皇上,恕老臣多问一句,先前您所的下毒之人,不知是否已知晓,好让老臣处理那个孽贼。”
苏天胤拱手,眉眼之间和往常无异,但语气里难掩愤慨,这些天看文景帝面色疲惫,劳心伤神,不好多加催促,如今苏沁婉身子状况已经稳定,是时后该解决了。
站在一侧一语不发的苏文凛也是这般意思,照他的想法是揪出凶手,然后用军中那些台面下的手法好好折磨,让他体验人间炼狱的滋味,但一切怎么来还是得看皇上和自家爹娘的意思。
“知道了,不过证据……”
“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进来吧。”
屏风后传来李福全的声音,文景帝立刻让人进来,这些天为了苏沁婉身上的毒,让李福全来回奔波,不知这回是否有好消息传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
“先前您让奴才去搜查证据一事,已有了结果。”
李福全将手中吴大夫的认证之词递给文景帝,这是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文景帝眉心拢起的弧度这才敛下。
扫视一眼上头的证词,原来孙姨娘本为南蛮人,后来因缘际会被卖到了新国,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吴大夫还指认孙姨娘当年为了嫁给苏天祥从南蛮人手中弄来的摄魂香,对人体耗损极大,也因此苏天祥至今都未曾有其他孩子。
至于下在苏沁婉身上的毒药自然也是从南蛮国引进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苏府最受宠的人。
一条条罪证,都在吴大夫指证上逐渐明朗化,先前一些猜不透的原因,也都有了解释。
“上头是先前朕请来替沁婉把脉的宫外大夫,沁婉觉得这人有点古怪,朕便派人跟踪探点虚实,果真查出了些什么,这是他的证词,你们看看。”
将证词递给苏天胤,文景帝便将视线放回苏沁婉身上。
“这毒妇,绵绵那时还这么,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林氏气的发抖,看着上方的证词,若不是如今苏沁婉昏迷不醒,她真想冲回苏府,搧那女人几巴掌。
“还有苏梨才多大的人,心思竞如此歹毒,若不将那两人处置,日后绵绵肯定还会再次遭受苦楚。”
苏天胤冷着脸,看完罪状和指认,眸中闪过杀意。
疼爱妹妹的苏文凛亦然。
“皇上,不知您算怎么处置这愚妇。”
苏天胤为人一向宽容,就算是面对孙姨娘也一向彬彬有礼,从为过一句重话,如今“愚妇”二字一出,显示出苏天胤此时的愤怒。
文景帝坐在床沿,合上眼,敲着手指,李福全站在一侧,等待帝王对那些人的发落。
“罪妇孙氏,与敌国私下勾结,是其一;私进禁药,是其二;利用毒药加害他人,是其三;不树立为人之母榜样,让儿女一错再错,是其四;加害未来国母,是其五。”
“以上罪状,皆有指认,究责难逃,朕不会要她性命,但也不会让她好过,废黜为庶人,服下喑哑药,日日在京城门口前忏悔,以儆效尤。”
把玩着腰际上的吊扣,上头的字样还是苏沁婉某日调皮刻画上的,文景帝不着痕迹勾唇,看着上方歪歪斜斜不具美观的字,继续下达罪状: “至于,静嫔为其罪妇之女,理当剥夺其位份,降为庶人。三番两次推人落水,甚至隐瞒中毒一事和孙氏狼狈为奸,赐百里红,让她尝尝锥心刺骨之痛。”
“当然,朕一向宽容,不会轻易拆散她们母女,苏梨便跟着林氏在京城门口忏悔吧,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她一直想加害的人,将如何母仪天下,辅佐朕再创盛世。”
轻描淡写,将孙氏母女罪状一一列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于这两人来,可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痛苦的事了。
她们最不想看见苏沁婉高高在上,活的比任何人都还要好的模样,文景帝便要刻意,让她们跪在京城门口前看清楚,既羞辱又折磨。
当然,会派人整日盯着她们,以防寻死。
李福全挑眉,对此发落毫无意外,但对苏天胤等人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母,母仪天下,皇上您的意思是”以为老了胡涂,没听清楚,苏天胤罕见支支吾吾,又问了一次。
文景帝轻笑: “还能什么意思,朕一直在准备封后大典,只不过没提出来,趁这个时后提,那些文武百官的声浪也会少点。”
看向表情有些古怪的苏丞相,文景帝无奈叹息: “是朕这些年错怪夫子您了。”
“皇上?”
突如其来的致歉,和那声从未听过的“夫子”二字,让苏天胤无所适从,先皇时期担任拥有最大影响力杏花书院的夫子,后来被重聘请到宫里头位皇子们教导,眼前的文景帝正是其中一位。
当年最不起眼,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最角落的皇子,竟排除万难当上皇帝,苏天胤承认这是他从未想到的。
但这些年文景帝的施政,远远比那些口无凭的来好,光是这点,就赢了大半。
当年那些争锋相对,苏天胤岂可能放在心上,为人师长,最需要的便是宽容,更何况是一位便身长在尔虞我诈金銮城里的皇子。
“这些年在朝廷上与夫子争锋相对,绝无冒犯之意,只不过心里头那股执念迟迟放不下,后来想通了,也就释怀了。”
睨了眼还在昏迷中的苏沁婉,文景帝眉眼柔和,缓声道: “也多亏了沁婉,让朕知道这宫里头除了勾心斗角外,还有温情。”
“夫子先前请辞一事,朕就当没看见,请夫子继续战在朝廷上督促朕,辅佐朕。”
苏天胤本是想这事解决后便告辞朝廷,返乡养老,也在前些日子便向文景帝请辞。
文景帝当时看了眼,只句知道了,再无下文,苏天胤以为这是准了,不料竟然开口慰留。
什么结果他都想过,唯独这个他想都不敢想。
一个从皇子时期便和他斗智斗法的皇帝,竟破天荒与他道歉,还开口慰留,这,这实在太过玄乎了。
“皇上,老臣……”
“皇上,皇上,白太医在外候着,是已经研制出解药,让娘娘服下即可见效。”
一得到消息,紫鸢便一脸欢快,提着裙襬跑进寝殿,顾不上里头的这几尊大佛,只想赶紧传递消息。
“快让他进来。”
总算是迎来好消息,文景帝面上的冷意顿时少上大半,苏天胤也一脸喜悦,将请辞一事先搁置在一旁,什么事都比不上闺女重要。
白仲先亲自煎好汤药,走入寝殿,文景帝示意他免礼,连忙道: “只要服下汤药,便能躯毒,当真?”
“娘娘身上的毒素远比先前那位官兵还多,后续自然得持续调理,才能完全康复,但这药只药按时服用三日,总共九帖便能将身子毒素排除干净,不过……”
白仲先面显犹豫,让人心急,文景帝蹙着眉心问: “不过什么,缺什么要才尽管,无论是人蔘还是稀有的天山雪莲,私库里都有。”
以为是药材问题,不料,白仲先缓缓摇头: “回秉皇上,如今这解药还差一味真龙之血,根据书上记载这毒物千回梦的由来,是一名女性惨遭抛弃,爱由生恨提炼而出,唯一解药便是真正爱她的男子将血滴入药中,再进行服用。”
“若中毒尚浅还能不用,但贵妃娘娘她……”
“用,几滴血而已,朕岂可能给不起。”
语毕,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刀,在指尖上一划,将渗出的血珠,滴入汤药中。
毫不犹豫的态度,白仲先一愣,旋即将汤药递给一旁紫鸢,让她服侍用药。
大手挡在其中,接过汤药。
这人正是文景帝。
“朕来就行。”
“皇上!”
苏天胤等人出声,觉得这行为太过不敬,希望文景帝收回。
“皇上,由臣妇来服侍娘娘吧,您乃为九五之尊,这喂药的举动实在是……”
“朕心意已决,无须再议,况且服药这事,朕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敦国夫人无须担忧。”
话一出,林氏等人愣在原地,文景帝那句“不是第一次”是何意?
看向一脸习以为常的紫鸢,只见她点点头,明了这话所言不假,文景帝确实不是第一次服侍娘娘了。
苏文凛挑眉,唇瓣勾起弧度,对于自家妹妹竟然收服帝王这事,感到相当与有荣焉。
苏天胤亦同,眸中的喜悦一闪而逝。
文景帝专注在喂药,没心思去观察在场人的思绪,就他心中所想,口对口喂才是快速简洁的办法,无奈苏家人在场,他也不好这般做,只能循序渐进,一口一口喂。
一刻钟后,那碗汤药总算见底,文景帝动了动手腕,看向白仲先: “服下后,多久能醒来。”
虽还未苏醒,但已变回人身。
“回皇上,这还得依娘娘此时的身子状况才能判断。”
不似其于太医,看见帝王便战战兢兢怕错话,白仲先一副就事论事,丝毫不怕帝王怒火一来,怪罪在他身上。
那般从容不迫,不疾不徐的态度,苏天胤很是欣赏,他也是这些天才发现,原来这金銮城里还有这号人物。
“那你快给她看看,她这都昏迷三日了。”
这些天文景帝面上虽不显焦慌,但语气里的担忧在场人都听明白。
堂堂一位帝王肯对嫔妃做到这地步,已是罕见。
白仲先跪在床前,替苏沁婉诊脉,覆在手帕上的指尖,专注在脉搏跳动。
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再仔细探查一遍,结果依然相同。
“怎么样?”
看着白仲先拧眉,下颚绷紧,文景帝心沉,以为苏沁婉又出了问题。
已做好心理准备,接受白仲先的答案,不料眼前的白太医,竟勾起唇角,朝文景帝恭贺。
“微臣恭喜皇上,娘娘已怀有身孕,不过不足一月,尚为有迹象,日后在调理上,得更加注意。”
“饮食方面也需配合药物,须忌口浓重气息食材,其余所需注意之处,微臣会再列在纸上,还望紫鸢姑娘好好收着,务必遵从。”
“是,奴婢知道了。”
紫鸢喜不自胜,抑制不住喜色,就连林氏等人也被这则好消息抹去了不少忧愁。
反到是即将为人父的文景帝,还来不及高兴,便想到苏沁婉身子还有毒素一事。
“但贵妃如今还有毒素在身,腹中的胎儿会不会……”
文景帝担忧不假,如今苏沁婉身上的毒素未解,恰巧有孕,那腹中的胎儿恐怕是凶多吉少。
“皇上无须担忧,所幸腹中龙子不足一月,并不会深受影响,加上娘娘如今服下解药,又加以调养,肯定母子康健。”
“好,好,好,这么多天,今日总算来了双喜临门,李福全将朕私库里那本医药全书赏给白太医。”
“奴才遵旨。”
李福全眉开眼笑,这几天总见文景帝愁眉不展,总算在今日看见帝王的笑意。
“贵妃有孕期间,你好生照料,千万别让她有任何差错,否则朕饶不了你,”脑中浮现从前后宫太妃生产的险境,文景帝又补了句,“若到了无法母子两全的地步,朕要你记住,去子保母。”
“皇上,请您慎言,娘娘腹中龙子肯定福星高照,绝不会发展到那地步。”
李福全领着长春宫众人跪满一地,神色严肃,方才的眉开眼笑顿然消散。
文景帝想的深远,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但令他们骇然的是,竟然能毫不犹豫出“去子保母”,这里头的情谊,是他们没预料到的。
苏天胤等人欣慰对视,看来日后是真不用担心苏沁婉在宫中的处境了。
“这是在做什么,通通起来,朕不过是将有可能事先做判断,以防日后你们还来问朕,错过诊疗最佳机会。”
“这去子保母……”
“咳,什么去子保母,你这胡些什么,咳咳。”
文景帝的话被断,那虚弱又带点娇憨的语气,他最熟悉不过,除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还能是谁。
正欲继续开口,喉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涌上,来不及捂唇,便吐露出黑血。
“沁婉!”
“绵绵!”
“娘娘!”
深红偏黑的血液,吐在象牙色的锦被和地上,文景帝尚未发话,白仲先便径自摸着脉象,确定无碍才松口气。
“请皇上无须担忧,方才那服药让娘娘体内的毒素排出来,只要按时服药,再加上方才的膳食调理即可。”
“好,好,好。”
苏沁婉苏醒,文景帝开怀大笑,连番赏赐长春宫的奴才,还特许每人能够出宫一日,奴才们各个欢天喜地。
在场为紫鸢最甚,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夜夜想着若那日紧跟在娘娘身侧,那一刀她是能挡下的,都怪自己,太过愚笨,反应慢,这才让乱臣贼子有了空隙。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奴婢今后会更加卖力服侍娘娘,还望娘娘好生歇息,养好身子,静待皇子出生之日,别再胡蹦乱跳了。”
苏沁婉: “……”
这丫头真是学坏了,她才一醒,就知道腹诽她,肘里往外弯,真是明显。
苏沁婉好气又好笑。
在场的人对苏沁婉苏醒感到欣喜,纷纷转向苏沁婉所在的方向,只见她眨了眨眼,略显疲惫,想起身坐起,无奈身上使不出力气,只好作罢。
求救于文景帝,文景帝不愿搭理: “悠着点,身子尚未好,好好躺着,别倔!”
“皇上~”
“撒娇没用,朕先跟你了,你再逃避吃药,看朕怎么修理你。”
苏沁婉:“……”
方才那般柔情和体贴呢,怎么她一醒来,又变成霸道总裁风了!
苏沁婉不悦拧眉,余光见到苏天胤等人,面上一喜: “阿爹,阿娘,哥哥!”
“绵绵,好好休息,如今你已脱离险境,爹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皇上得对,如今你身子尚未好全,可别娇气,好好听太医的话调养身子,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孩子心性该收敛了。”
苏沁婉拧着眉心,还想多点什么,被一旁的苏文凛看透: “你就安生点,能有皇上疼你,不知是烧了几辈子的好香,该知足了。”
“哥!”
还真是亲哥哥,竟然这样腹诽她,苏沁婉剜他一眼,苏文凛不以为意,耸了耸肩: “别瞪了,心腹中胎儿都学去,到时后又要出一个混世霸王了。”
“苏文凛你胡什么啊!”
苏沁婉不满反驳,苏文凛坏笑,朝苏天胤和林氏告状: “爹娘你们看,妹妹她又再欺负我了,目无兄长,直喊名讳。”
“欸,你!”
“好了好了,皇上还在这呢,你们两成何体统,能看嘛!”
苏天胤发话,这两兄妹这才停止斗嘴,互看一眼,撇过头。
“既然贵妃娘娘已苏醒,那微臣便先行告退。”苏文凛抱拳,不算留在长春宫,知道苏沁婉没事便好,其余的,就不是他这兄长能参与的。
苏天胤和林氏亦同,纷纷告辞,苏沁婉还想留他们用膳,被被一婉拒。
尤其林氏,还附在苏沁婉耳畔了句: “眼前人必当珍惜,切勿再孩子心性。”
才跟着苏天胤后脚离开,李福全等人也不知何时通通退下,此时寝殿内只剩文景帝和苏沁婉,大眼瞪着眼。
“皇上……”
“既然贵妃已清醒,那是不是该来算账了?”
苏沁婉眉心一抽: “皇上您在什么,臣妾听不明白。”
文景帝盯着佯装乖顺,端坐在床畔上的女子:“苏沁婉,你真以为朕不敢罚你?”
那日见苏沁婉倒在血泊中,文景帝第一次感到后悔,若没答应带着她,那她也不会替自己挡刀,昏迷不醒。
文景帝又气又无奈,只见女子贝齿咬着下唇,一副天下通通负了她模样,好不可怜。
文景帝按着额角,告诫自己千万别被眼前的女子给骗去,这一闪神便让女子逮到机会缠上身。
苏沁婉怀抱着文景帝的腰杆,柔荑若有似无地在文景帝的胸口画圈,软嫩,令人发颤的嗓音响起:“皇上息怒,臣妾愿以身相许弥补罪过,陛下您可好?”
被史官号称建朝以来最惨无人道、暴虐成性的文景帝一脸阴郁,忍着身上的悸动,咬牙切齿道: “苏、沁、婉,你真是皮在痒了!”
去他的暴君,没人性,都快被这女人给这折磨死了。
*****
“公公,您这宁王虽然造反,但好歹是皇亲权贵,就这样被五马分尸,是不是太狠了些。”
这些天,随着苏沁婉的苏醒,长春宫再度恢复以往充斥生气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从服侍一个主子变成了两个,噢不对,腹中那个忘了算,应该是三个才是。
文景帝将长春宫当成寝宫似的,天天造访,就连奏折也都搬了过来。
最高兴的莫过于李福全,能跟紫鸢天天待在一块,他何乐不为,皇上想搬,当然就搬,他一个奴才哪有资格不呢。
“紫鸢姑娘,这事你可千万别在皇上和贵妃娘娘面前提起。”
“阿,奴婢知错了,只不过是太过好奇才……”
“咱家知道,但这宁王若是能乖顺投降,不准还有条活命可留,怪就怪在,他动了不该动的……”
当日的场景,烙印在李福全脑海中。
那日,苏沁婉对着宁王落下狠话,苏文凛将人给五花大绑,绑在御花园正中央凉亭的柱子上。
李福全已能料想到这位宁王的结局,便让紫鸢去喊白太医,不希望她看见这血腥的场面。
果不其然,在苏沁婉昏厥之后,文景帝眸中闪过杀意,双手擦拭着已经干涸的血液,无奈双手都已沾染上,以至于怎么样也擦不干净。
李福全立刻向前递上手帕,被文景帝婉拒: “带着人,退到后面,朕好多事情想和十弟。”
“是。”
以文景帝结实的身材,踏在地上的步伐不可能悄然无声,但此时此刻,迈向前方的声响,却是鸦雀无声。
宁王全身被绑住,动弹不得,苏文凛早有防范,断他经脉,废他武功,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景帝朝自己走来。
浑身散发着狠捩杀戮之意,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不,正确来,从前那个杀人无数,不近人情的文景帝,身上也从未有过如此浓厚的杀戮之意。
“朕的好皇弟,你可知,朕今日本是想留你一条活命的,”文景帝拿出一把刀,那把在场的人都知道,正是方才宁王刺进苏沁婉胸膛的那把,“毕竟,你可是朕这世上唯一存留下来的手足。”
上头沾染血液的尖锐刀柄,在宁王的脖子上游走着,只要稍一用力,便能使眼前的活人丧命,但文景帝似是没这么算,只是不停在在上头比划着。
像是在找最佳位置,又像是犹豫不决,是否该将眼前之人了断性命,但无论是哪种,都让被当成砧板上鱼肉的宁王感到恐惧。
自幼就算没有得到先皇赏识,但身上的钱财和基本的爵位够让他锦衣玉食过完这辈子。
更不用被人如此对待,外人巴结他都来不及了。
“唔……”
看着被塞住嘴巴的宁王,文景帝轻笑,他倒是想听听这人还有什么话要,大发慈悲将他嘴中的布条抽掉,还给他话的能力。
“十弟是想什么,不妨趁还有命,赶紧,不然咱俩就只能梦中相会了。”
文景帝把玩着刀子,似笑非笑的着,那太有深意的弧度,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呸,你这伪君子,当年踩着皇兄上位,你心里没底吗,本王装了几年与你兄弟情深,早就不耐烦了,今日本来就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局面,要杀要剐随便你。”
朝文景帝吐了口水,一脸鄙夷不屑,将这些年的不满通通吐而后快。
早就预料到宁王对自己的不满,但没想过他竟然藏的这般深,想必先前刺杀也是他安排的。
“之前围场刺杀你做的?”
看着刀柄上镶嵌的蓝宝石,文景帝乍然有了印象,这把不正是当年大皇子常拿在手中的吗,一向宽容不爱杀生的人,如今这把刀破坏了他的执念初衷,真是可惜。
“哈哈哈哈哈,自然是本王做的,那时在一旁亲眼看你倒下,你都不知道本王有多高兴,不枉本王与刺客演出那一场完美的戏码,但结果竟然大相径庭。”
想起那时的愕然,宁王龇牙咧嘴,朝文景帝咆啸: “你那时分明陷入昏迷,就连太医也都了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但你竟然在七日后醒了,醒了!”
“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这么毁了,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想造反阿,要是你当日就这么死了,哪还有今天这事,那个傻女人,竟然替你挡下这剑,也不知被你下了什么药,就你这种人,竟然还有人愿意为你去死。”
宁王讽刺一笑,看了眼一脸阴郁,下颚紧缩,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文景帝: “怎么原来那些老臣传的都是真的?”
“对女色有恐惧的君王真的动了凡心,铁树真开花啦,哈哈哈哈,本王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么滑稽的事情,你竟然会爱上人,真是什么怪事都有阿。”
“当年之事你也有参与其中?”
宁王第一句话“对女色有恐惧”出现了破绽,人人都知君王不近女色,但却极少人知道文景帝是恐惧而非不喜。
一时不察,没留意自己溜了嘴,但事到临头,也无所谓了。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当年那个宫女是本王送上去的阿,本王这个做弟弟的够贴心了吧,太后让人去安排教导宫女,本王主动揽下差事,结果虽不合我意,但还算可行。”
“只不过本王没料到,一个丞相之女便能让你神魂颠倒,冲冠一怒为红颜,原来这世上所有男人都一样,即便是你,也难逃美人关的下场。”
文景帝忍着怒意,双手紧握,就差那么一步,手中的刀就射在那恼人的嘴脸上。
他越是这样,宁王越高兴,继续道: “那女人最好就这么死去,再也别醒来,让你后悔莫及,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哈哈哈哈。”
“知道这叫什么吗,叫报应,报应阿哈哈哈哈。”
宁王已经歇斯底里,开始胡言乱语,文景帝向前一步,缓缓弯腰,与他平视,眸子里毫无温度,如看待一位将死之人。
“朕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怨朕,怨朕当年杀了皇兄,”拇指和食指将宁王的下颚固定,迫使他看着自己,“但阿成你可知道,皇兄是自刎而死的。”
“你胡,皇兄怎么可能自刎而死,他分明是被你杀死的,你妒忌他的太子之位,忌妒皇阿玛对他的赏识,所以你杀了他,踩着他的尸首上位。”
文景帝淡漠摇头,世人总是这般认为,认为如今的皇位沾满了鲜血,实则不然,当年大皇子之死,大皇子派系之人一直坚信遭他人杀害。
他想解释也无从辩解,毕竟大皇子自刎前所见之人便是他。
“你看看这把刀吧,这刀柄上的蓝宝石底下,就藏着你一直以来想之到的答案。”
文景帝让人解开宁王身上的绳子,将刀柄扔到宁王手中,刀锋已被拔起。
宁王接过刀柄,看着上头的蓝宝石,双手颤抖着,用尽力气,将宝石拔起。
拔起的瞬间,里头弹出一张字条,许是放置许久,字条已呈现泛黄色,轻轻一碰就要散开。
上头只有一句话,但这一句就足以让宁王明白,文景帝方才的都是真的。
“皇弟,没有了她,孤也活不下去了,珍重。”
“哈哈哈哈哈,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舍弃皇位,舍弃性命,舍弃手足,我还傻傻的去替他报仇,哈哈哈哈。”
字条随着风,飘落在地,宁王跪在地上,痛哭失声,这些年为了今日的谋反,做了多少努力,步步为营,结果换来的真相却是如此荒谬。
一刻钟后,缓和情绪的宁王起身,犹如行尸走肉,站在文景帝面前,低声道: “罪臣萧氏,自知罪孽深重,罪不可赦,请求皇上处死罪臣,以安抚无故伤亡的官兵,并剥夺其爵位,永不入皇陵,实行五马分尸之刑。”
宁王自请重惩,还是最惨无人道的五马分尸,文景帝拧着眉心,看着一心求死的宁王: “你真确定这么做?”
“是,罪臣自求五马分尸,但愿皇上成全。”
“来人,行刑。”
一声令下,决定宁王的结局,李福全身为旁观者,心有戚戚焉。
果然是做帝王的人,几个招数,便让宁王心甘情愿,接受惩处,还是自请受罚。
帝王发话和罪人自请可是天差地别的意思,放在史书上的形象更是截然不同。
明明就是他让暗一去接近,进而有了后续这些事情,现在却推了一干二净,若无其事的模样,还真厉害。
顿时觉得宁王可怜,也觉得可悲,筹谋多年,换来的却是一场空,连命都给赔了进去,何必呢。
这些真相没必要让紫鸢知道,李福全三言两语带过: “反正人都死了,皇上不会再追究那些事情的,你也别整天胡思乱想,还是想着日后怎么服侍主子。”
“公公这么也对,临生产还有段时日,是该先准备皇子和公主的衣裳了,孩子长得特别快,得赶紧准备才是。”
紫鸢偏着头,欢快的想着,将李福全冷落在一边,李福全又气又笑,但又无可奈何,自己选得就得多担待,更何况又是个少根筋的姑娘。
******
从昏厥中醒来后,有太多事情令苏沁婉玄乎,比如宁王惨遭五马分尸,又比如自己有了身孕,再比如自己竟然即将成为皇后。
“娘娘,皇上了,这荔枝您不能多吃的。”
苏沁婉: “……”
得,现在连吃东西也管上了,要是变成夫管严,她宁愿不要,苏沁婉拧着眉心,不悦道: “不就是几个荔枝,有必要吗。”
“娘娘,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况且明日回府,您又不在皇上眼皮底下,这会儿皇上盯得紧也正常。”
到回府,苏沁婉神色古怪: “紫鸢你和本宫老实,之前的封后是真是假?”
这几日,文景帝严加封锁消息传进长春宫,是要让她好好养胎,别胡思乱想,以至于苏沁婉现在一问三不知,什么事也不知道,其他人在李福全权威之下,一个字都不敢。
“当然是真的阿,娘娘你都不知道今日皇上在早朝多么英勇神……阿没事,奴婢什么也没。”
意识溜了嘴,紫鸢赶紧捂住嘴,捧着荔枝就想离开,苏沁婉哪可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本公还记得先前有个人信誓旦旦与本宫发誓,日后决不再替皇上话,如今又重蹈覆辙,真令本宫心寒阿。”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紫鸢心虚的想着,看了眼四周,恰巧文景帝和李福全去了御书房还没回来,趁机会多几句,应该没问题吧?
贼头贼眼的缩着脖子,走到苏沁婉身侧,低声道: “奴婢这就,但您可千万要当作不知情,不然皇上肯定找奴婢算账的。”
“自然。”苏沁婉点头答应,唇瓣不着痕迹勾起,果然这傻姑娘就是好呼咙。
“我跟您阿,今日早朝——”
勤政殿。
下方站满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实话,除了那几个爱找毛病的老古董,站在最后方的那些陌生面孔,文景帝一个也不认识。
不准李福全都还比他这个做皇帝的熟捻。
这些天的上书奏折,无非就是围绕在宁王身上,文景帝都能将内容倒背如流。
烦闷着这早朝何时能结束,好早点回去长春宫,想到苏沁婉腹中正孕育一个新生命,文景帝阴郁的脸色不自觉放柔。
一位保守派的官员走向前,拱手道: “皇上,老臣有要事请奏。”
“准奏。”
“皇上,您已一月有余未至长春宫以外的宫殿,如今心贵妃已怀有身孕,是天大的喜事,但还望皇上雨露均沾,保持后宫和谐。”
姓古的官员,为编列史书人员,最讲求的便是伦理制度,常常为了点事与人起争执,这次也不例外,直接杠上帝王。
文景帝睨着李福全递上来的奏折,上头无一不着苏沁婉的圣宠的行径,还有隐晦点出身为皇帝不该独宠一人等等。
上首帝王迟迟未发话,这名老臣以为接受谏言,继续道: “宫外纷纷传着,心贵妃娘娘实行闺中秘术蛊惑陛下天天前往长春宫,老臣以为此话不假,这祸国妖妃之举只会祸害宫中,祸害皇上,还请皇上尽早处决才是上上之策。”
此话一出,下方的窃窃私语,顿时鸦雀无声,目光纷纷转向这位年事已高的官员身上。
暗自赞叹这位官员的好勇气,这得有几条命才敢这种话。
现场哪位不知道长春宫那位可是最有可能角逐后位的人选,如今又怀有身孕,甘露宫再怎么不喜欢也阻挡不了。
沙沙的翻阅声,上头文字,文景帝一字不漏看完,嘴上的笑意更是一刻也没敛下。
李福全悄然退后几步,望向古姓官员的眼神充盈着同情。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文景帝扔出奏折,轻笑:“爱卿这提议甚好,朕恰巧想与爱卿商议废除后宫之事,不如今日一块办了?”
苏沁婉: “……”
“此,此话当真,皇上真这么在早朝上了?”
紫鸢点头如捣蒜。
苏沁婉后脑勺狂抽,觉得眼前一片黑,这狗皇帝是想现她于不义阿。
怪不得,怪不得,这几日那些奴才看自己的眼神都相当诡异,原来问题是出在这。
“娘娘,您赶紧将这安胎药给喝了,午睡的时辰到了,在不赶紧歇息,您待会又要犯困了。”
苏沁婉的怀孕作息,紫鸢了如指掌,苏沁婉哭笑不得,本还想再跟她听消息,看来今日是没机会了,不过没关系,明日回府后,没闲杂人等,她就不信问不出来。
许是知晓了部份早朝上的消息,今日午睡进入梦乡的速度特别快速,头一沾上蚕枕便睡了过去。
一阵白烟飘过,梦里的场景逐渐清晰。
“苏婉心,给我起来,我喊你呢!”
“啊?!”
从桌上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许久不见的办公室,计算机上的屏幕,还停在这本书的页面上。
苏沁婉眨了眨眼,有些迷茫,抬眼看向方才咆啸声的方向。
“皇,皇上?”
眼前逐渐清晰,男人的身影伫立在眼前,那熟悉的五官和眼眸,天天与文景帝接触的苏沁婉,岂可能会看错。
她的上司和狗皇帝,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这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苏沁婉双眼迷茫,看着他。
只见男人不知哪生来的花瓶,瓶中插了几枝早该凋零的红梅,朝她一展笑颜: “绵绵别睡了,过来看看,朕替你准备的红梅,好看吗?”
穿着西服衬衫,脸上充盈着柔情,嘴里着朕字,方才恨铁不成钢,气到七窍生烟的男子,顿时又换作另一个面貌。
苏沁婉已经分不明白,眼前的男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男子勾着斜魅的笑意朝她伸手,缓缓走向她,正当要抚至发顶时,眼前一片漆黑。
“啊——”
“做噩梦了?”
苏沁婉猝不及防睁眼,伴随着低喊,文景帝立刻放下手边的动作,来到床前查看。
女子的额上沁满冷汗,神色未定,手抚在胸口,喘息着。
“梦见什么了,怕成这样,跟个孩子似的,都要当娘亲的人了,还这般德性,朕能看上你,真是你三生有幸。”
语调嫌弃,但手中的动作却异常温柔,替苏沁婉将额上的冷汗抚去。
“还真被吓傻,不会话了?”
语毕,身子被道力量一撞,垂眸一看,竟然是苏沁婉自己投怀送抱了,还真是罕见,她究竟是梦见了什么,后怕成这样。
“绵绵,绵绵?”
这阵子文景帝总爱喊着苏沁婉的乳名,爱妃二字已鲜少出现了。
苏沁婉从恍惚中醒来,扬头一看,那张梦境神似的五官,喃喃道: “臣妾无事,就是梦见被野兽追着跑,一时受惊吓,缓了缓便没事了。”
【虚情假意。】
这女人在谎,凤目闪过复杂思绪,拍拍她的脸颊: “没事,朕在,不用怕。”
苏沁婉身上有许多的秘密,文景帝是知道的,也没算勉强她。
缓颊后,苏沁婉已从梦中的困惑回神,看了眼文景帝,又想了那个狗上司,虽然两人五官神似,但眸中的情愫骗不了人。
“皇上,臣妾明日回府,三日后您是真的会来接臣妾,对吧?”
想到书中的结局,如今如此顺遂,苏沁婉觉得不科学,总觉得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抱紧文景帝的力度又加重不少。
文景帝虽不解苏沁婉怎么有此一问,难得看她患得患失的模样,也算新鲜。
“什的呢,朕自然会去接你,你就安心回府,三日后必能看到你所想象中的大婚。”
此时苏沁婉已完全恢复,眸中闪过狡黠,勾唇一笑: “皇上,臣妾先前在话本子里看到,远在海洋另一端,那边生活的人们,结婚前会有几个仪式。”
看着苏沁婉贼兮兮的笑,他已经能猜想到接下来会听见哪些荒谬的言论了。
“你看。”
果不其然,得到首肯的某嫔妃,兴致高昂的着: “自然是先告白,然后求婚啊!”
“告白、求婚?”
这新颖的词又是什么,文景帝听不明白。
眼见文景帝一脸困惑,苏沁婉多作解释道: “告白就是表明心意的意思,至于求婚,就是男子单膝下跪,一脸真挚的询问对方,要不要嫁给他。”
听完解释,想了下画面,文景帝抿着唇角,神色复杂: “庸俗,朕明日就让李福全将京城的话本子通通烧了。”
苏沁婉: “……”
这世界稀有的钢铁直男,拜托谁来把他收走!!!
没好气剜了他一眼,双手一撤,背对他,现在只想好好一人静静,消化这股毫无地方出的郁气。
“绵绵。”
“干麻!”
许是怀孕的关系,苏沁婉的脾气越发娇蛮,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想一人冷静,平抚情绪,但文景帝不气馁,又喊了声。
“绵绵。”
这次除了呼喊,还多些声响,苏沁婉正在气头上,根本无心注意,不耐烦扭头: “怎样。”
“你……”
一转身,便见原先站在眼前的文景帝,撩起那象征九五之尊的衣襬,单膝跪地,没看过苏沁婉口中那本话本子,只能凭空想象。
原先以为跪下,必定会在脑中历经一阵天人交战,不料身体一动,便自主做出动作,很神奇也很玄乎,文景帝想不明白,但看见苏沁婉一脸愕然,便也懒得想这么多。
她高兴,便好。
“绵绵,虽然朕不知道西洋人单膝下跪的用意,但只要你想,朕又有能力做到,便会尽力满足你。”
苏沁婉低头看着,文景帝有些拘谨的举动,双手不知摆放在何处,垂落在身侧,有些滑稽,但眸中的坚定和真诚,让苏沁婉看了想哭。
“臣妾跟您闹着玩的,您快点起来,若传出去,臣妾肯定会被那些官员唾弃的,”苏沁婉哽咽的自嘲,“臣妾可不想日后子孙,在史书上看见臣妾被冠上祸国妖妃的头衔,多难看啊!”
苏沁婉欲将文景帝搀扶起身,刚碰上,手便被握在掌心中。
“胡八道,再过三日,你便是朕的皇后,谁敢你的不是,拿出凤印懿旨压他们就是。”
文景帝一本正经着,苏沁婉笑出声: “皇上这是在教臣妾,恃宠而骄,还是狐假虎威?”
“不,朕是再套爱妃的话,若是应了便表示答应做朕的皇后,若不应也不紧,朕依然会将凤印递到你面前,直到你愿意使用它的那一天。”
“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般做的。”
文景帝的话,让苏沁婉愕然,敬语也忘了用,直能呆愣看着他。
只见文景帝轻笑,唇瓣上扬,凤目弯成月牙形状: “因为朕喜欢你,爱你,想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来你的眼前,无论你是谁,从何而来,在朕眼里,你,就是朕的绵绵。”
苏沁婉瞳仁一缩,重新组织方才文景帝的话。
他,无论你是谁,从何而来……
这意思是,他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
“是朕早该想到,既然朕都能重生了,为何你不能重生又或者从别的世界过来。”
他重生?!
脑海中跳过一幕幕的画面,从前想不明白的通通有了答案,原来他们俩人都拥有前世的记忆,怪不得。
怪不得,文景帝第一次见到她,会有那厌恶的态度;怪不得,他对何诗诗的宠爱不复从前;怪不得,他知道宁王有造反之意。
“你,我……”
苏沁婉骇然到不出话来,支支吾吾,文景帝本来也没算在今日全盘托出,但见苏沁婉这般样子,便一股脑一吐为快。
“朕知道你想什么,朕不会和从前一样蒙闭双眼,朕会用这辈子来证明,绵绵,你愿意用这辈子来监督我吗。”
“不是君王和嫔妃之间,而是以男人的身份对你的请求。”
拿掉君王称谓,用你我相称,更让苏沁婉哽咽到不出话来,只能用点头来表达此时的澎拜之意。
吸了吸鼻子,伴随着抽泣和软糯的声音,道:“愿意……当然愿意,以后你可不许嫌我烦阿。”
“傻瓜,哭什么,真是娇气。”文景帝起身,揽住苏沁婉的腰杆,往怀里一带,将串串泪珠抚去。
温热吻一个个落在上头,怀中的人儿阖眼扬头接受。
初夏季节,殿外的荷香四处飘逸,抚过屏风再抚过珠帘,殿内的男女吻得难分难舍。
原本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障,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原来这些复杂的事情,只要一方坦承便能迎刃而解。
*****
皇城张灯结彩,三日不绝,任谁一看都知晓当今皇帝对未来皇后的宠爱。
丞相府更是日日被人踏破,涌进许多杏花学院的学子,着苏天胤弟子的名义想拉近关系。
“夫子,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呀,皇后娘娘备受皇上宠爱,夫子可以准备享福啰。”
册封典礼都还没开始,便一口一口的皇后,苏天胤最不喜趋炎附势之人,但看在今日是闺女大喜,便睁一眼闭一眼作罢。
苏家父子在外头迎接宾客,林氏则是在梅苑中替即将成为国母的苏沁婉梳头,和当初进宫前夕一样。
林氏看着镜中的女子,脸上的稚气和娇憨在这几个月中褪变成女人家的韵味和嫁人的幸福惬意,一丝憔悴都没望见,可见在宫中过的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至于脸蛋更是越发出水芙蓉,犹如刚剥壳的鸡蛋,既光滑又白皙,红颜祸水的面貌,是曾经她最担心的一点,果不其然宫中频传祸国妖妃的言论,所幸文景帝最终还是选择相信。
察觉到林氏在脸上游走的视线,苏沁婉不禁抚了抚上好妆的脸颊,盯着铜镜中的林氏道: “娘,可是女儿脸上的妆花了?”
“没有的事,绵绵脸上的妆可好着。”林氏笑着撇开视线,有一下没一下替她梳头。
按理是要念着十梳的祝福,但苏沁婉已是第二次进宫,讲这些未免不合规矩。
“绵绵,宫中的事想必你比娘亲来得更清楚,如今你便是这个国家的国母,万万不能在任性下去,知道吗。”
爬得越高,做任何事,被旁人盯看的程度变越大,这也是林氏嫁进苏府后才意识到的道理,如今便一字不漏传给苏沁婉。
看过无数部宫斗的苏沁婉自然知晓,笑着应下: “娘,您放心,这些女儿都知道的,您就别再板起面孔来,怪恐怖的。”
眼见穿着一袭金边镶上凤凰图腾火红嫁衣的苏沁婉,还有心情开玩笑,林氏哭笑不得: “你啊你,怎么进宫这么些会,这调皮的性子一点也没改,真不知道皇上是看上你哪点。”
果真是亲妈,腹诽起来丝毫不带犹豫,苏沁婉厥着嘴。
听着外头苏家父子招待宾客的欢愉,这才意识到今日似乎没见着二房的人影,苏沁婉看向林氏,面有歉意。
“娘,孙姨娘和梨儿姐姐的事,您和爹不会怪我吧。”
苏沁婉虽不愿相信,但文景帝和白仲先找出的证据让他们不得不信,这孙姨娘的蛇蝎心肠,尤其是苏梨,年纪不学好,更是让人觉得气愤。
听到近日在府中绝对不能出现的人名,林氏面色一沉,抿唇道: “绵绵本来就无错,又何来怪罪一辞,若真要怪罪,是爹和娘没好好保护你,才让有心人对你下毒,经历中毒之苦。”
想到苏沁婉焉焉一息躺在床上的模样,林氏的胸口便不禁抽痛,恨不得赏自己巴掌。
“娘,您可别再这么,不然绵绵可要生气了啊!”
苏沁婉鼓着嘴,佯装愤怒,相当可爱,逗笑林氏: “是是是,臣婦不敢,请皇后娘娘宽恕臣婦一次吧。”
故意逗弄着苏沁婉,苏沁婉咬着唇,跺着脚,娇喊: “娘——”
紫鸢在一旁捂着唇偷笑,她家姐嫁了两次,第一次一脸沉重,第二次欢天喜地。
“紫鸢姐姐,娘娘真的不气了?”
开口话的是,站在紫鸢身旁的柳絮。
先前被苏沁婉戳破眼线的身份,便被冷落,后来得知苏沁婉有孕后,便又被调到跟前侍候。
苏沁婉对待她的态度跟从前无异,但柳絮心中就是觉得不够踏实,对这突然其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觉得奇怪。
“这是自然,娘娘原谅,自然就是原谅,她不屑谎的。”看柳絮似乎还是不信,紫鸢又补了句,“放心吧,你这事,娘娘早就算在陛下头上了,早算清了,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柳絮: “……”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前几日皇上喊她去做任务,什么娘娘喜欢将铁杵磨成锈花针,是要集满一百根,敢情是在迁怒呢。
还有那个不停在抖着身子的李福全,原来是在偷笑啊,好啊好,皇上也就罢了,毕竟他可是主子,但李福全又算哪根葱啊,她今日不讨回一个公道,她就不是暗三!
“紫鸢姐姐,我跟你件事。”
“什么?”紫鸢正检查凤冠上的装饰有何遗漏,头抬也没抬回着。
下一刻听见——
“其实,李公公不是阉人。”
“哈啾!”
准备册封大典一事的李福全,没由来了喷涕,吸了吸鼻子,纳闷道: “奇怪,这都夏天了,怎么还有种寒风的感觉。”
搓了搓手臂,继续使唤成群的太监们,这册封大典可不能有失误,否则他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这一日,全皇城百姓们各个冲破了头,为的就是一赌龙颜,和传中的祸国妖妃。
沿路上洒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红梅花瓣,直到进入金銮城。
文武百官早已在册封大典上备着,往日的交头接耳,在看见未来国母的美貌后,通通吞入喉中。
[长的可真美,怪不得皇上冲昏了头。]
[这世上有几人能跟她这般媲美,但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真是狐妖转世,来魅惑君主的?]
文武百官的心声,通通落入苏沁婉耳里,莞尔一笑,朝那几名官员望去,桃花眸里的从容和不怒自威的威严,让那几名官员心生畏惧。
来到金銮城中著名的天梯前,望着这看不见尽头的阶梯,苏沁婉咽了口水。
在新国,除了登基大典需要爬上天梯祭拜祖灵外,剩下的便是封后大典。
所以先帝时期为俭省时间,都会将登基和封后一块办,直到文景帝这才分开。
天梯又臭又长,苏沁婉稍微估算至少五百阶起跳,心中盘算着九九。
感受到身侧女子的异常,文景帝垂眸询问: “怎么,身子不舒服?”
语毕,便见女子谄媚一笑,顿时由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那双桃花眸闪过狡黠的笑意,红唇弯着,开口道: “这天梯如此漫长,不如今日臣妾不嫁了吧,反正臣妾依然是后宫中最高的心贵妃,皇上您是不是?”
“苏、沁、婉!”
男人咬牙切齿的低吼,伴随着女子的惊呼: “啊——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快放臣妾下来。”
弯腰,手一伸,将人横着抱起,一步步从容步上天梯。
文武百官虽知这不合规矩,但当下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谁让皇后娘娘貌美如花,漂亮呢。
人美做什么都是对的。
文景帝步伐沉稳,呼吸平稳,不到一刻中的时间,便抵达天梯高台最高处。
苏沁婉还来不及询问为何长春宫前院多了一片红梅,便听见文景帝指着某处道: “沁婉,你知道吗,这里正是朕重生前失足落下的地方。”
“什么?”
文景帝便是从这里落下的,这么高的地方失足,不重生才怪呢,呸呸,胡些什么,苏沁婉咬了咬舌头。
“本来朕怨天尤人,觉得烦躁,都好端端登基五年,又要回到安和三年重来一遍,朕感到相当厌烦,但如今朕却相当欣喜。”
“若非当日失足,若非朕重生,那么朕也不会遇见你。”
文景帝抚着苏沁婉的脸蛋,一袭正红穿在她身上,不张扬也不过度华丽,反倒一种低敛的美。
“绵绵,你愿意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苏沁婉哽咽,看着俊美五官的男子,俏皮一笑: “自然愿意。”
一阵徐风吹抚,吹来红梅的气息,花瓣随飞飘逸,落在两人身上,两人相视一笑,依偎在彼此怀抱。
苏沁婉,这一次我改变了你的结局,你肯定会祝福我的,对吗?
一朵红梅落在苏沁婉的发顶,似是在着——苏婉心,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
正文就到这边结束啦,洒花。
至于番外,大概会写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咱们下本书见呀,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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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深:皇后,快来与朕亲近。
姜浅:你慢慢等吧,等预收上去。
晚晚:亲们,点一下预收收藏呀。